《寒月之爱》彼岸硕蓝

20、谋生

　　我从往后瞄了一眼公交车的后车窗，野明藻的身影愈来愈小了，夕阳把她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我偷偷地瞅了一眼身边的野明俊，他的双眸望向前方，一动不动。

　　“看看吧！袋子里的围巾。”我提议。

　　野明俊摸索着，从袋子里拿出一条充满了民族色彩的围巾，面料厚实暖和，色调工艺一看就知道非常的复杂，一层蓝格，加上一层桔格，再加上边缘有花纹的一层褐格，再是一层中间绣着紫纹的蓝格，底下的流苏长而厚，两侧靠近流苏的边缘处还各镶嵌着三粒黑色的纽扣。

　　“这围巾真漂亮啊！”我赞叹道。

　　“你喜欢就给你吧！”

　　“不好意思，本人受之有愧。”

　　“要是你想要了，随时问我拿吧！”野明俊说着，把围巾重新塞回了袋子里。

　　这车子开过的道路坑坑洼洼，从杂草丛生的蜿蜒小径开到荒芜人烟的山中大道。颠簸得真能把人吐个几回。

　　终于，感觉道路平坦无比，往窗外看去，夜已深，一幢幢不知是居民区还是办公楼的大厦鳞次栉比，亮着绚丽的光幕，看来会庆镇虽然名称里有“镇”，实际发展得比大都市差不到哪里去。终于，车子到了会庆站。

　　我和野明俊下了车，而公交车则载着唯一的乘客——老奶奶急驰而去，看来老奶奶比我们的路程还要长。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们在站台上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我们先要找个地方安脚。”

　　“我们也要找个地方谋生。”

　　“可是都还只是高中生的我们到底能做什么？”

　　“什么粗活、累活都得要试着做起来呗！”

　　漫无目的地笔直朝前走了约莫五六分钟，过了一条马路，我们似乎来到了会庆最热闹的街道。

　　好高的百货大厦啊！里面尽是琳琅满目的高档衣服皮包，一个个比真实人物身材还优雅的塑料模特披着最新款的秋装，伫立在橱窗中，引得路人凭凭回头观望。

　　好拥挤的车道啊！四排车道全部被用尽，马路上车辆车头碰着车尾，排成一条长龙，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前行，并不时伴随着喇叭的鸣叫。

　　好熙攘的人群啊！前面是人，后面也是人，人行道边上有孩子在啼哭，母亲在叫骂，前面还有老人靠着马路吃力地坐下，靠商店的那边有店员为了揽客从喇叭里发出的呐喊。

　　我和野明俊一路向前并肩走着，像大海中的两片孤独的帆舟，结伴而行。灯红酒绿的霓虹灯刺眼夺目、车水马龙的街道熙熙攘攘，无论多么吸引人的东西也好，我们均一眼带过，不再留恋，抛弃背后残留的鼎沸人声，我们冷漠的脸庞没有丝毫的动容，脚步执着地向前迈去。我和野明俊俩人就在如此热闹的街道上如两道谁都无法察觉到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飘过。

　　前面有一个跳动着红蓝字样的酒吧，门口的人进进出出非常频繁，从门里传来钢琴声，还有一个非常优美的嗓音在歌唱。

　　野明俊停住脚步。

　　“你看，这不是一个谋生的好地方嘛！”我笑道。

　　“再说吧！”野明俊继续往前走去。

　　我们又走了十分钟左右，来了一座桥上，风吹过河水，有些冷。过了桥，来到稍是偏僻的地方，前方大多是小高层的居民区，路上只能遇到两三个人拉起领子、佝偻着背匆匆擦肩而过，秋风瑟瑟、树影萧萧，这里已然如同万籁俱寂的另一个世界，右拐，有一间像样点的三层小型旅馆，虽然不及五星级旅馆那么豪华气派，但是安个脚还是可以的。我们自我安慰自己：毕竟还没找到什么谋生的手段，即使带了那么一大笔钱，也有用完的时候，所以现在省着点用还能为将来发生点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作些准备。但是谁都清楚，我们选这间旅馆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只不过因为它“静”。喜静的我们当然不喜欢吵闹的街道，人声鼎沸的十字路口。

　　我提议一起住，野明俊没说什么，看来是无声答应了。

　　大门口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老太和一个老头，正在品茶闲聊，看到我们进来后，话也不聊了，两眼一直盯着我们的方向，旅馆前台小姐看到我们的摸样也万分惊讶，大概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高中生竟然会携手进旅馆。

　　“你们想要几套客房？”

　　“一套。”

　　前台小姐似乎有些惊讶：“你们想要住多久？”

　　“三个月。”

