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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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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他是一只魅,一只半死不活的魅。
正是冬夜,他衣衫褴褛地瘫在雪地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身体抖得近乎僵硬。
魅通常不会混得像他这样惨。这个种族无论男女,都面容姣好,举手投足皆是风情,眼波流转间摄人心魂。
人们都喜欢魅,他们知心达意,他们妩媚可人,其中善惑术者,直教人沉溺其中,舍生忘死。他的同族很少,但无一不过得风生水起。只要找到想要忠实的“主”,从此便衣食无忧,被人类放在心尖尖上宠着。这听起来似乎是一种主人和宠物的关系,魅是权贵炫耀的资本,是笼中讨喜的金丝雀,其实并不完全是这种关系,魅有选择主的权利,亦有选择离开的权利,他们不是仆从,他们有尊严。能得到一只魅的真心,对人类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他们说,魅是游戏人间的天使。
可惜了,他不会惑术,空有一副精致皮囊,无能谋生。
他厌倦自己的身份,厌倦自己如菟丝花一样的特质。……虽然,他也没有菟丝花攀援的天分。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无能让自己厌弃魅的身份,还是他内在原本的骄傲使然?这个问题也许永远也没有答案,因为这具身体天赋的愚蠢远超想象,他的笨拙,让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漂亮又娇弱的人类。如果没记错的话,在人族,这就叫“绣花枕头”,或者说“花瓶”。
“咕噜噜噜……”他咕咕叫的肚子在提醒着什么。
比如,提醒他根本没资格嫌弃自己的身份,魅可能还要以他为耻。
这是最无解也是最矛盾的地方。
好饿,好冷,不如就这样冻死吧。
南国的冬,不似北地凛冽残酷。所以雪积得并不厚,只是薄薄的一层,他躺在荒野的雪地里,身体的热气还是驱化了身下的薄雪,连着雪水,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来。寒意像蛇一样,蜿蜒进他的骨子里。他双目放空,呆愣愣地望着晴夜里稀疏的星。
可是好像死不了哎。
太冷了,不然今天先收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淡淡的哈气若有若无,缭了一个小圈儿,迅速消散在夜色里。
他迟钝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却看见林间枝丫微动,紧接着天边一抹掠过的黑影。忽然心里一惊,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他冻僵了的身体宛如诈尸一样蹦了起来,不甚利索地后跳,甚至带出吱嘎的声响。
“轰!”之前他躺的地方发出了轰鸣,土尘四散,一个女人的身影慢慢显示了出来。
她戴着兜帽,微微低头,单膝半跪在地上,只手撑地,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如果抛开场景来看,是一个很酷炫的落地姿势。
可他的大脑只来得及一片空白。他万分惊惧,瘫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这个陌生人慢慢站起身来,漏出银色和红色的碎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只半空中的黑龙在她背后,吐着龙息,缓缓落地。
她转着水果刀,语气透着惊讶,“啧,居然是活的。”
“紫玻璃,你叫什么?”她问。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目前的情况来看,她好像希望他是死人,为什么?可他是活的,怎么办?她会杀了他吗?紫玻璃,又是什么东西?
“啊,我、我、我没有名字!”他反应了半天,才发现紫玻璃是指的是他的眼睛。
这个答案会不会太没水准了点,她会生气吗,会不会一生气就把他杀了?要不要抱她大腿痛哭流涕一下?但是万一人家不喜欢这样怎么办?那下跪?这是不是太没骨气了点……他胡思乱想着,有些着急地想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又坐了回去,直接摔了个屁蹲儿。
悄悄看一下面前的人,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要哭了。
“别杀我,我是魅!”
“那是?”
“啊,就是,那个,呃,长得很好看,人们都很喜欢的生物……”
“有什么特殊的能力?”
“这个,我,我可以认你做主人……”他越说声音越小。
“?”她皱起了眉。
他呆了半天,艰涩地憋出了一句,“其实就是废物。”脸上一阵发烫,突然想哭,他赶忙低头。已经不敢抬眼看她了。
视野里,精致的黑靴向他走近,他的心不禁揪了起来。
头忽然被轻轻拍了下,他有些愕然,听到从头顶传来带着些犹豫的声音,“也还行吧。你的眼睛确实很好看,像玻璃珠一样。”她顿了顿,“我觉得有个名字比较好。”
“你,你不杀我了?”他还是没抬头,吸了吸鼻子,没憋住眼眶里的眼泪,啪嗒嗒掉了几滴,融进雪里,渗进了地里。
“我为什么要杀你?噢,你说这个?”她又转了转手中的小刀。“刚刚飞过去的时候我以为是什么小玩意在发光。没想到是你的眼睛,抱歉,我视力不是太好。对,你大半夜的躺雪地里干嘛?”
“啊,是我误会了……我在这,呃,就是稍稍地放纵一下。”
“挺狂野啊。”
“咕噜噜噜……”他抬起头,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捂住了肚子。
却没成想她也捂着自己的肚子,奇怪地看着他的手。
“咕噜噜噜……”这次的声音是从对面传过来的。
“我饿了。”
“我也是。”
“要不要和我去小酒馆吃点东西?算是我吓到你的赔礼。”
“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