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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日做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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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见魏开颜,其实记不清了。
那时原詹如,应不复等顶尖贵女都在,七殿下,柳三公子亦是各有风采。魏开颜虽然地位崇高,但文非第一,色非绝伦,又兼之清高冷淡,在众多惊艳绝伦的人物之下,实在失色。她记不清,也是当然。
她对于魏开颜的印象,停留在演武场的冬天。六皇女被罚绕场三十圈,他们这些伴读也跟着受罪。她们跑的气喘吁吁,七殿下在一旁眼泪汪汪,束手无策。趾高气昂的四皇女一波人在旁冷言冷语。谁也没有注意到魏开颜是什么时候来到四皇女身边的。只是过了一会儿,陛下派了旨意让他们去休息。四皇女那一波人熙熙攘攘地往外走。
雪纷纷落了一肩,徐璎呼着白汽一抬头,看见四皇女那拨人里有人回头。
高贵的小公子拥着大氅,与旁人并无不同。徐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对视上,也许有,也许没有。
不算印象深刻,只是记得。
徐璎来到这个女尊社会的第五年,徐家家主,她的母亲把她叫进了书房,对她说:“西南兵部改制中,我做错了一个决定,陛下认为我同原安回早有勾连,陈家落井下石,张中丞也袖手旁观。陛下将我幽禁在家,虽证据未足,但圣心已失。”
徐家主一边说道,一边观察自己的女儿。她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徐璎是她和主君所生,正统嫡出,今年十七。小女儿才两岁,为妾室所出,还有个儿子,生父早早逝去,养在主君膝下,就比徐璎小一岁。
徐璎和她生得很像,五官明晰,身正骨直,面容平静,乍眼看去有些难以言喻的冷漠。但是她眼睛生得很好,眼尾上挑,流转之间,倒有几分风流。
徐璎师从余太尉,余太尉又兼为皇嗣武师,因为这个,徐璎被选做为六皇女伴读,常住宫中,这些年,并不怎么回徐家,和徐家主也不亲近。但是徐璎很尊重徐家主,对于她的话一般都会听。
徐家在这满城贵胄的帝京并不出众,甚至来说,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徐家驻京不过四代,鼎盛时期在徐家主的祖母那一代,坐到了正二品工部尚书的位置。但徐家主的祖母早已仙逝,徐家庄的母亲无心朝野,到了徐家主这一代,她选择了从军,但也只是个正五品的宜威将军,能见天颜,却不入圣眼。而这一代徐家的靠山,就是徐家主,和她的好友,余太尉。
徐璎能被选为伴读,还是得亏于燕朝选伴读历来有个默认的规定。皇女伴读里除了顶尖勋贵子弟,还必须有个中底层子弟以示平衡。
听闻母亲的话,徐璎面无波澜,只是抬了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徐家主,问:“璎能为徐家做什么?”
和聪明人讲话,果真不费力。
但这句话里,多少带了几分客气和生疏。
徐家主察觉到了,却没有表露出来。她只是说道:“余生海远在夫南,鞭长莫及,陛下顾忌余生海,不会对徐家赶尽杀绝,但也相差不离。我徐家一脉必会由此落魄。”
徐璎道:“是原氏的手笔。”
徐家主点头,道:“徐家是余生海留在京中的手,原安回想要推动西南兵制改革,必然越不过坐镇夫南的余生海。原安回上奏要派陈家的陈庚为天子使者前往西南,我们以为他是以退为进,故意推陈庚,毕竟她毫不合适,再推东相,他们俩本就蛇鼠一窝。
我们商量将就就计,当时朝野反对,我上奏话没说满,只不过将陈庚褒贬各言,请陛下深思。不到一天,一道旨意,直接将我幽禁家中。”
徐家主还记得朝堂之上,天子不郁的脸色,以及她下朝,回头去看原安回时,那个年轻女子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一刻,她如坠冰窖。
