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我暗恋他》菱菱

11、认真

　　沈耀抱着肩站在一边，冷眼看着明乐徒劳地试了十数遍，却没有一箭射中靶子。

　　沈耀刻意嗤了一声，就在明乐身边，嗤得充满不言而喻的讽意。却见明乐身形一颤，努力深呼吸一口气后，仍没有放下弓箭。

　　四周偶尔有仆人路过，也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了过来。

　　沈耀被盯得不自在，脸色阴沉开来。

　　虽听不到下仆们在聊什么，但总觉得是凑在一起笑话他们。沈耀勉强耐下性子，试图劝哄道：“你真的不用再白费力气了，不是我打击你，但你这准头真不行，练了也白练。”

　　“真的。”

　　“再说又用不着你学这些东西，要有危险的话，我立马保护你好吧。”沈耀好似有商有量的。

　　倏然间，明乐的指印像是要烙在弓箭上似的。她寒着俏脸，眼底第一次出现冷色，直逼沈耀而去：“不需要。”

　　从来都只有自己才能真正保护好自己。

　　明乐快步捡起箭，又开始耐心地一轮练习。

　　沈耀也不高兴了，他沈家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苦口婆心地哄过人，他可都没对方芸娘说过保护呢，结果这明乐还说不听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既然这样，沈耀也不打算说了，他想直接上去掰断明乐的箭。

　　忽然有一股剧痛出现在沈耀的后脑上，让他不得已低了头。

　　沈耀吃痛一声，揉着后脑勺抬头时，才发现是小舅动的手。奇怪了，刚刚怎么一直都没见小舅，他是去做什么了？

　　沈行之走来时，正好听见沈耀在念叨什么浪费。沈行之瞥了他一眼，道：“你刚开始练的时候，同样如此，还笑话别人？”

　　“小舅，你不能为了帮明乐就诬陷我啊！”沈耀将下巴一扬，高傲道，“爷……外甥明明天生准头就准得不行好吧。”

　　沈行之就静静地看着沈耀，唤了声：“管家。”

　　“诶。”管家挂着慈和的笑容，跟在沈行之身后。他在这沈府已经待了数十年了，连沈行之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沈耀的过往就更是了如指掌。

　　管家毫不留情打破了沈耀的自夸：“小少爷你刚开始练的时候，成日里哭爹喊娘，没几天就再不来练了。而且你还没有明小姐的巨力，刚开始拿小弓都觉费力，甚至浪费得还要更……”

　　砰的一声，是沈耀觉得自己心口破碎的声音。

　　察觉到明乐惊讶望过来的视线，沈耀羞耻地红了脸：“行了行了，管家你别说了。”

　　陈年旧事休要再提，他现在比明乐优秀多了。沈耀正想理论，却见沈行之正色，将众人都赶了出去。

　　偌大个演武场顷刻间就变得空落落的，只留明乐一人。没了旁人搭理，明乐反而感觉很安心。

　　见那靶子已经被自己糟蹋得不成样子了，明乐疾步想去换个新靶子。

　　……不知道有没有新手用的靶子？

　　明乐试图搜寻了下，没想到真被她给找到了，而且还有意外之喜。这新靶子上竟然有些标注，很有实操性，让她看完颇有收获。

　　奇怪，这是谁写的？明乐仔细观察，这字迹清新飘逸，洒脱隽永，但是连边边角角都没有写名字。

　　可能是哪位师傅随手给新手写的批注吧，明乐猜测，她急着查证自己的进步，索性不再多想了。

　　只听一声破空后，明乐欣喜地跳了起来。

　　此时，沈行之和沈耀刚走到廊下。

　　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呼，沈行之脚步一顿，回首望向声源处，眼里沁出不分明的笑意。

　　在他身后，沈耀自然也听到了。他眼里浮现几分惊讶，不甘不愿地认可：“没想到，还真让她成功了。”

　　这一天过得，沈耀觉得自己体力都被耗空了。这又文又武的，他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已经好久没做过这么多事了。

　　洗漱一番后，沈耀正想进入梦乡，可在入睡前一瞬，他忽然呀了一声，连忙翻身起来。

　　小舅是不是还布置了习作？题目是什么来着？

　　算了不记得了，那就不能怪他没完成。沈耀正想再睡过去时，忽听下仆一句：“少爷别担心，奴才就猜到您会忘记，所以之后特意去找公子问了一遍。”

　　沈耀：……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很好，你做得不错，那再帮我写了吧。”

　　“可——”下仆拖长了声音，阻止了沈耀继续入睡。

　　一字一顿地，下仆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奴才当然愿意帮少爷分担，但奴才不认字啊。”

