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曼谷

20、第20章

　　受伤之后，清浅一直在天殿养伤。这是史无前例的圣宠。
　　现在，四月底，在一个月的精心养护之后，她的伤势已无大碍，又接到了封妃的圣旨。皇帝绝口不提让已身为“灵妃”的清浅回灵月殿的事，她便一直在乾宫住了下来。所幸皇帝有个夜不归宿的好习惯，不是在兰殿玉人居就是在众秀苑，省去了清浅的担忧。
　　她做了妃子的唯一结果就是与皇帝的感情一日不如一日。清浅的骨子里就不是一个古代的人，皇帝在她的反对下封她做了妃子，太不民主。既不能回二十一世纪又不能出宫享受自由的生活，她只有在这里耗着。皇帝是个喜新厌旧的工作，过不了多久他就有了新人，那个时候再想办法也不迟。
　　但有一件事，让清浅很是煎熬。
　　皇帝迟迟没有任命新的司膳侍婢，却日日回天殿用膳，清浅自然要“陪同”左右。
　　陪不是问题，问题是她不想陪。
　　在找了无数个借口和麻烦都无果之后，清浅终于开始跟皇帝同桌用膳。
　　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与陌生人无异。
　　五月初一，按理，灵妃要去玉人居拜见比她地位高的淑妃。上官灵先前便与淑妃是死对头，这在宫里，是众所周知的事。后宫里的妃子都炸开了锅，等着两个人斗出什么大事来。
　　清晨，清浅身着素装不施粉黛的到了玉人居，直至午膳之前才回了天殿。她回来的路上，已经听到了宫女的议论。
　　说，灵妃正被淑妃冷嘲热讽着呢，一句嘴都没敢回。
　　她在玉人居待得心不在焉，听到人议论才知道刚才淑妃说了些什么。
　　清浅没有在意，一路回了天殿。
　　皇帝在用午膳。清浅过去，坐下，草草的吃了几口就想放下碗筷。
　　“怎么又吃这么少？”皇帝侧过头，五官俊朗，专注的望着清浅，“在玉人居碰了钉子，不想用膳了？”
　　怎么除了她自己全天下都知道她碰了钉子啊。
　　“没有。”清浅低着头，闷声答。
　　很显然，皇帝对清浅一个月以来的情况了若指掌，“那是为什么？”
　　“没什么。”清浅挑起几粒米放到嘴里。
　　皇帝放下碗筷，不再出声，冷着眼望着她。
　　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他一个月，现在一天比一天厉害了。
　　他起身，走到清浅身边，然后将她从木椅上提了起来。
　　她尖尖的下巴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粉嫩的脸颊日渐消瘦，只剩那双眸子，一如夏日湖水，清澈潋滟。
　　“做朕的妃子就让你这么不高兴？”
　　皇帝眯着眼，冷声质问。
　　“荣幸极了。”清浅冷笑。
　　“从二十天前封你为妃，到现在，你对朕就只有这种表情！究竟有哪里不满意？！”
　　“有用吗？”她望着高她许多的男子，“我不满意有用吗？不是只要你满意就够了吗？”
　　她的眼里闪着脆弱而委屈的泪光，所有的难过与无奈在一瞬间奔泻而出，低声的反问变成了高声的哭喊：
　　“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是上官灵我不喜欢这个宫里的尔虞我诈！我忍受不了抢别人的男人我也不喜欢被关在这种地方！我要的是独一无二的爱人不是跟无数个女人共侍一夫！把我捆在这里做这种连自己都不齿的事，我只能这样，麻木的等死！说的够清楚了吗？！”
　　清浅哭的一塌糊涂，干脆坐在了地上。
　　“如果是周乾允呢？如果是离王呢？你就喜欢了是不是？！”皇帝吼。
　　“跟别人无关！”清浅吼回去，“是你！”
　　皇帝仿佛听了笑话，“闹了半天，你是叫朕把三宫六院遣送出宫只爱你一个吗？朕还以为你没有心思，原来是你野心最大！”
　　清浅气极反笑：“对你，我没有任何野心，我就是不想做你的妃子！你用不着拿你天下无敌的心思千方百计的防我，我不是上官灵，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
　　皇帝咬牙切齿的看着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女子，她刚才还哭的让人心疼，现在却变成了满身是刺的小兽，对着他张牙舞爪。
　　在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处理她之前，清浅已经从地上爬起来，怒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殿外的婢女见她出来，先是一愣，显然很是错愕摔门的居然不是皇帝。
　　见她走远了，绿罗赶忙对紫韵使了个眼色叫她跟上，那一箭不是小伤，虽养了一个月，也留下了病根，万一出了事，宫里又要鸡飞狗跳了。
　　至于在天殿被“扔下”的皇帝什么时候消气，只有看造化了。

