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靠近》柒么么

5、第 5 章

　　林楚楚顿了一下，弯腰坐进车里。

　　她垂着眼，余光瞥到那人笔挺的西裤和深色手工皮鞋。

　　车里极安静，就连阿晋上车，关车门都没弄出什么动静来。

　　蒋骁年一直没有说话。

　　林楚楚鼓起勇气，转头过去：“年——”

　　男人身姿笔挺，仰靠在座椅上，眼睛阖着，似是睡着了。

　　林楚楚：“……”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多逗留了几秒。

　　蒋骁年今天穿一件卡其灰的衬衫，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金丝眼镜被他搁在台子上，眼皮褶子很深，睫毛长而浓密，这样的睫毛很像幼童的睫毛，跟蒋骁年一贯严肃老成的样子似乎很不搭。

　　林楚楚没有见过睡态的蒋骁年，一时有点恍神。

　　她想起在茶水间里，女同事们猜测他的年纪，没有人能猜得出来。

　　他的样貌很年轻，说25岁不为过，可他的气场又太老，那像是四十多岁历经世事，久居上位的人才会有的那种气场。

　　阿晋发动车子，林楚楚回神，收回了眼神，转向面窗的一面端正坐着。

　　一路上，因为蒋骁年睡着，车内没有人说话，一直很沉默。

　　走出了S市的地界，又变了天，下起小雨。

　　林楚楚看着逐渐模糊成一片的窗外，想到第一次见到蒋骁年时的情景，也是个雨天。

　　她好像总是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十六岁的时候是，现在还是。

　　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身旁的男人轻咳了几声，林楚楚转头去看。

　　蒋骁年还闭着眼，眉头轻蹙，大概是嗓子不舒服，又咳了两声，随后，没了动静。

　　隔了片刻，林楚楚往前探过身子，在阿晋后侧轻声：“阿晋哥，待会儿到前面服务区停一会儿。”

　　阿晋应了声。

　　车子停进服务区，林楚楚拿了车上的水杯下车，在便利店里买了蜂蜜，又跟人要了热水，把蜂蜜倒进热水里。

　　等她回到车上时，蒋骁年醒了。

　　“……年哥。”林楚楚小声，垂下眼，把手里的水杯递过去。

　　隔了几秒，男人才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忍了三个月？我还以为你能忍得更久一点的。”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男人的声音比往常要沙哑一点。

　　林楚楚看向他。

　　蒋骁年已经戴上了眼镜，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楚楚想起那个圈子里的人对他的评价：喜怒不形于色。

　　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刚刚那一句里像是隐隐带着些怒气。

　　“我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没想到张波雇了群流氓……”林楚楚抿了下下唇，“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嵘年这些年在不少跟S市同级别的地级市都开设了分公司，唯独没有在S市做，知道为什么吗？”蒋骁年没理会她的道歉，另提了个话题。

　　“S市是个不按规矩来的地方，尤其是房地产这一块，更是被本地的几个地头蛇把持着，外来企业很难进入。即使能拿到地，最后项目在执行过程中也会遇到各种绊子，明的阴的都有，最闻名的一次，是一家竞标到地的外省公司，前后两次派过来的项目总负责人都遭遇了车祸，一死一伤。”

　　“那事情最后不了了之，按意外处理的，项目最终也黄了，那家公司资金链断裂，破产了。那之后，就少有外地企业来S市做了。不懂的看着是块肥肉，其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嵘年这两年上面换了人，急着想做出成绩来，走扩张路线。S市这种硬骨头也要试着啃一啃了。张波是本地人，在行业里也混了很多年了，用他是因为他能摆平这边的路子，所以，即使知道这人私德有亏，即使知道他在账目上动手脚占小便宜，只要不是太大的数目，集团那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蒋骁年很少会一次说这么多话，说完之后，就转头过去，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再不看她。

　　林楚楚怔怔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知道分公司是个什么样子，知道张波是个色鬼。

　　可是他什么都不说，等着看她笑话，等着她自己碰得头破血流，好叫她知道违背他的意思，不听他话的下场。

　　他从几个月前去S市那次就看见她了。

　　车子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只偶尔蒋骁年有电话进来，他接起来听，也只简单说：“知道了。”

　　那杯水，放在桌上，也再没动过。

　　车子驶进临湖的一片别墅区，在居中位置最佳的一栋前停下。

　　阿晋过来给林楚楚拉开车门。

　　林楚楚动了动嘴唇，见蒋骁年微蹙着眉还在专注看那份文件，怕打扰到他，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轻解开安全带，起身。

　　“你记不记得——”蒋骁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仍然是那种刚刚能让人听到的音量，不高不低，极为平淡。

　　林楚楚匆忙回头。

　　“你十六岁上我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的话？”蒋骁年并没有看她，目光还落在手中的文件上。

　　林楚楚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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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林楚楚看着蒋骁年的车驶离别墅区，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点。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半包烟，抽出一支在唇边点燃，却被呛得咳出眼泪来。在外面放了几个月，烟受了潮。

