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柳上卿巧辩嫡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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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炉中的香已焚尽，容香姑姑亲手添了新香，又为书案前的人奉上一杯热茶。柳箬旁若无人，素手轻抬，又一份奏折上落下了蓝批。
“大人，已经两个时辰了，歇会吧”容香眼露心疼，自家小姐十八岁出仕，至今三年，拜鸾台上卿，居文官之首。芮国虽然不禁女子为官，但千百年来的沉疴旧习岂是朝夕可改，各中艰辛自是不必言明。
容香靠近柳箬耳边：“宫中传来密旨，陛下命大人入宫商谈要事”
“来人可有言明是何要事？”
“未曾言明，只说大人进宫便知。”
“备轿，进宫”
“是”
……
柳箬坐于官轿中，伸手按着眉心。她身穿绯色官服，上绣仙鹤暗纹，衬的她更加瘦弱。其实早在容香说陛下有事召见时，柳箬便隐隐猜到是关于皇储之事。若她所料不差，陛下怕是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有意册立东宫。
上一世阿箴临死前的那一眼，有讥讽，有怨恨，有愧疚，有不舍，却独独没有一点爱意。
齐玉箴继位，柳箬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选秀纳妃。本想将爱意深埋心底，一辈子做阿箴的左膀右臂，做大芮的股肱之臣。上一世阿箴胡闹，任用奸臣败坏朝纲，自己未能未能力挽狂澜。只能及时止损，拨乱反正。齐氏的江山和未名谷的规矩，自己选择了后者。百姓赞誉，万民称颂。得了一世清名，失了一生所爱。
上天垂怜，当柳箬重新睁开眼时，竟然发现自己回到了恒通二十三年。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自己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阻止阿箴登上帝位，必须让陛下另立皇储。而按照皇室与未名谷的规矩，每当新帝继位，未名谷也当重选新一任谷主。阿箴登基后未名谷的新谷主理所应当是长安公主齐玉言，然而阿箴力排众议留下了长安公主，反而将谷主之位传给了当时还是鸾台上卿的自己。这无疑是将自己逐出了芮国的权利中心。
“阿箴她，是怕我功高盖主吗？”柳箬喃喃自语，若是自己改变陛下心意，立二公主齐玉言为储，那么阿箴就是下一任未名谷主，只要自己在朝辅佐，用不了两年新帝就能亲政，届时自己再回谷向阿箴请罪，要打要罚都让阿箴出气，只要……只要阿箴能活着。若是，若是有幸能让阿箴爱上自己，从此隐居未名谷，那该有多好。即便阿箴还是爱上别人，只要能陪在阿箴身边，我也甘之如饴。
芮国现在国力强盛，阿箴就算再昏庸无能也不可能在登基后的短短三年之内就将芮国历代君王打下的基业毁的一干二净。这其中必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搅弄风云。还有远在北境的符王齐修远，掌管三万定北军，却能在自己找到他时登高一呼集结十万大军，朝发夕至，实力不可小觑。
“停轿！”侍卫掀开轿帘打断了柳箬深思。官轿停在了皇宫外，柳箬下轿步行进宫，皇帝召见的地方在勤政殿。
勤政殿是芮国历代君王处理国事接见外臣之所在，正中摆放着龙椅龙案，两侧是两扇屏风，上书开国皇帝隆盛亲笔手书的齐律统，意在警示后代子孙帝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而屏风后则是各地历年的奏疏，表议，上书和揭帖。
除此之外，当今圣上还辟开一处地方，命人手绘一幅江山社稷图陈列在侧，上面详细绘着芮国，雍国，离国还有草原戎狄境内的水经，山势，地形，不可否认这是一位有野心的帝王。柳箬知道，若是能再给这位陛下十年时间，只怕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长公主一切安好，谷主寿辰将至，欲召上卿回谷，名为贺寿，实为牵线。陛下所求成矣。”内侍托着参茶放于龙案之上，皇帝齐铭正看着从未名谷传回的密报。
“陛下，柳大人在外侯旨，可要宣她进来？”总管太监李顺小心提醒。
“宣”
内侍领命出去，不一会便带着柳箬进殿复命。齐铭免了柳箬叩拜之礼，又命内侍赐座，柳箬谢恩坐于皇帝下首。
李顺知道陛下有要事要与上卿密谈，自发带着内侍宫女以及值守侍卫退至殿外一百步。
齐铭喝了一口参茶，“今日召爱卿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来了，柳箬知道，今天这一番谈话将会左右皇帝心中皇位继承人的人选。上一世自己顺水推舟默认了阿箴以嫡长之位获封储君，这一世既然要重写历史，那么阻止阿箴登上帝位便是第一步。“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国本之事可再行慎重考虑。”
“爱卿不愧是师出未名谷啊。既然如此，朕便直说了。朕膝下二子三女，二皇子玉湘，四皇女玉心，五皇子玉琏乃是庶出，储位轮不到他们。大皇女玉箴，三皇女玉言是中宫所出。朕有意立嫡长，封玉箴为储，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柳箬闻言，只得打着哈哈：“皇储之事，应由陛下与列位臣工共通商议决定，陛下只问臣一人之见，微臣不敢轻言皇嗣。”
然而柳箬的小把戏身为一国之君的齐铭又岂能看不出？但还是陪着柳箬演戏：“那不如说说，对于未名谷下一任谷主，爱卿可有人选？”
