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之爱》彼岸硕蓝

12、黑玫瑰

　　“这里的花漂亮吗？”

　　野明俊微笑着这样问我，看了我几秒后，却目光低垂，局促用左手理了理自己金褐色的额发。

　　我凝视着他，却没有说话。真的没有想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他，他就是自己前面脑海中遐想的那位属于本身爱花并且心肠热情温柔的人？反差也太大了吧！已经旷课整整一个上午了，却只是为了待在这里？我感到万分的不可思议，目光移到他的右手上，那双灵活得能够熟练驾驭在钢琴键盘上的手如今正拿着一把锋利的剪刀，如今他的手在颤抖，以至于剪刀也在跟着颤抖。他局促不安地把剪刀放到了茶几上。

　　他是在紧张吗？为什么这么紧张？不知原由的我只是歪着头，试图去看他那双透水的眼睛，希望能从他那漆黑的瞳孔中读出什么东西来。

　　“这里的花很漂亮是吧！”野明俊突然再次抬头看我，与我的视线相触，同时眼眸中也闪现出异样的光彩，一边还问道：“在这花房之中，假设让你挑选，你最想要哪一朵？”

　　“想要哪一朵？”我惊异于他这个问题，旋即嗤笑一声，“你整个上午不上课，就是痴迷于这些小花小草了，并且也想把我卷进你无聊的喜好当中？”

　　虽然是故意想说出如此讽刺的话语，但当自己一字一句地顿出“小花小草”的时候，也不免心生些许惭愧的意味，毕竟要是对方不是野明俊，而是其他人的话，我就不会对我喜爱的事物运用如此贬低的词汇，而会用我真挚的情感去欣赏它们，可是如今对面坐在竹椅上的却是野明俊……

　　“只是假设一下嘛！连这点都不肯嘛！”野明俊重重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半低着头抬眼看着我，漆黑透水的瞳孔中透露出了几份凄楚的神色，使得原本白皙的肤色更显苍白。那低声下气做出的哀求人的举动，自己可以不屑一顾，但是那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哀怨气质，不知为何却让我有了一种心浮气躁的烦闷感觉，是的，犹如感觉一个有些份量的砖块在胸口沉甸甸地摔落下来。

　　“的确，不过就只是假设一下呗！”

　　说完，我叹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绷紧的胸口纾缓一下，继而环顾四周，一层层的蓝色花架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盆，细细数来，有向日葵、牡丹花、白兰花、百合花、茉莉、海棠、仙人掌、月季、吊兰等等，品种多得几乎让我目不暇接，不过我明白这些即使盛开得再怎么美丽，也不会入我的眼，能够吸引我的只是那些稀有独特的品种，是与所谓的常识性的美丽截然相反的那种格调。

　　“我要它。”我用手指指着野明俊竹椅前的茶几上端放着的那一盆，也就是那盆令蝴蝶驻足停留的黑玫瑰。

　　“神秘高贵哦！”

　　“什么？”我不懂他的意思便问了一句。

　　“黑玫瑰的花语。你的眼光很特殊哦！竟然弃五彩缤纷的花不顾，竟然会喜欢上这株自然界稀罕少见的花朵。”野明俊嘴角扯出一抹笑，似乎笑得很深沉，令我不解其意，他转身从茶几上捧起那盆玫瑰，其上的蝴蝶优哉游哉地飞走。我一直注视着它飞出透明的玻璃门，飞过枝蔓缠绕的间隙，飞进明媚的阳光中。你也不是这样吗？我在心底对着蝴蝶说话，你喜欢的跟我一样。“拿好。”野明俊举高双手，把花盆递到了我的面前，一双黑眸定定地仰视着我。

　　“干什么？”

　　“送你。”

　　“啊！”我愣了一下，惊异地大叫道，“你前面不是说全都是假设嘛！”

　　“假设也能变成真实的那一刻，不是吗？你就大方地接受吧！”

　　我仍然没有伸手去接。

　　“接吧！”

　　“可是……可是总觉得不太好，白白接受别人的东西。”

　　“也是哦！”野明俊思忖了一会儿，“要不这样吧！作为交换条件，你必须跑一趟剧场来听我的钢琴演奏。”

　　“哎？你那么年轻就已经能自己开独奏会了？莫非是莫扎特二代？”我大吃一惊，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才没有那么天才呢！”野明俊嗤笑一声，笑得自然而温柔，他从牛仔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番后，掏出一张门票，递给了我。

　　我看了一眼拿在我手中的门票：“这个星期六在爱良剧场举办的话剧表演？话剧表演？是不是搞错门票了？”

　　“没搞错，多亏这个剧团给我的机会，中场休息的时候，小露一下身手罢了。”

　　“哦！是这样。”我轻声地嘀咕道，“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我去听你的演奏？”

　　“世界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你真奇怪？”

　　“哪有？”

　　“确实奇怪，很奇怪，非常非常奇怪。”

　　我嘴里还一个劲地重复说着，一边终于能够心安理得地接过花盆捧在手心中，野明俊转过了身，背对着我。我开始漫不经心地端详起那神秘高贵的黑玫瑰，花枝……叶面……荆刺……花蕊……对焦处那花瓣上深红得发黑的颜色，黑中透着红、红中又透着黑，两种颜色交杂着侵袭着我的视线，不知为何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一滴鲜血落在黑色的荆棘之上，逐渐绽放蔓延，遍布四周，调和的血与黑夜的颜料，如同妖精的旋律般搅乱着我的视线，令我眼花，我虽是钟情于黑玫瑰的独特，却有些恐惧于他的茎刺，恐惧刺伤自己的手，比白玫瑰、红玫瑰、其它颜色玫瑰所生长出来的茎刺更甚的恐惧感。

　　也许独特的事物终将伴随着恐惧而存在吧！因为是唯一所以才恐惧失去，失去了就无法再找到另一个替代品！能够唯一独占心房的，终究是喜还是痛？我着魔般地反问着自己，却得不到任何的答案。突然耳边传来的远处教学楼里的上课铃声惊醒了我。糟糕，我忘记时间了，午休时间已过，下午第一节课已经开始了。

　　我对着野明俊的背景忙不迭地说道：“一起去上课吧！”

　　“不，这个星期我都不会去上课。”

　　“别耍性子了，你旷课的事情都让校长知道。”

　　“我不怕他。”

　　“可那些同学老师总会到处议论的。”

　　“我不在乎。”

　　“那到底你为什么不去上课，总要一个理由吧！只是因为讨厌那里吗？”

　　野明俊没有回答，而是摇了摇头，侧过脸，眼眸深邃地注视着玻璃窗外：“我想呆在这里，一直呆到自己想离开的那一天，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东西，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直到自己的生命就如同五线谱调和出的音符那般，到那时，某某人还会对我说‘我讨厌你’这句话吗？你说，会吗？”

　　他把目光移向我，漆黑的瞳孔荡漾着透明的薄雾，不知为何，我的内心狂乱地一阵颤抖，似乎是某样东西悄然地叩响了我的心房，惊愕之余却无法出声回答他的问题，只有默默地捧着花盆离开。“又是五线谱？”我轻颤眼睫，苦笑一声，走了出去。

　　这个中午，野明俊始终坐在花房中央的竹椅上与我进行了这次短暂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