她才明白,她踩进了原安回给她设好的陷阱里。她回到家中,雷厉风行地联系了余生海,张中丞等人,最后一道命令,是派人将徐璎从宫里接出来。
果然,到了夜里她便直接被幽禁。
事情发生的突然,余太尉不能走露风声,让人带了口信,只两个字。
徐璎道:“魏氏。”
徐家主被她抢了话,一愣,目光有些讶异地看着徐璎,才道:“事已是定局,她也无需多问其中缘由,而是直接给我们指明出路。
六皇女父家安成侯不可求助,不然会把六皇女也彻底拖下水,那我们的底牌就彻底废了。这个时候,我们能求助的,只有魏氏了。”
徐家主道:“陛下对徐家的打压,不过两个原因。一是原侍郎,二是余先生。”
徐璎道:“不是。”
徐家主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年轻的女儿。
只见徐璎道:“陛下幽闭母亲,主要还是……因为四皇女。”
徐家主眉头一动,还是没有说话。
徐璎道:“母亲以为,如今情势,是为陛下不满原侍郎推动改制,但原侍郎得东相一派扶持,陛下不好直接回绝。但并不是,璎认为,陛下是想要进行西南兵制改革,但是,他不想把改制的刀,交给东原一派。那下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与西南相近的夫南大总督,余太尉——很明显,陛下将母亲幽禁,说明她也不想把刀递给夫南余氏。”
徐家主一点就透,道:“陛下想把刀交给四皇女。”
徐璎点了点头,说:“所以,母亲在这个节点附和陈庚,便犯了两个大忌。一是赞同原氏,让陛下以为原余两家达成一致,二是徐府隐约代表六皇女,便让陛下对六皇女也心生不满。”
徐家主闻言,气氛冰凉,良久才道:“一遭踏错,满盘皆输。”
徐家主可自损,徐璎可不能应和,她转移话题:“母亲想让我如何打动魏氏?钱权财地,魏氏可是一样不缺。”
徐家主平复了心情,道:“我想你,求娶魏开颜。”
徐璎:“……”
徐璎冷静地问:“余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徐家主道:“幽禁家中,耳目众多,我不敢与她商议。”
徐璎道:“母亲怎地会有这个想法?”
徐家主道:“魏国侯久不经事,魏中丞与徐家也不过淡淡之交。我们唯一能打动魏氏的,只有你。徐璎。”
徐璎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余先生在你身上下了个赌,你知道吗?”
徐璎不动声色地问:“我该知道吗?”
徐家主道:“一年后你十八岁,正好是三国君侯宴开场。你余先生和魏,齐国丰,周家,赵国燕家分别择子弟参加冠军侯的选拔。余太尉,压的是你。”
君侯宴是三国会晤,五年一召开。算起来,确实是明年。
徐璎问:“所以这又如何打动魏氏?”
徐家主平静道:“你知道,此代魏氏嫡系,无女丁。只有魏开颜与魏成桓两个男丁。男子不得参加君侯选拔。”
徐璎道:“母亲是想我入赘魏府?”
徐家主道:“我被幽禁三月,这想必也是陛下给徐家的死线。毕竟我没有实在的错处,只是失了圣心。你可以一试,大不了……我们徐家被赶出帝京罢了。”
徐璎道:“璎知晓,母亲将手中人手下放于我可好?璎会给母亲个答复的。”
徐家主将腰间的家主令牌递给她,道:“徐璎……记住,你姓徐。”
徐璎平静道:“我一直知道。”
徐璎出了徐家主的主院,随侍阿尤上前来,低声问:“主子,还准备去汴京吗?”
徐璎回看母亲的院子,遥遥的,只剩个影子,周围仆从慢慢稀少,她道:“去。不过去之前,我先进趟宫。”
阿尤道:“可是主子,我们能出宫,本就不易。”
徐璎道:“无妨,出了第一次,自然能出第二次。”
阿尤犹豫许久,还是问:“主子,你真的打算求娶魏开颜吗?”
徐璎奇道:“我看起来像母亲吗?”
阿尤:“……”
这句话含义过于丰富,阿尤不知道该不该进行解读。
徐璎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喊厨房多给母亲备点参汤、川芎、刺五加、五味子吧。”
阿尤:“……”
没记错,这些都是补脑的吧?
徐璎向外走去,年轻的女子面无表情,吴带当风。谁也不知她在想的却是:
魏家高门贵胄,肯把嫡系长子下嫁给失了圣心的徐家?
这不是白日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