柳箬不禁在心中骂了一声老狐狸，世人皆知未名谷谷主与芮国国君之间须是一母同胞。若是国君没有同胞或是其人不堪大用才能传与旁支。齐铭这一步无非还是让自己在嫡系中选一位皇女，奉其为主。
想到这柳箬索性也不再装傻充愣，开门见山道：“臣认为下一任谷主人选，非大皇女莫属”。
这个回答出人意料，倒是引起了齐铭的兴趣：“爱卿，何出此言？”
思忖片刻，柳箬开口答道：“凡一国之君大致可分四类，开国之君，中兴之君，守成之君以及……亡国之君。”
见皇帝面色面色并无不愉，柳箬接着说道：“陛下自先帝手中接过传国玉玺，掌天下权柄，迄今已逾二十三载。陛下文治武功，在位期间朝政清明，海晏河清。以臣之见足以当得起中兴二字。陛下之后理应择选守成之君为要，玉言殿下生性沉稳，不急不躁，乃是最佳人选。”
“爱卿此言莫不是说，玉箴非是守成之君，而是……亡国之君不成？”来自帝王的威压袭向柳箬，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个信号，齐铭心思动摇的信号。
柳箬欠身，答道：“非也，恕臣直言，长公主殿下是陛下诸位皇子皇女之中最肖陛下的，只是……”
“爱卿不必犹豫，有话直说便是，今日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无论你说了什么，朕都不会治罪与你。”齐铭扶起柳箬，在她肩头拍了两下，看似安抚，实则逼问。
柳箬见目的达到，也不再犹豫，而是一步一步引导齐铭：“陛下励精图治，现今我大芮粮草充足，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反观雍离二国，雍国国君宠妾灭妻，致使宗法崩坏，其子参与夺嫡者十之七八。而至于离国，新君年幼，太后垂帘听政三载，再过不久新君及冠，册封皇后，太后必将还政于朝，届时只怕又要经历一番血洗。此二国之于我国皆是内忧外患，只需静待时机，我国出兵必定一击即中。可是陛下不但没有出兵反而蛰伏，臣下可否问其缘由？”
“雍国男儿人人尚武，披甲为军卸甲为农，纵然国君宠妾灭妻，枉顾宗法，但还不到昏庸的地步。此时攻打，必然耗时耗力。必须待其夺嫡内乱，消耗国力，若是有朝一日决出真正胜者，那么经过这一番内斗，他们实力必定大不如前，夺嫡之争最后往往不外乎十存其一，或是逼宫夺位。无论哪一种缘由，届时我国大可以新君弑父杀君，不尊孝悌为由举兵伐雍。”
齐铭意气风发，对着柳箬侃侃而谈，丝毫不掩饰自己一统天下的野心，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若是上天在给他十载光阴，必定能成为天下共主，只可惜天妒英才。
柳箬拱手，言道：“陛下所言，与臣不谋而合。雍国为内乱，而离国便是外患，新君与外戚斗得你死我活，若不是太后从中斡旋，只怕离国也早已改朝换代了。待到新君亲政太后薨逝，离国也要进行一番清算了。而以陛下之见，若有五年之期，可南下陈兵否？”五年，是齐铭的最后期限。
“恐怕不可，雍王正值壮年，夺嫡之争也还未摆在台面上。离国虽然权利三分，但此时陈兵只会让离国上下一心，共同抗击我军，得不偿失……朕以时日无多，恐怕撑不到发兵雍离之时了。”齐铭沉默片刻，叹了一声。英雄垂暮，时不与我，徒之奈何啊。
“这便是臣下忧虑之事，玉箴公主深肖陛下，若生在乱世则必为一方霸主。只是如今我大芮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若是守成，只怕会耐不住性子。恕臣直言，玉箴公主好比粗粮馒头，又干又硬却足以果腹。而玉言公主好似精致小点，分量虽小不能充饥，但也可做开胃之用。”
“但我芮国传位历来只尊嫡长，若是轻易更改，只怕会如雍国一般。”
“雍国之争在于雍王混淆宗法，而我大芮两位公主皆是中宫所出，既然都是嫡出公主，储位自当立贤。古语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或须大火快攻，或是小火慢炖，端看君之为用。”柳箬言尽于此，说得多了只怕会引起君王猜忌。
齐铭转过身，轻按眉心，“你先下去吧，立储之事容朕再考虑考虑。正好再过不久也是你师父的寿辰，朕与你三月假，好好陪陪你师父，顺便教导玉箴一番，就算是做谷主也不能太掉价了。”
“是，微臣告退。”柳箬行揖礼，转头又看了一眼立于一旁的江山社稷图，唏嘘不已。
待殿中无人，齐铭拿过一旁的诏书，内容是册封永安公主齐玉箴为皇太女，只需待诏誊抄加盖大印便可赐金册玉牒，举行大典后加赐玺印，绶带。齐铭大手一挥，丢进洗笔池，纸上墨迹晕染，再也看不出曾写过什么。
“拟旨，命陵阳王去姓改名，赶赴未名谷，作为永安公主齐玉箴伴读，即刻启程，不得有误。从明日起，特许长安公主入朝参政，钦此。”
圣旨即刻发往陵阳王府邸与长安公主府，陵阳王张文姝接旨后去姓改名，化名文舒，带三百陵阳王府侍从，快马加鞭启程赶往未名谷。宫中绣娘亦在连夜缝制长安公主的朝服，一切井然有序。
得到消息的柳箬送了一口气，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如今皇帝开始启用玉言公主，若无意外长安公主齐玉言册封储君是迟早的事，自古以来从无储君远嫁和亲的例子，这样就避免她如上一世一般出关和亲，落得个客死异乡的下场。
下一步就该着手对付符王了，前世他能登高一呼，群雄响应，只怕与他的父亲，前兵马大元帅符江有关，是时候去北境探查一番了。正好陛下允了三月假期，命我教导阿箴，若要去北境，只怕要辜负圣心了。
而远在未名谷的齐玉箴还不知道剧情已经和书中相去甚远，一心沉浸在即将要见到大师姐的喜悦中。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柳上卿巧辩嫡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