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mmm..

9、第 9 章

　　林曦曾与我提起过他的家事，大约也是在这个季节。我们公差去莫斯科，偷闲时便四处走走。俄罗斯早已是大雪纷飞季节，走在银装素裹下的红场上，漫天漫地萧索之情就油然而生。兴许也是因为此，我第一次听到林曦谈及他的过去。
　　林曦还小时随着父母来到美国，生活清苦却很温馨。之后大抵就是父亲渐渐寻到生财之道，有金发碧眼女郎投怀送抱。林曦父亲与他母亲离了婚，便再没了联系。
　　也是个悲伤的故事。听完我拍拍林曦肩膀也不知能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故事，尤其是混在美国的外国人，那种艰苦我完全能懂。我想他之所以与我特别亲，之所以从骨子里不喜欢美国，不喜欢美国人，不喜欢美国话，与他的经历有关。

　　原来当时的故事还没有说完，我点点头并不着急，等林曦静静开口。
　　“萧爸爸把我和妈接回家时只说了句，有客人来我们家，可能要住段时间。于是萧妈妈了然地为我们收拾屋子准备食物，我那时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报答他们。”说着，林曦特孩子气地转头看着我，腼腆地笑笑。
　　“难怪你对萧予那么好。”我说。林曦回头看前方淡淡摇头，说：“也不全是，萧那小子很倔又特别要强，但……”
　　“但却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打断他。林曦看我，我向他眨眨眼，“不是么？”
　　他点头笑，“萧与我同年，也没有其他兄弟姐妹。他虽话不多却什么都看的明白，我们一起长起来，我是真把他当兄弟了。”
　　“萧爸爸是个商人，生意做的挺大。大三那年，因为工作调动关系他们要搬到加州去。那时我母亲已经去世，我已有能力独立便没有跟去。萧和我读的专业不同几乎碰不到面，偶尔发些消息打个电话，差不多一年多前他原来的号码打不通了，我们也就这样没了联系。直到今天刚才遇见几个老同学才知道原来他也在。”

　　我依旧没出声认真听着，林曦突然转过来问我：“喂，说点什么啊，你就没什么想问的？”我想想，说：“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没了。”林曦答得飞快。意识到自己被耍，我十分不爽地扭他胳臂，他立刻哇哇惨叫两声嬉皮笑脸讨饶。
　　脑中浮出那个萧索孤寂地背影，联想到他倔强握起的拳头，“我想他是遇到什么变故了吧……”我猜想。林曦轻叹口气，说：“聪明啊，改行做侦探得了，FBI？”他呲牙咧嘴调笑我。
　　“别笑嘻嘻，我说真的。”我说。
　　林曦嘴角落下一些，“我知道。”他说，“萧自尊心太强，除非他自己愿意说，否则我并不急着想知道。”

　　到家洗个澡就睡了。我躺在床上闭着眼脑袋却在飞速旋转，林曦的话，厅堂上明晃晃的光线，乌黑眼眸的萧予，水色的薄唇里紧咬着的牙关，嘴角若有似无的笑……猛的睁眼看时间——4点50。手机一条新消息，林曦的：到家早点睡，明天放你一天假。
　　合上手机，愣愣地盯着床头一席深蓝色窗帘出神，耳边时钟滴答滴答，嘀嗒的是秒针，遗失的是分针——看来这觉是睡不着了。
　　我给林曦回消息，我说，你应该的。
　　立刻他回：还没睡？
　　——睡了，又醒了，再睡不着了。
　　——呵呵。
　　——笑什么？你也睡不着了？
　　——没睡着过。
　　——内疚？
　　他没有再回，一会儿电话振动，林曦打来的。“内疚什么？”他问，声音有些沙哑。我微愣，本是想与他开玩笑，是不是怕萧予出什么事儿自己没及时过问觉得内疚。没料到他当真来问，我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打过电话给萧，他没接。”林曦说。
　　“哦……”
　　“我在想……要不，你明天去趟加利福尼亚？我这儿有他搬走前留的新家地址。”
　　“为什么不自己去？”明明不放心还死要面子，男人真是无聊。
　　“也行，那你替我去谈客户？”他气定神闲说。
　　坏家伙……哼，我语塞……
　　“很早以前留的，不知道现在还住不住那了……”那头林曦小声咕哝。
　　“这么久都没去过？”
　　“是他先换号码，要想联系他会来找我，如果他没来找我就是他觉得没必要，若我还去他家等他，岂不太矫情了。”
　　我听着林曦理直气壮地说着不觉笑出声，这分明就是小孩在赌气耍脾气嘛。
　　“又笑什么？到底去不去？”
　　“去，哪敢不去啊，老板……”我故意拖长尾音，我听到那头传来浅浅笑声。
　　“恩，那我睡了，拜。”说完林曦挂了线。

　　我收了线，安静呼吸；浮在天上的云薄而透明，颤颤巍巍绣在窗帘子上；玻璃杯盛着半盏夜光，停留在桌上；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撑开手掌透过五指望出去；夜的光线照下来，随着曲折关节一路错落下，默默的，一处处分明的凹现在漫过来的光线里，深一层、薄了许多层，淡一层、浓了许多层……

　　就像，那幅眼黑面白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