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你以何》金大龙

17、态度

　　妞妞穿了套奶黄背心短裙，趴在玩具室里，表情专注的用积木搭了座规模颇盛的城堡。我席地坐在她身边，说：“哇，好厉害！”
　　她脸颊红扑扑，又甩下积木去画画，手拿蜡笔在纸上奋力涂，肥圆胳膊似藕节。
　　保姆悄无声息的走来，收拾好积木，又退回一边。
　　赵友青本来安静的坐在角落沙发上，这时却轻轻摆手，招呼我。
　　我走过去，他拍拍身边的坐垫，示意我坐下。
　　我们就并肩坐在沙发上，看妞妞画画的背影。
　　他忽然靠过来，低声说：“赵莲在画大象，她只有这个能画好。”
　　语气肯定，又柔和，是真的爱她。
　　我们离得太近，他说话的气息拂过我耳朵。
　　我转脸看他，他也转脸看我，一秒，或者两秒，我们错开视线。
　　妞妞画完，趴在桌子上偷偷望这边瞥。保姆遥遥的斡旋：“妞妞，拿给Dada和容叔叔看啊。”
　　妞妞低着头，踟蹰老半天才拿画走过来。她也怕赵友青。
　　果然是大象，用的蓝色蜡笔，大大耳朵旁有朵红花。她的小小待客心意。
　　我觉得高兴，又感觉心酸，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扯着画纸喝好大一声彩，连声赞叹，表演十分过火。连保姆都抿嘴笑。
　　小孩子天真，开心得眼睛发亮。

　　快到晚上九点时，保姆带妞妞去洗澡睡觉，偌大玩具室只剩我们两人。他说：“你看，表情丰富很多，只是还不爱说话。”
　　我回想，果然，整个晚上妞妞一句话也没有说。
　　“不过也好多了，慢慢来。”他又皱眉，仿佛要重重叹气。
　　“你比赵友虹更关心她。”我说。
　　他口气淡淡：“她是我们赵家的孩子。”

　　“你应该还不知道，”他又面转向我，“友虹要结婚了。”
　　我大惊：“是吗？新娘是谁？！”
　　元家的幼女，三小姐元心爱。“很早就订婚了，友虹一拖再拖，女家催很急。”
　　“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我随意搭话。元家根基雄厚，实业触角遍布各届，元家众女五官标致举止稳重鲜少露面——相当一门好亲事。
　　心里依然震惊，缓不过神。赵友虹？要结婚？赵元两家真是低调，一点风声也不漏。
　　赵友青却笑：“不过是政治联姻。”
　　他这么说我不敢接，打哈哈混过去。心底却老大疑问，赵友青表现比赵友虹优秀太多，在众多豪门子弟里也十分出众，为什么不找他联姻？
　　他仿佛看出我心声，给我个解释：“友虹有野心，所以要付出代价。”
　　我说：“哦。”他的话其实迷雾重重，但端出态度够磊落坦白，我反而不好意思。
　　他又接着说：“今后我也会渐渐退出，把公司交转友虹接管。”
　　今晚冲击消息太多，我张口结舌看他，模样大概很呆傻，惹得他微笑：“你想问为什么？我不是钢铁人，也会感觉疲累，赚够了就可收手，我并不热衷金钱。”
　　“退休后怎么办？”
　　他看我：“大概是周游世界？有伴同游更好。”
　　啊，我想起那天夜里我对他吐露的心声。他记得。
　　我呆呆看住他。
　　“妞妞不肯睡。”保姆叹息，扶着拉开的房门，“大少你要不要上楼去看一下？”
　　“好。小容，你稍等。”赵友青站起来往外走，走出门又转身，皱眉：“我说的意思你懂不懂？”
　　我使劲点头。
　　他对我颔首，上楼。

　　我坐在沙发上，心绪不平。
　　说实话。
　　我的周游世界梦想里，没有同伴的位置。
　　赵友青大概看中我自然、平和、待他平常不异于他人，只不过因为我对现在的环境并不留恋，它将与我离开后的人生无任何维系。
　　是的，资金足够后，公司合作约满我会即刻行路，这一天离得并不远了。
　　有些人很容易向现实妥协，随便放下自己梦想，我想自己大概不是这种人，走到今天这步，靠得不过是这点妄想。
　　答应他，等于改变自己，改变了，人家未尝会满意，因为当时欣赏的并不是这样。

　　然而我内心又一阵凄惶，想到有天他拉我的手，我那时愿意在他身边。

　　思绪繁杂时，听到有脚步走近，接着房门砰的打开，赵二松着领带进来，身后两个西装革履年轻助理。
　　他看到我，面色惊奇，随后好大一声冷笑：“哦，当初大哥请也请不来，现在姘头一出事，自动就现身了。”
　　我已经习惯他的作风，低眉顺眼：“这个？这倒不用劳烦赵先生你们，好歹这行混这几年，也有些其他门路。”这倒不是假话，只是拿人手软，以后麻烦事少不了。
　　他盯住我半天，突然森森笑：“那好，”转头吩咐助理，“你们打电话给刘三爷，说我刚才的话都作废吧。”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不自觉的靠上前，讪笑：“赵先生，怎么谢你好呢……”
　　他翻个白眼，挥挥手：“算了。”转身带着助理出门。

　　不一会赵友青自楼上下来，我起身告辞。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说：“让司机送你。”
　　我们走到门口，我横下心，咬咬牙：“赵先生，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伴侣会是男人。”
　　无论如何他们刚刚帮了我，这时候我说这种话，是前所未有的失礼。可是故意暧昧更不是自己的风格，我觉得自己做不来。
　　他平静的说：“我之前也没想过。”
　　然后停下脚步：“你拒绝我？”
　　“不是！”我反射性开口，“……我只是不想再脱离单身。”
　　“你最好考虑一下。”他语气强硬。“你好好考虑。”

　　我们不再说话，直到夜幕中黑色车子无声滑来。
　　“我让友虹出面见了刘三爷。”他终于开口，可能怕我多心，又多说几句，“因为这事也牵扯到他。说好此事之后不会有任何后续。——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没有后续的意思亦包含保证赖新林安全。
　　我感激道：“谢谢，十分感谢。”他点点头。
　　车子开在山路上，我烦乱到了顶点。这天发生太多事，现在我只想赶紧去睡，管它是否可睡着。

作者有话说

　　哀悼，祈福。天佑中华！
在天灾面前，尽力感受自己平常生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