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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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沙戈退下了白日的燥热，急剧下降的温度让这里换了另一幅面孔，天空变得异常辽阔旷远，空气清冷干燥，背风的沙丘下燃着一堆半死不活的火焰噼啪作响，乐溪摩挲着腰间挂的那半块饼，望着火苗出神。
巫城已属于西境边界，再往西就是班婕国的地界了。他知道，自己该返程了。婆婆说，如果过了巫城还是没有灵石的线索，就让他回家，班婕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踏足。
班婕国的来头不甚有人清楚，多数人只知道这里为外邦，很少与九州其他地方来往。关于这里的传说很多，有说这里是上古神系支脉，但后来不知何种原因被魔化的，还有说这里是用来囚禁罪神的禁地，后来有大妖也会被镇压在此之类的，总体上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此行和之前一样并无收获，找了这么多年，乐溪自己也没搞清楚他要找的“灵石”究竟在哪，九州之界除了班婕国外，东至渤清湾、南至岭州、北至阿盖勒草原他均已去过，腰间的那半块饼毫无反应。说是饼，其实是块长得极像饼的玉石，这还是他六年前第一次出乡寻找时，婆婆郑重交给他的。
如果按婆婆所言，一旦有线索，那半块饼会指引他，但怎么个指引法，婆婆没讲，他也从来没感受过。
六年了，没有任何线索，乐溪想起当初被族人推选出来出乡那种信誓旦旦的心情，只觉得好笑。一想到回去就会看到族人受苦的惨状和对自己满怀希望又黯淡下去的眼神，就由衷得觉得沉重。
他当不了救世主。
最近这一次离开前，婆婆就经常变得神神叨叨，自言自语着什么“班婕西母，故海神诅”之类的话，总是叹着气，说自己时日不多，要他找不到就别找了，多回来陪陪她。
乐溪心下想着，手指摩挲着挂在腰间的饼玉，他出神得烤着白饼，“回去吧。”他无声叹了口气。
可是，这个傻大个怎么办？乐溪惊觉，扭头去看韩楚明。
韩楚明居然也在认真地看着他。
“......？”
“焦了。”韩楚明发出一句淡到差点被风声湮灭的声音。
“嗯？啊啊啊啊啊！”乐溪回神一看，那块白饼已经黑了大半。“喂，你咋不早说，看着它焦成这样才开金口啊！”
“是你在烤。”依旧是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韩楚明淡淡抬眼看着乐溪。
“你！”乐溪跳脚起身，“那都别吃了！”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说罢便将那黑黢黢的烤馍又扔回干粮袋。
本来这一路就走得艰难，谁知偏偏路上捡到这么个傻子一路跟着他，用乐溪自己的话说，就是“除了长得好看一点用都没有。”
韩楚明是他这次出发在路上遇到的。
路过七崖山的时候见一人被低阶行地魅团团围住，乐溪用了六张灵火符才将其驱散，所救这人，便是韩楚明，虽然这名字他也是过了好久才知道。
这些怪物自从六百年前的一次天门之役之后就到处都是。坊间大家都传行地魅有分级，低阶对人没什么直接损害，但若不及时脱身，它们会逐渐控制人的五感和意识，直至占领身体使人耗尽精血而死，但如果是高阶，据说可以直接化形吸食人的精肉，不过也只是这样传，鲜有人遇到。
虽说各大仙门这几年为灭行地魅一事出了些力，但据说在当年的天门之役上，昆玉山秘宝被刺客组织楼萧门盗取，导致灵台灵力溃散，天门石碎裂，精怪魔邪冲破封印散于九州，自此天地混沌，人魔共存，百姓生活苦不堪言，有“天石碎，暗夜归，魔行于地人为牲”的惨相。
乐溪一路走来见到太多被行地魅所控而亡的人，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被这么多行地魅团团围住的，本想不救，救了也肯定活不了，他一个跟着行道仙学了三四天鬼画符功夫的人也就学会了画简单的灵符勉强自保，九州之内皆苦，他能救几个？
本已下决心离开，但看被黑气团团围住的那人也是实惨，咬咬牙又回去拿了一张宝贝灵符，可没成想一张根本没用，怀着反正已经消耗一张救都救了的心态，又拿出一张，还是没用，便又拿出一张......就这样连着六张，才驱散围在那人身上的行地魅。
乐溪心疼得肝颤，忽然明白了那些在赌馆里脱不开身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本以为这人肯定是活不了的，虽说是低阶行地魅，但谁能架得住这么多围攻。可没想到，黑雾散去，他见到的，竟是一张清绝俊绝的脸，那人，居然还活着。
再后来，这人就跟着他了，也没什么言语，除了知道自己叫韩楚明以外其他的一概不知，连乐溪的名字都记不住。救起他那天本想安置在客栈便要走的，可谁知他走哪这个韩楚明便跟到哪，甩都甩不掉。
“喂，你别跟着我了！”在韩楚明第三次点了奇贵的肉包子老板却找自己付钱之后，乐溪忍无可忍。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知道你是谁吗？我们俩很熟吗？我救了你哎，你就这么报恩的吗？谁知道你是不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已经被行地魅附体意识不清了？你又不知道我是不是个好人？跟着我到底干嘛！”乐溪一口气说完气得呼呼的。
韩楚明终于停止吃包子，抬起头看着乐溪，眼神极淡却极亮，眉头微皱，脸还因为没咽下去的包子被撑得鼓鼓的。乐溪气呼呼地盯着他喘着粗气，老板也被吓得不敢吱声，半晌无语。
“......那我以后少吃点。”韩楚明轻声道，带着些小心翼翼。
乐溪：“......”
