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典当行》一锅水煮鱼

2、绞丝银镯

　　夏天是焦尾不太喜欢的季节，作为一把娇气的古琴，不喜高温干燥也很正常，哪怕他已经是一把成精了千年的老妖精琴，虽然不至于受天气影响本体开裂，但总归是不舒服的，包括夏天的雷雨也让他烦得很，声音难听又容易起火。不过今天有客上门，焦尾不得不离开舒适的家，来店里开门。
　　焦尾的典当行看起来普普通通，但也不是谁上门典当他都接，对外说的是自己不过是一把被烧焦了的破木头做的古琴，实际上就是懒得去理大家的破事，古琴无心，自然对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不甚了解。店也不是他自愿开的，甚至一开始都不是他的，而是一个老道士盘下来的，彼时焦尾还在店里沉睡，丝毫不知道睡觉的时候已经被卖给了老道士，当时老道士其实也还是个小道士。老道士年轻时业务不熟练，也没练就出火眼金睛，除了恶趣味和预知这种纯靠天赋的技能满级，别的都不够看。所以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这焦尾琴已成精，只每日尝试去拨动琴弦，可琴灵沉睡的琴怎么可能发出悦耳的声音呢？后来焦尾睡醒了，老道士也把店名改成了焦焦典当行，驾鹤西去的时候就留给了焦尾。
　　焦尾打开店门，今天要下雨，他只能在店里躺在躺椅上等客人上门，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李老板回乡探亲加收货去了，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今天的客人倒也没让焦尾等得太久，天阴着，雨却还没下。
　　“焦老板，你这里收老银镯子吗？”温婉的声音随着进门的脚步声传到焦尾耳中，他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身打着补丁的破旧衣服，款式看起来也得是百来年前的，还滴着水，露出的一点绣花鞋尖有些掉色，只有头发整齐的盘着。女子的脸说不上惊艳，和声音一样是温柔宜家的长相，但是神色麻木。
　　“我这里什么都收，不同的顾客有不同的当法，你的话，只能死当，愿意的话就把东西先给我看看。”
　　“规矩我懂得，教我来这里的人和我讲过。”女子说着抬起手，从手腕上取下一对老银镯子，犹豫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果断地把镯子递给了焦尾。
　　焦尾从躺椅上起来，接过镯子，引着女子走入被屏风隔出的内室，“坐吧。”
　　“不了吧，我身上都是水，会弄脏你的椅子。”
　　“不会的，你放心坐吧。”焦尾在女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手中的银镯，“绞丝银镯，青丝镯的样式，一缕青丝一缕魂，这是定情信物？”
　　听到焦尾的话，女子不知回忆起了什么，进门起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但又很快消失，“是啊，也算是定情信物吧。焦老板，教我来这里的人和我讲，提出典当物要换的东西之后，你要听一听缘由才会考虑是否成交。”
　　“是这样的，我也要看你的典当物到底和要换的物品是否等价。”
　　“那我可以先给你讲个故事吗？因为我也没有想好，到底要用这镯子换什么，可能你听完会给我一个选择。”
　　“也不是不行，那你就讲讲吧。”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其实我可能本来也没有名字，大家一开始都叫我孙柳氏，后来……后来他们就换了个称呼喊我，我也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安宁，我想求得死后安宁。我遇到送我这对镯子的人是很普通的一天，和今天一样，有雨。”

　　安宁的家算不上富裕，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为人古板，也虚伪，认为女子无才就是德，要以夫为天，但安宁的娘不是这样的人，她是安宁父亲老师的孩子，识字、会读书，嫁给安宁父亲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这样的人，她只觉得这个人努力上进，人也敦厚老实。两个人有了安宁，安宁娘会教安宁写字、读书，一家三口的日子平静幸福，直到安宁娘的双亲先后病逝，安宁父亲的面目暴露无疑，以安宁娘生不出儿子为由休了她。双亲病逝，丈夫休妻另娶，那个时代，安宁娘甚至不能带走自己的孩子，丈夫也不会让她再来看孩子，所以便投河自尽了。
　　彼时刚刚7岁的安宁，日子也不好过了起来，后娘是父亲喜欢的类型，不识字，只会听丈夫的话，丈夫说儿子好，她便一直想生儿子，对安宁非打即骂，骂她赔钱货，让她洗衣做饭打扫。
　　安宁就这样长到了16岁，后娘生了弟弟，她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没有人想她喜欢什么样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被嫁给了一个病秧子，给人冲喜。
　　孙家是开首饰铺的，孙家夫妇只生了一个儿子，从小体弱。孙老爷也不是不想再要孩子，也不是夫妻二人感情好，只是孙夫人娘家有钱，首饰铺子就是她的陪嫁，她不让孙老爷纳妾，孙老爷便不敢纳妾，自然也不敢养外室生孩子。孙少爷大安宁两岁，十八岁的时候身体愈发不好，孙家夫妇就想着快点为他娶亲，冲喜，最好能生个一儿半女，这样孙家有后，首饰铺子也不会旁落。
　　新婚当夜，孙少爷掀开安宁的盖头，为安宁戴上了一对绞丝银镯，“从今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我身体不好，如果我走得早，就让这对银镯子陪着你。”
　　安宁看着眼前的人，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银镯子，她其实不明白。
　　像是看出了安宁的疑问，孙家少爷坐到安宁身边，开口说道：“我是见过你的，那时候你还小呢。我当时跟着你父亲读过几天书，见过你跟着你母亲背诗，背完诗就跑来跑去地玩，我那个时候就想要是我能和你一样就好了。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不能像你一样跑跳，但是能和你一起生活，我也很开心。”
　　那一刻，安宁觉得她也是开心的，哪怕她只是被父亲和后娘卖给孙家冲喜的。

作者有话说

　　细节经不起考证，打发时间写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