　　在气头上的清浅出了乾宫便不辨方位的乱拐，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一怒之下迷了路。
　　她抹抹脸上的泪，环顾了一圈美丽的景色，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此行，就当做看风景。
　　紫韵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入宫一年多了，向来温柔乖巧。她并不是很熟悉清浅，奉了统管宫女的命令来跟着灵妃，走在后面着实迷惑。这位灵妃在做司膳侍婢的时候就很奇怪，刚上任就顶撞皇上，顶撞了十几天之后挨了打，接着便几乎不与圣上说话了。春宴上救驾有功被封了妃子，可是她的样子很不高兴，无论与统管宫女聊的多开心，皇上一到她便冷下脸来。有时候还能见她一个人呆呆的坐着，谁也不理，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外面。方才与圣上吵了架，现如今见她坐在亭子里，看着周围的景致，像是心情很好。
　　她小跑着主动追过去，小心翼翼的开口：“灵妃娘娘，这是后宫的地界了，咱们回天殿吧……”
　　清浅站起来，深呼吸了一番，“不急，外头景致多好，回去可惜了。”
　　真是要命了。
　　皇上还被您摔了门扔在殿里呢。
　　紫韵琢磨着该怎么向灵妃说清楚，触怒龙颜不是小事，要快些回去认罪才是。
　　清浅回过头看紫韵一眼：“你像是很紧张，怎么了？”
　　紫韵有些反应不过来。
　　清浅了然的一笑：“没关系，我不是一个很凶的人，你不用怕我的。”
　　她呆呆的点了点头。
　　清浅又安慰她：“再说，我今天已经吵了一架了，不会再妄动肝气。”
　　紫韵只看着她。
　　清浅见她那样子不像刚才般紧张了，就不再说话，继续欣赏景色。
　　皇宫这种地方，也就是景色好了。
　　她带着紫韵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管东西南北，玩的不亦乐乎。
　　走累了，清浅坐到柳荫下的草丛里：“我累了，我们再逛一个地方就回去吧。你知道这宫里有什么特别雅致美丽的去处吗？”
　　紫韵有些为难：“雅致的去处——当属碧水阁——但那是荣妃的住处……”
　　清浅记得元宵诗会上唯一一首过的去的诗便是一位荣嫔作的，问道：“宫里是不是有一位荣嫔？怎么还有荣妃？”
　　“荣嫔品阶升了，成了妃子，她在您封妃的时候去过乾宫拜见的，您忘了？”
　　“哦，没法忘，”清浅应一声，“没记得过。”
　　紫韵又有些呆呆的。
　　清浅想烟罗最近选到乾宫里的人怎么都不大伶俐了。
　　“碧水阁有什么？”她找回了话题。
　　“圣上御赐的碧水红梅就在碧水阁。”
　　清浅疑惑：“什么东西？”
　　“奴婢们都没有见过——因为那株梅，荣妃是不准人随意进碧水阁的，只是听说天下独此一株，养在水中，四季都开的。”
　　清浅来了兴趣。
　　她对才女和梅花都有一种莫名的好感，听了紫韵的话，好奇心大盛。
　　“咱们去趟碧水阁吧，看完了梅再回去。”她望着紫韵。
　　“可是……”紫韵很是犹豫，“荣妃有圣上的准许，不准人进碧水阁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只远远地看一眼就回去，”清浅信誓旦旦的保证，“看完我马上跟你回去！”
　　紫韵为难的咬着嘴唇，点点头。
　　那个时候，清浅还不知道，荣妃是太后的侄女，皇帝第一个纳入后宫的女人，位置独特行事阴冷，她更不知道，在这个皇宫里，主子们勾心斗角，但伤害，大部分都是落在奴才们的身上的。

　　“禀圣上，碧水阁出事了！”杨晋火急火燎的进了天殿。
　　大内高手遍布宫中各处，稍有风吹草动便有人上禀，更何况，出事的还是皇帝下令密切监视的灵妃。
　　“嗯。”皇帝心不在焉的应一声，已经是黄昏时分，那个该死的女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灵妃带着一名宫女去碧水阁赏梅，荣妃令人把那名宫女打了，”杨晋眼神一闪，“荣妃早先说过，碧水红梅是不准下人靠近的。”
　　皇帝扔下奏折。
　　跟他吵了架，去赏梅？！
　　“不用管她。”皇帝敛了神色，平静的答。
　　杨晋张了张嘴，碧水阁的人只听令于荣妃，灵妃阻挡宫女行刑的时候吃了不小的亏。见皇帝不冷不热的表情，杨晋没有说话，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