本来还生着气，没想到这傻大个居然如此回他，看着他毫不害怕居然还有点可怜的眼神，忽然就觉得气不起来了。
“我......我是嫌你吃的多吗？！”乐溪气不打一处来，“我是......我......我是嫌你吃相难看!我跟你抢了吗你吃成这样！”看着韩楚明还鼓起的脸，乐溪强忍住没让自己笑出来，毕竟还在生气，笑出来也太丢人了。
自那里开始，乐溪也便不赶他了，乐意跟着就跟着吧，除了费干粮好像也没啥，而且他也不全无用处，长相甚美也有好处，乐溪一路走来随便搞些瓶瓶罐罐灌点井水，支个小摊把韩楚明往一边一立，就说这水有美容养颜之神效，用了就会像身边这位公子一样，那些东西都会被一抢而空。不过这毕竟是骗人钱财，但为了凑行路的盘缠他也只能如此，每一地都不敢久留，怕被打。
但盘缠这个东西，不能没有。
此前巫城画像也是一样，只是为打听消息需要多盘桓几日，小骗术不敢用，怕人找上门来，只得给人画画像挣点辛苦钱。
乐溪心中烦躁，韩楚明那淡淡的眼神和言语更让他生气，便起身离开篝火，就近爬上高处，独自盘算着明日回乡的安排。
西风猎猎，裹杂着沙土的味道，有点呛人。他回头往下看了一眼，韩楚明坐在火边，火光腾起的热浪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楚。
是看不清楚啊，目前为止，这人是谁除了名字他一概不知，虽然看起来全无记忆但却不是个傻的痴的，但不管是谁，这人被那么多行地魅围攻居然一点事没有，就绝不简单。就算不往坏了想，他带着这么一个傻大个回乡也没有道理啊。
“明天路过瓜田镇，到那里便跟他说吧，别再跟着了。”乐溪心下想着，虽不知他是中了什么魔怔，但看他不呆不傻，一个身长八尺的男儿也不至于真的离开自己就不行，“比我还高......总不能一直跟着我。”乐溪嘟囔着又回看了一眼。
这里空旷辽远，突起的砂岩在长久的风化下形同鬼怪，天色一暗，便真像巨大的行地魅一般。但说来奇怪，自打上次费了六张灵符驱散了那一堆行地魅之后，这一路走来居然一只都再没碰上过，到了巫城便只见这里百姓生活尚佳，并不受其之苦，和自己村子一比可以称得上是桃源了。想到此处，乐溪心头又重了一层。
“给你。”见乐溪回来，韩楚明递给他一个饼，烤好了的饼。
乐溪愣了下，见这饼外壳微焦火候甚好，拿着还有点烫手。“你......”
“给你烤了。”韩楚明语气依然淡淡的不带一丝波澜。
乐溪仔细看了一眼，见韩楚明嘴角处还有些黑迹。
“焦的呢？你吃了？”乐溪问道，这怕是真傻。
“.....有点苦。”韩楚明认真答道。
乐溪冷不丁笑出了声，“你什么时候会做烤馍这种事了韩大公子？”
“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火光跳动着，乐溪看着被映上暖光的韩楚明，有种开不了口的感觉。
“那个......明天到瓜田镇，你便留在那里吧....这里没有行地魅的踪迹，我看你也差不多没啥事了，我还有一些事，我们...我们就此别过吧。”乐溪还是说了出来。
“......”
“...以后烤焦了的都我吃也不行吗？”
“嗯？你说啥？”乐溪本来还沉浸在下决心的那种沉重里，被韩楚明忽地这么一句，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以后烤焦的我吃，包子我也会少吃......”韩楚明转头看他。
又是那种眼神！
“你非得跟着我啊，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有自己的事，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吗？”乐溪扭过头去不去看他。
“你叫...乐溪，我...我不知我有什么事。”韩楚明认真回答，有点放空。
“唉......你......算了。”乐溪心下不忍，抓抓头发，看他这样子还是甩不掉，拿在手里的饼尚温，忽然觉得等这一桩事过去，他说不定可以帮他找找家人。
等一下！什么叫干得多了就会了？
乐溪看着手里的饼忽然惊觉，赶忙去翻干粮袋，只见里面多了好几个被烤得黑黢黢的饼，有一个还是热的。
“韩!楚！明！”乐溪的绝望被夹在西风里，传得格外远。
“....我吃，都我吃。”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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