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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拥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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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风动静不小,终于有保安冲上前来,把扭转着要还击的男人架了出去。
他捡起她被甩到一边的手机,还给她,看着晏乐揉了揉领口,当作没事发生,又轻轻坐下。
衬衣领口的扣子被拽开,她脖子上有很明显的红痕。
“脖子。”他坐到她对面,点了一句。
她摸了摸脖子,不太在意,领子也敞着,露出锁骨。
牛奶杯被轻放在桌上,发出脆响,他听着声音,抬头看着一身闲淡的人,开了口。
“你刚才为什么没有砸下去?”
她以前管都不会管这么多,有人招惹她还击都不带手软的。
“你是不是怕启悦的报复?”他问。
刚刚所见只能用成年后需要留心前程来解释,不然真的想不通。
晏乐靠着软垫,看着明灭灯光下许风的脸,笑了笑。
这人不会因为她笑而不答而愠恼,只是很安静,像是真的在等一个答案。
“你啊,脾气是真的好。”晏乐笑笑,然后耐心答了,“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许风看她手,“你伤到过手吗?”
晏乐摇了摇头。
他不是对人步步紧逼的人,问到这里,就没有再问下去。
“我原本以为你是怕启悦的报复。”许风靠回到软垫上。
“那你打了他,是不是也该担心担心。”晏乐回头看了眼楼梯口,“他刚才还对我说,我敢拒绝,他就封杀我,让冬至成为过去,没有人会再听我的歌,诶呀,好怕呀。”
后面一句,阴阳怪气。
“你怕了吗?”
“还是生气多一点。”
聊天语气稀松平常,像多年老友,坦荡而自在。
“不会有那一天的。”许风说。
“他权势滔天呢。”晏乐讽刺。
“我也有。”对面人语气闷闷,再重复了一遍,“我也有。”
“你有什么了就有。”晏乐念叨,“他今天被架出去,也不知道哪天会再来,都知道我最近在轮轴转了,没有什么休息时间,应该也跟了我一段时间。我去问问舒婕,去她那儿住几天好了。”
“别了。”
“嗯?”
“你过去是当电灯泡吗?”他这才坦言。
他这一提醒,晏乐才想起来苏尧前阵子才搬的,现在和舒婕住在Re这一片。
“……我天,我真的忙忘了。”她坐下来,摸了摸头。
“你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吗?”他问她。
“想,但是我更想知道你要说什么。”
“我帮你解决。”
“听风不是只负责摄影相关?你要自己去揍啊?”
“……不是。”
“什么条件?”
“陪我赴个宴。”
“我觉得你不缺人赴宴。”晏乐看着他空空的左手,“你上上上次还带婚戒,还有女朋友陪。”
“……素圈是拦人的,那个女生是我表姐。”
“你以前没有姐姐啊。”晏乐掰扯着自己手上的戒指,看他。
“以前不熟,大学后在一个城市才熟的。”
许风把底儿都抖清了,才一身轻松地问她。
“成交吗?”
晏乐脑子里一下晃过很多画面,她想起自己后来举起过刀的手,想起她妈衣服上的血迹。
还有晏正平的那一句——
“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成交吗?”许风再问了一遍,把愣神的她魂喊回来。
她看着周围一圈,音响吵闹,纸醉金迷。
眼睛都开始重影,鼻腔喘不上气来。
她按着心口,用口呼吸,食指与拇指不自觉掐着自己脖子那层肉,睁着迷茫的眼看着对面已经开始慌乱的人。
“怎么了?”
玻璃杯被手肘一碰推得差点掉下去,她勉强稳住心神,对他扯了个笑。
“能送我回家吗?”
原本以为最多只是扶一下,在她伸手的时候,许风把她手搭在肩上,顺手就抱起了人。
这个架势,她人都清醒了一半。
“思杏路,安梁御园C8栋1102对吧?”许风快步走下去。
她抓着他衣领,眼睛微微睁大,抬着头去看他脸。
“不舒服就把眼睛闭上吧,我会把你好好送回去。”
除去这个姿势本身带的暧昧与亲密以外,许风的手和神态其实很老实平常。
这次没有年少再作为参考,因为他们从前一次也没有这样张扬过。
甚至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挨得这么近过。
那股难闻的木质香终于散去,鼻腔之间,绕着柠檬与薄荷的味道,在最深处有很清浅的咸香感。
是很熟悉的味道,带着少年独有的清纯与干净,扰乱了很多年的心绪。
不心慌是假的,不心动也是假的。
她圈着许风的脖子,一抬眼就能看到他鬓角的浮汗,挨心口也近,感觉能听到如鼓的响声。
手指握了又松,最后她由了一次心,慢慢地靠在这人颈间,恹恹看着地上的砖。
看不到她靠上来时,他顿了一刻的目光。
他一直没放下她,眼瞧着Re大门都出了,这人还在往停车场走。
哪里来的犟脾气,也不听劝。
“你架势怎么这么大?还公主抱。”晏乐叹了口气。
“我不像你,我挺着急的。”
晏乐听到这一句,扭头看他,人还神色如常。
“你要是着急做别的,就找个路口把我放了吧。”晏乐深吸了一口气,在努力排斥完晏正平的话后,稍微好了些。
“……”谁着急别的了。
她突然想到,包里可能放着药,但是很久没犯,也很久没吃了,不知道还有没有过期。
在包里找了找,找到了最后一版。
“我想喝水。”
“自己拿。”
拉开储物箱,里面还放着饼干牛奶和水。
药没过期,她在等红绿灯的空档喝了水,一把吞了药。
“谢谢。”她扭头道谢。
“谢哪件?”
