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珠夫人]流觞一梦为君来》三一先生

116、梦酒来时风吹醒

　　十一年后
　　这天，方霁、方弘在等着小四入京的马车，裹着薄裘在城门外站了很久，终于接着小四回了昭明宫。一群人进了宫门就看见四娘等在门口。
　　姐弟四人京都团聚自是说不完的话，第一句便是都问：“阿娘呢？”
　　“阿爹陪阿娘北上去鹄库了，这不，就把我放这儿了。”小四可怜巴巴的说。
　　方霁说：“小四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姐弟几个，就数阿娘最疼你，去哪里都带着你。别说走遍中州，周边各地你哪里没有去过？”
　　“没办法，谁让我最像阿爹，这个羡慕不来。”小四不无骄傲。
　　“你就淘吧，在都中可不比跟着阿娘，全由着你的性子来，这次可是阿娘专门让我盯你功课的，等年后阿娘回来看你再不学无术，我可救不了你。”方弘不客气的说。
　　这昭明宫自打四娘进京，住的便是当年母亲的房间。一晃在昭明宫也住了十一年，四娘坐在主位上，指挥着一众人等收拾好小四的行礼物品，便带着他们去大厅用膳。
　　四娘接到母亲的传信，要接小四入京都，信中切切叮嘱让她心惊。就连当年自己六岁入京，母亲都未曾如此唠叨。正思索着，眼看下首坐着的几个弟弟，挺久不见，笑着，闹着，吵得人头疼。
　　随手把碗筷放下，沉声道：“方霁，你左卫军那边怎样？父亲说等你加了冠，就给你承袭爵位。如今四海升平，想要拿到父亲母亲那样的军功，可是比较难的，你若是不够努力，真成了靠祖荫的傻子。”
　　“知道了，长姐。”方霁连忙闭上自己刚刚叨叨不停的嘴巴。
　　“弘，暗卫营那边，哨子叔对你已经关照有加了。你现在这功夫连母亲当年的一半都达不到，你还盯小四功课，你不把他带歪就不错了。”
　　“长姐——，可是在暗卫营也没有几个是我的敌手，阿爹阿娘神一样的身手，可望而不可及的。”方弘狡辩道。
　　“惯会找借口。小四的事，我晚会儿去找陛下，让他亲自教导吧，免得回头阿爹问起，你们一个一个的拖我后腿。”
　　“长姐，阿爹让把流觞的书房搬了大半，给你带来，行李中，有几车全都是给你的书。”
　　小四听着长姐训话，可是比阿娘还凶的，说起话来正经不少。看着阿姐不接话，也不理自己，便只敢往嘴里扒拉着食物，也闭上了唠唠叨叨的嘴巴。
　　四娘安置完弟弟们，起身去了金城宫求见陛下。
　　帝旭看着四娘叩头行礼进来，连忙屏退左右，拍拍身边的位置让她坐下说话。
　　四娘不起，反而再次叩头：“陛下，小四已经到了，阿娘传话过来，让照顾小四，不让他再回流觞了，小四年幼，求陛下亲自教导。”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帝旭愣了一会，问道：“你和允儿大婚何时操办？”
　　四娘缓了缓，接着说道：“我和允哥商量过了，赶着新年一起办了吧，阿娘说，她在哪里？就传消息告诉她一声就好。”
　　“还以为等你大婚能再见她一面。你和允儿定好就成，把圣旨拟好直接颁吧……”帝旭平静的说，过了一会，又问，“这会儿去了哪里？”
　　“北上去鹄库了，阿爹说，再去一次黄泉关，再走一次冰川路。”四娘说完，起身行礼，便离了金城宫。
　　帝旭看着四娘离去的背影，却突然红了眼眶。
　　金城宫内，又是一夜灯火通明。
　　马车之上
　　方鉴明看着怀中沉睡的人，离开京都的这十几年来，倒是不见任何变化，就连皱纹也没有一条。而自己倒是老了，这便是大她几岁的坏处，如今越看越像是两代人。
　　只是她这几年，清醒的时候渐渐变少，沉睡的时候渐渐变多。初时不是很明显，还以为又有了孩子，开心了好久，看来当时海市说要生四个孩儿，真是一语成谶。
　　如今这一日十二时辰，倒是能睡上八九个时辰，最近非要念着把小四也送到京都去。是该送到京都去，现在这个状况，担心孩子知道会害怕吧！
　　看着怀中的人动了动，方鉴明轻轻唤了声：“海市”
　　“是师父啊……”海市睁开朦胧的眼睛，迷迷糊糊的问，“师父，你怎么突然变老了？”
　　方鉴明笑了：“你这是又睡迷糊了？我都四十多岁了，可不老了吗？”
　　“师父，只是越来越好看了，御医说，师父能活过百年呢！”海市摸着方鉴明的脸颊，回过神来“师父，你说这两年没有去看卓英，他会不会生我的气了？”
　　“不会，卓英生谁的气都不会生你的气的。”
　　“我们还得几天才能到？”
　　“明儿就到黄泉关了，再过两天差不多了。”
　　“绕过黄泉关不是更快，现在各处平定，没有战事，哪里都好走的。”海市问道。
　　“想再陪你走走冰川路，看看有没有机缘，见着八百里曼珠沙华。”方鉴明平静的说。
　　海市知道，如今师父倒是又了新的执念，便是这求见长生。想要开解他，却不知道怎么说：“师父啊，我们这一生真是很好的一生呢！我们一起做了好多想做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海市傻傻的笑着，方鉴明只是嗯了一声，伸手把她拥在自己的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抬眼看向远方。寒风吹进马车，挂帘飘了起来，方鉴明却感受不到寒意，只是远山的白雪反射着日光，刺痛了双眸。只觉浑身撕裂般的疼痛，仿若能沁出血来。
　　黄泉关军事重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军士认得当年戍守边关的小方大人，倒让海市惊喜。
　　两人刷脸入了关，照例还是游走于市井之间，看看百姓生计，然后痛痛快快的吃一顿美食。人情味十足的市井烟火，是他们心中最温暖的归处。
　　出了关再往北，便是冰川，两人换了两匹马前行，在冰川之上游走了几日，海市昏睡的时候方鉴明便抱着走，也还在坚持，想着再往上走走。
　　等到海市在方鉴明的怀里又一次醒过来，看着都长出新胡茬的方鉴明，笑道：“师父，再走下去，你都成这冰川上的熊了。”
　　方鉴明看着海市清醒了，还冲自己开玩笑，温柔的问道：“冰熊问问夫人，冷不冷？饿不饿？”
　　“不用担心，我只是爱睡觉，你抱着又怎么会冷，但是真的有点饿了，我们去兰兹城找吃的好不好？”海市怕他再坚持下去也是徒劳，当时长生说的很清楚，再见便是……
　　方鉴明把海市放下来，给他拢了拢大氅，理了理妆发：“好，去兰兹城找吃的去。”两人飞身上马，却并不着急着赶路，依旧牵着手，让马儿慢慢的踏步。
　　海市知道，方鉴明很难过，那就慢一点，让时间过的再慢一点。
　　天空飘起了雪花，大朵大朵的落下，不一会冰上又覆盖了一层薄雪，海市转头看方鉴明，傻笑道：“师父，你看，我们走着，走着，就白了头。我们又一起完成了一件事。”
　　方鉴明想笑她傻气，嘴角却连拉成弧线都做不到，只是抬起头，看着远方：“去兰兹城，海市想吃什么？”
　　“城主擅长酿酒，我们要多喝一些，再给哥带一些去。然后，师父亲手烤肉吃，师父，你说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