　　沈耀：……

　　烦死了。
　　他只能不爽地又爬了起来。

　　刚坐到椅子上，就被这冰冷的椅背冻得一哆嗦。再看看这题目——

　　他确实是认字的啊！
　　但是这些字排成一排，怎么就好像又不认得了？

　　沈耀眼神有些痴呆，他试图分析过，甚至还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结果还是看不懂，还险些给看出火气。

　　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沈耀去找了明乐。出乎他意料的是，明乐竟真的还没睡。

　　她们不是都讲究要睡什么美容觉吗？沈耀有些诧异，但看到明乐似乎是累坏的样子，应该再过不久就睡了吧。

　　沈耀不敢耽搁，急问：“你上课可做了笔记？”

　　明乐敏锐地视线像是能看透沈耀的心，她眉梢一挑，慢慢道：“哟，原来弟弟是来向姐姐请教的哇。”

　　这姐姐两字，带了重音。

　　沈耀：……至于么，报复心这么强。

　　但形势所迫，沈耀只能屈辱低头：“明早我帮你把书桌附近打扫干净。”

　　但见明乐晃了晃食指：“今天晚上。”

　　人言？
　　这么冷的天，还让他特意跑书房一趟？

　　沈耀深知错了，自己真的错了，他刚刚还是低估了明乐的报复心。
　　“成交成交。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笔记了么？”

　　“当然，你随便看咯。”

　　见沈耀喜不自胜，伸过来的手掌，明乐作诧异状：“我放书房了，你直接去拿便可。”

　　“你！”耍我？

　　“怎么会。”
　　明乐表示自己没有，明乐委屈：“那不是因为我在课上就做完了嘛……对了，别忘了扫干净点。”

　　沈耀心也沉沉，步也沉沉。

　　一直到书房点了灯后，他还是忿忿不平。但是沈耀既然答应了，也不会推辞，还是压着怒气按照承诺，将明乐的书桌打扫干净了。

　　真是娇气，明明也不脏，还必须要每天打扫，也不知这一个小丫头是哪来的娇小姐性子。

　　沈耀在心里狠狠嘲笑着，粗暴地在明乐书桌上一划拉，果然抽出了他想找的笔记。

　　但还没完，沈耀还把明乐的习作也抽了出来，堂而皇之地翻看一番。

　　真是笑死人了，她又不考进士，随便拿几张纸瞎写点东西不就行了，竟然还认认真真地给笔记排好了序，真是惹人发笑，还写得这么——

　　认真。

　　沈耀神情怔住了。对啊，明乐又不考进士，她这么努力干吗？

　　沈耀试图在明乐的笔记上找出点错处，然而没有。明乐的笔记工工整整，无半个错字，甚至每一个字形都很漂亮。

　　……沈耀又想问明乐，这么做意义何在了。他发现他真的很不懂明乐在想什么，他们虽然都是人，但想得真的完全不一样，脑中构造都不同似的。

　　她活得这么认真这么拼命，她不累么？

　　一个奇怪的女子，是沈耀新给明乐的评价。

　　他一页页翻过，看得格外仔细，仿佛透过字迹，就能看到明乐对知识有多么热爱。

　　这让沈耀心情很是复杂。其实他一开始来上课，就是为了来捣乱，让明乐听不成课来着……只是他今日上课神游太久，忘了自己的目的，这才没成功。

　　昏暗的灯光下，沈耀觉得书页忽然都烫手，烫得他有点拿不稳了。他本来只是想随便看几眼就得了，但此时定了定神，竟然将明乐的笔记都看完了。

　　沈耀有些别扭地承认，沈行之讲得本就深入浅出鞭辟入里，再加上明乐自己的了解，连他都看懂了大半。

　　呸，他脑子本来就聪明，是之前的夫子都不会教罢了，看懂当然不值得奇怪。

　　好像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难？沈耀看完，觉得似乎也不过如此，他其实也能写——

　　幸好在脱口而出前，沈耀心神回笼了，想想今日习作，不，他不能。

　　见没人再来打扰了，明乐稍做歇息，又开始在院子练武了。

　　见明乐摔倒了一次次，又爬起来自己抹掉灰，李嬷嬷心疼：“姑娘，咱们要不然先去睡吧？”

　　可明乐不肯。想想白天沈耀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才不服气就这样认输。直到半夜，这处小院里才彻底灭了灯。

　　第二日一早，明乐坚决不肯再犯错误，起得更早，用冷毛巾敷了脸后，神清气爽地去了书房。

　　一开门，果然只有自己一人。

　　明乐一声故意哼笑，气昂昂地仰脸走到自己的座位，坐好，开始了新一天的学习。

　　不多时，沈行之迈步进门，正见明乐嫣然一笑：“舅舅好。”

　　是错觉吧？
　　不然沈行之怎么会觉得明乐身后有条尾巴在得意地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