　　“要么不做，要做就要一击即中，别给人留反击你的余地。”

　　蒋骁年那年在车上说过的话，她记得。

　　她作乖顺状忍耐了张波很久，又花费心思跟同事搞关系，殷勤帮他们加班做事，取得信任，利用各种渠道查出张波在公司账目上动的手脚，以为抓住了他的小辫子。

　　她跟张波谈判时，拿出的筹码是十万的小数目，也是经过斟酌的，这个数目既可以对他有震慑作用，又不会对他是太大的威胁，她并不想激怒他，只是以此来换一个不被骚扰的和平相处。

　　她以为自己拿捏的度刚好，可结果……最后还是蒋骁年来给她收拾摊子。

　　十六岁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少女，可现在，六七年过去了，还是这么的没长进啊，林楚楚自嘲地苦笑。

　　蒋骁年应该对她很失望吧。

　　没等天黑林楚楚就上床睡着了。S市经历的那一晚，让她疲倦极了。

　　那件事对林楚楚的冲击还在，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镇定。她做梦梦到自己开车撞倒了人，那人倒在地上，没有流血，可是一动不动。她吓坏了，到处找手机去打急救电话。结果突然从四周涌出来一帮人，拿着木棍来打她，还去打地上躺着的人。

　　林楚楚从梦中惊醒，发现是梦时，松了口气，随后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这次，她陷入了更深的梦魇。她的噩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少女时期，在学校上课，认真写作业，对老师礼貌，对同学友爱，见人三分笑，甜甜地跟邻居们打招呼。竭力做着一个好学生，一个好女儿。

　　然后回到家里，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写作业。

　　房门忽然被推开，那张中年男人的脸，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吓得跳起来。

　　那男人只是那样笑着，就让她毛骨悚然。

　　然后他一步步向她走过来……

　　她想大声叫喊，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卡住了她的脖子，她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林楚楚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终于从梦魇中睁开了眼。浑身湿透，重重喘着气，半天不得动弹。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她本以为自己都已经忘记了。甚至在她意识清楚的时候，她都想不起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可是在今天的梦里，那张面孔那样清晰的出现在她面前。那是个看起来样貌斯文的中年男人，但在林楚楚的眼里是魔鬼。

　　林楚楚下床去找手机，手机已经充满了电，她开机去看时间，才不过夜里十二点。

　　随后屏幕上出来几个未接电话，林楚楚一眼看到了蒋骁年的。是她在警局手机关机期间的，蒋骁年前后打了两个电话给她。

　　其他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陌生来电，林楚楚没多看，将手机塞到枕头下，又睡了过去。她实在太困了，眼皮重到掀不起来，头昏昏沉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那两个未接电话的缘故，林楚楚这回梦到了蒋骁年。好像就在这间别墅里，蒋骁年穿着衬衫在她床边走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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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林楚楚在晨光中醒来。

　　阳台的一面只拉了层白纱，阳光从外面透了进来，照在她的床铺上。她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那被风鼓起的轻纱，想不起来自己昨天到底有没有关上阳台门了。

　　林楚楚从床上起身，觉得手脚有点发软，头昏沉的状况倒是好了很多。她走到阳台上去，玻璃门是敞开的，只拉了扇纱门。

　　她随意瞥了眼外面，忽然愣住了。

　　阳台的圆桌上，放着她昨天新拿出的一包烟，拿出来后觉得嗓子发干，就没拆直接扔在桌上。

　　现在，那包烟被拆开了，旁边的水晶烟缸里有个烟蒂，边沿上，横放着一支只抽了一半的烟。

　　林楚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楚楚小姐，你醒了？厨房里有让阿姨做好的粥……”阿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伴随着一些杂音。

　　“阿晋哥，你……现在在哪儿？”

　　“在机场。”阿晋说。

　　“那……”林楚楚迟疑着。

　　“年哥要去国外出差。”阿晋大概猜到了她想问什么，直接回答了。

　　又说：“本来前天晚上就要走的。临出发前，年哥手机上接到了保险公司的电话，说你那辆跑车出了事故，年哥又联系不上你，我们临时从去机场又改道去了S市……”

　　“那……他昨天晚上，是不是来过别墅这边？”

　　“是啊。昨天你电话打了好几个到年哥手机上，接通又没声音，年哥担心你出事，夜里就过来了。结果你手机压在枕头下面，人都烧糊涂了。后来叫了医生来给你打点滴，你都没醒。年哥在这边呆到凌晨四点多，要赶飞机，我们才走的。楚楚，你现在好点没？”

　　也许是因为她生病的缘故，一向话不多的阿晋也难得多跟她说了几句。

　　“……我没事。”林楚楚嘴上答着，心里却在想，原来那不是梦啊，昨天晚上蒋骁年真的来过。

　　挂了电话，她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那半支烟上。

　　好一会儿之后，鬼使神差，她伸手拿起那支烟，点燃，放在唇边。

　　嘴唇接触到烟嘴儿，心里就突的跳了一下，好像跳动的节奏都乱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心动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