　　“你们的房间在205。”前台小姐把房间钥匙给了我们。

　　我和野明俊拿了钥匙迈步向楼梯走去，只听后面传来一些对话声。是这个老太和老头的对话。

　　“现在的学生真的……”

　　“这些家长不知道怎么管教自己的孩子，竟然放任自己的孩子做这种事情。”

　　“这种学生不知道还上不上得了大学。”

　　我和野明俊相互自嘲般地一笑，我把手挽上野明俊德胳膊，撒娇地说道：“哥，天天这样好舒服啊！我实再是太享受了。”

　　野明俊配合地说道：“由哥在，包你吃住舒服。”

　　我用力地点点头，把脑袋更近地贴近野明俊，意有所味道：“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爸妈不管外公外婆也由不着他们管，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管他妈的学校，自由自在的，多舒服，想当年憋得难受时，我还真想一把火烧了那学校，现在可好，脱了那束缚，预备凭我俩之力玩遍整个会庆的旅馆。哥，我实再是太爱你了。”

　　“妹子，我也是，我会把你视作明珠，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说完，只听背后一阵的骚动。

　　“啧啧，听听听听，这像什么话，‘爸妈不管，外公外婆也由不着他们管’，这还是一个后辈说的话吗？”

　　“而且大庭广众之下还公然拉拉扯扯、谈情说爱。

　　“这个社会真是……”

　　“太堕落了。” 一记拳头敲击桌面的声音。

　　看来这场戏真是把他们给气疯了。

　　里面是一居室的屋子。非常整洁干净。阳台的窗子，正对着来时的桥，河水在黑暗中宛然成了深不见底的墨潭，一望无边。

　　我先洗漱完毕，出来后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书，坐在床上看书，野明俊接着便进了盥洗室。

　　野明俊换上了一套天蓝色的睡衣睡裤，赤着脚，拖着拖鞋，金褐色的头发微湿着，从额发上不时滴下一串串晶莹的水珠，沿着他玲珑的面庞滴下，此时的他，宛如刚刚出浴的蓝天鹅般一尘不染。

　　“真舒服啊！”野明俊说着便四脚朝天，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我没理他，自顾看着书本。

　　“对了，沫，你为什么要和我住同一间房间？”野明俊出其不意地问题。

　　我反问：“你又为什么同意呢？”

　　野明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一个人住，我怕。”

　　“一个人住，我也怕。”

　　野明俊不再说话了。

　　等我把书的一章看完了，便合上书本，把书放到床头柜上，觉得室内空气有些憋闷，便起身，想要打开阳台的窗户。

　　这时不经意间，我瞥见了野明俊的右脚底似乎有一个红点。

　　“你什么时候受伤的？”我问道。

　　“啊！很久以前受伤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野明俊局促地把脚弯曲起来。

　　“现在我们刚起步，你就想瞒我一些事情，那以后的日子，我们可怎么过？”我言词之中施给他压力，逼他说实话。

　　“这是不小心被一粒小钉子戳的。”

　　“什么时候戳的？”

　　“就是那个晚上。”

　　“哪个晚上，说具体点，不要吞吞吐吐的。”我有了一丝愠怒。

　　“那个……那个月亮高挂的晚上，你骑自行车，我追你……追着追着，不小心踩到了，就跌倒了。”

　　我一愣：“你不是膝盖受伤，而是脚受伤，所以你只能选择一个星期坐在花房的竹椅上，不去上课？”

　　野明俊没有回答，他把脸撇开，埋进了床单里。

　　“你真傻。” 我苦笑道。

　　打开窗户，任外面清冷的风拂面而来，试图想要依靠它们驱散我心中的酸楚。

　　我抬头仰望着一望无际的夜空：“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酒吧碰碰运气，你弹琴，我唱歌，我们合奏一曲空之音，好不好？”

　　“行。”从窗户的反光中，我看到野明俊抬起脸，清透的黑眸中闪耀着异样的神采，那是自信的光芒，“既然我有本事让岚之谷剧团给我开钢琴独奏会，我定也有本事让他们服帖。”

　　“哦？你怎么让岚之谷剧团服帖的？”

　　“在家里正在练琴，要知道琴声可以传很远，于是就被发现到了呗！”

　　“你可是演奏大获成功，他们有没有给你什么奖励？”

　　“说他们认识京都一位很有名的钢琴家，想要向我推荐他，让我拜师从艺，我不同意，他们没办法，只能给了我一张名片，说要是哪天想通了，就去找他们。”

　　“为什么不同意呢？这是个好机会。”

　　“我的想法一直与常人不同呗。”

　　“撒谎，你肯定是想偷懒。”

　　“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才不想要什么老师呢！”

　　我嗤笑一声，回头看他：“那好，自学成才的钢琴家，让我们一起努力，为明天奋斗。”

　　“恩，奋斗。”野明俊握紧了双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