“都该谢谢。”晏乐老实地说,“今天哪件都该谢,除了公主抱。”
“……就知道。”
都笑了一声,忍着笑忍得很难受。
哪里好笑了。
晏乐想起他问的那句要不要成交,最后还是先沉默了。
在路灯一晃一晃的影子下,她静静展开手掌,纹路复杂错综,总错觉有刀。
她始终怕晏正平的事情在她身上重演,毕竟她知道自己过去每一场架,都有多冲动。
挺危险的。
她又转了头。
我很危险啊,许风。
我是晏正平的女儿呢。
我的父亲亲手杀了我妈。
我怎么敢靠近你啊。
“你说的赴宴——”
“嗯?”
许风转头的时候有些惊喜,趁着前方红灯,看她的时候眼睛都在亮。
隔着八年光阴,隔着路灯暖黄的光,她就是觉得那一刻,她看到了十七岁的那个少年。
满眼温柔,满眼欣喜。
“算了吧。”她听到自己说的话,不自觉扯了个笑,再重复了一遍,“算了吧,你身边应该不缺能赴宴的女生,很多人都很喜欢你啊。”
如她希望的,过的很好,有朋友,事业顺利。
唯独缺的恋人,也不该她来。
绿灯亮起,后面鸣笛在催,他才起步往前开。
一路沉默。
直到他把她送到小区外,许风才开了口:“我会帮你处理好那个人的事,你不用跟我去赴宴了。”
她没有接话,看着他。
“我欠你的,当初说好要回嘉桐找你,我没有准时回去。”许风轻咳一声,“两清吧,这次我会帮你妥帖地处理好。”
她吸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交错的点太乱,所有的事都撞到了一起,才会分离,才会重逢。
命运又跟她开了好大的玩笑。
只是这一次,她担不起。
“谢谢。”她郑重地说,“谢谢。”
“我们当初告别的时候,做了什么?”
她呆了一下,然后被人拉了一把,抱在怀里。
只是一瞬。
“有一个拥抱。”许风勉强笑了笑,“现在也算告别吧。”
“……嗯。”晏乐点点头。
“进去吧。”
“好。”
她往前走,还是没有听到车发动的声音。
她一贯不喜欢回头,这次也一样。
高跟鞋很响,她有气梗在喉咙里,觉得哪儿哪儿不顺。
今晚风有点大,小区里有蛐蛐在唱歌,有蚊子在咬手臂,曲子还没做完,词儿也没写……
还推开了这些年心心念念想的人。
在烈阳下的树荫,秋日午后的浅眠,还有看到陌生情侣在路上牵起的手时,都会想到的人。
爱而不敢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哪里需要去找别人问,她自己就是活例子。
她拎着包的手一顿,飞速地走回家门,进门往书房走,开始调设备,抽了本子过来写词。
“听说今晚有人在Re惹事?”舒婕电话打过来,“苏尧说找你的?”
“嗯。”
“你那边怎么很急的样子?”
“因为你打乱我思考了。”
“《苏幕遮》?”
“嗯。”
“是主打还是那首写爱的啊?”
“都在写。”
“你晚上不是都在问苏尧爱而不敢得吗?”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倒。”晏乐语气不耐。
“啧啧。”那边没再刺激她,笑了一声,挂了电话。
其实舒婕没打扰到多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不算早了,她写完《长相守》的词,就着词草拟完了大概的曲子。
悲情一上头,主打的歌也在酝酿了,刚写到“笔尖生利刃”那人就打来了。
刚好歇一歇。
有时间停下来的时候才会想到那双眼睛,含着光的眼睛,被她一句话浇灭了。
晏乐:【Re提供上门送酒吗?】
苏尧:【?】
苏尧:【你今晚离场可够刺激了,这会儿还要酒?】
晏乐:【写歌呢,我哪儿像你,轻松就把钱赚了】
苏尧:【……】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晏乐本以为他不会再回,正准备缩回去继续写,那边又发来消息。
苏尧:【喊人给你送了,酒精度数低的】
苏尧:【今晚别找我俩了,懂?】
不想懂。
二十来分钟后,门被敲开,她眼熟的那名酒保抱了个盒子,冲她笑了笑。
“放哪里?”
“桌上。”
晏乐看着人放下盒子后要走,再道了声谢:“谢谢。”
“您客气了。”
她把人送走,然后关上门。看着那箱大费周章的酒还呆了一下,坐到椅子上,直接敲开了瓶盖,喝了两口。
该死的甜。
怎么能这么甜。
糖水都没这么甜吧。
她喝空一整瓶,又猫回自己的椅子,抱着膝盖,敲着键盘。
“凡事都陈旧,又谈何来相守?”
嘴里哼的小调,是新鲜出炉的歌。
但拥抱不是几年前做的,许风告别的时候,他们没有拥抱。
他们接了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