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三间半

1、入职

　　项天从市人民医院行政楼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入了秋的北方夜晚来得越来越早，不到五点钟暮色就已经开始笼罩了整个城市。从温暖的大楼里陡然走出来，项天感觉到秋风的凉意，他紧了紧衣领，朝停车场里自己的摩托车走去。他的心情很轻松，入职手续办得十分顺利，恰逢周五，医务科通知他下周一早晨八点准时到外科楼18楼神经外科病房报到，到时医务科金科长会把他引见给未来的同事们。

　　项天今年硕士研究生毕业于某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早在人民医院到学校招聘的时候双方就签了协议。虽然平生第一次办理入职，但流程项天大概也能够猜到，交报到证，医务科备案，拍工作照办工卡，领白大褂手术服等等。主管临床工作的张杰副院长的接见倒是个意外，这对于一个刚刚入职的住院医师来说未免有些隆重，但项天也明白其中的缘由，毕竟爸爸项振方任职本院内科大主任已经十几年，不管是医术还是威望或是人脉都已经是鼎盛之时，所以这个亲切的接见多少有些卖老爷子面子的嫌疑，包括下周一医务科长的亲自引见，恐怕也脱不开关系，否则，送一个普通的外科小医生入科室，医务科干事就足以胜任，何劳科长大人亲为呢。想到这些，项天苦笑着摇摇头，虽然自己最讨厌人情世故的杂物，但还没开始工作，就已经被社会规则裹挟着了，而且恐怕以后也很难逃脱开，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项天给妈妈打了电话，告诉她入职手续已经办好，想放松一下，晚上不回家就住在西苑了。他家在西苑小区有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因为距离人民医院比较近，前一阵父母找人重新收拾了一下，让项天当作临时小家。妈妈对儿子倒是很放心，只是嘱咐他晚饭要记得吃，不许吃快餐和垃圾食品，就忙着准备周末家宴的菜谱去了。项天收起电话，发动摩托车驶离医院，转弯前又回头看一眼身后那片宏伟庞大的建筑群，他看到了其中最高的外科楼，那座必将承载着他今后无数喜怒哀乐的洁白楼体上，外科楼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被夕阳映衬得绚烂夺目光彩熠熠。

　　项天到神经外科报到那天，恰逢科室每周一次的主任大查房。这是每个工作人员最紧张的日子，所有的工作都要在今天上午当着患者的面被主任翻来覆去的检查，结果也会被主任在脑海里默默打分，而这个分数的累积将直接影响各人今后职称职务的升迁或变化，所以不仅一线住院医师如临大敌，就连领导各个治疗小组的主治医们也是紧张十足，不停的翻看属下的病历，希望能找出最后一点破绽。

　　在这么紧绷的氛围下，大家对项天的到来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直到听到神经外科主任李慧卿那一句：“项天？毕业啦？前两年我还和老项说，以后把你儿子交给我摔打摔打，保证他不会辱没你们老项家的声誉，没想到今天就来了，欢迎欢迎。”大家这才不约而同地把眼光从病历本上转了过来，仿佛项天是上一秒才空降下来的，纷纷表示欢迎。项天有些尴尬的做自我介绍：“李主任好，各位同事好，我叫项天，以后还请主任和各位同事多多指教多多提醒。”说完还没忘记鞠了一躬，大家立刻小声哄笑起来，主任查房的紧张气氛也被冲淡不少。昨天的家宴上项天曾经很严肃的和爸爸谈过，希望自己的工作不要被彼此的父子关系干扰，但他知道，经过今天这一出，不管他做的如何，最起码在老爸退休前，他是很难再跳出这个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