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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二十九章 苦橘(一) ...

  •   不日,女人的执着终使侍女们心生妥协。在其嘱咐之下,大家齐心协力将行李搬上了马车。此去相国寺斋戒法事,大约是要耗去数月时光,直至那人归京,女人似已做了不归之备。此番毅然决定令府中人哀叹惋惜,亦生出了无限同情。

      山路崎岖逶迤,行至半道,午后忽又阴云密布,下起了滂沱大雨…..马车一路颠簸至寺门,若颜裹紧披风,侍女搀扶其小心翼翼走下马车…..

      抬起头,油伞遮去的半边视野中,浓云裹覆青山,飞鸟惊走苍穹…..若颜无心感慨这许久未见的壮景,只顾低下头,匆匆向寺门行去…..

      寺门前,见知茶久守多时,若颜心有触动,却依旧缄默….知茶微笑示意,侍女递来油伞,在其亲手为若颜撑上伞后,两人方在引路僧人的指引下走入了寺中…..
      …..

      阴雨连绵数日,寺宿中女眷斋戒抄经,日子倒是过得祥和平静。这日午后,若颜送走每日前来问安的知茶,又落座于桌前展开了纸卷…..

      春蛮端来茶具,在若颜身旁沏起了茶…..

      “小姐,如今虽已入夏,但我们暂居寺中客宿。”

      “山中寒气袭人…..您穿得如此单薄…..”

      “可得小心身子。”

      若颜苦笑摇头。

      “异国苦寒千里…..”

      “与他所受相比,我…..这算得了什么?”

      见她抄写时侧目凝神专注,春蛮放下手中衣物,不好再说些什么。她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打发时间,一边勤快地收拾起了屋内。窗外风雨交加、山林簌动声声入耳,就在两人交谈之际,窗台上窗栓突然滑落,发出了一声沉闷声响。

      “谁?”
      春蛮吓得一激灵。

      若颜抬头。

      “可是今日风大,吹滑了栓子。”

      见春蛮惊惧模样,若颜含笑起身….

      “我替你锁上。”

      就在她伸手之时,一阵浓郁白檀香扑鼻而来……

      若颜怔而不发,手隐隐颤抖起来….

      “元…..”

      她打开窗、环视四周,野林里却找不到半点人影踪迹。

      “可…..可是我的错觉…..”

      她恍惚叹息,方打算合上木窗,流目却赫然映入了窗栏上放置的一只带叶苦橘…..

      躇疑看去,苦橘细枝上更系有一细折字条。

      若颜取下字条,小心翼翼打开……

      “子时归,要事在身,勿与旁说。”

      只见那字条上的笔墨秀逸工整,正是自己数度模写、早已熟知于心的字迹…..若颜心中疑惑,自己挂心之人可是提前归京,却因为某些原因而不得不隐瞒了行程?

      她合上窗,心事重重地坐回了桌前。

      “小姐,你怎么了?”

      见若颜怔怔而望,春蛮放下了手中活。

      若颜恐春蛮追问,忙摇了摇头,

      “无、无妨,我…..我大约是吹了风….”

      “有,有些不舒服罢了……”

      搪塞罢,她将手中之物藏起去了衣中…..

      ….
      “小、小姐,我就说……!”

      春蛮嗔怪不已,连忙拿起外衣替若颜包了个严严实实。

      “这山野之地,若受了风寒,叫大夫可不易。”

      “奴婢、奴婢这就先替您去煮些姜茶暖暖身子…..”

      若颜欣然点头,两人笑对,春蛮随即便出了门…..

      若颜回正目光,取出字条、就着窗光再次出起了神…..

      …..

      山中入夜、日间的飘摇风雨终归于了一片宁静。明月高悬的林影下,积水敲打着石阶,若颜侧卧而听,似乎忘却了些许不安与忧愁…..

      “今蛮儿值夜,竟没有来缠着我讲些乡野见闻。”

      “大约….是又睡着了…..”

      想起身边侍女迷糊睡颜,若颜放下书卷,浮上了几分无奈笑意。

      “也罢,反正今夜…..”

      她莫名在意起今夜之约,打算向“那人”嗔责一番,质问出些故弄玄虚的原委。

      ….
      此刻屋外廊亭,漓画持笔墨纸砚托案,正打算进屋补上明日份例。

      “谁、谁在那里?”

      廊亭尽头掠过一人影。

      “侧…..侧妃娘娘!?”

      见知茶白净小脸在月色下露出半边真容,侍女怔神,一时间竟忘了行礼。

      “侧妃娘娘…..可有要事?”

      待她补上礼数,却发现那女子直勾勾盯着自己,漓画流露出些许不自在…..

      “侧妃娘娘…..”

      “今夜…..我们娘娘已歇下。”

      “侧妃娘娘若无事,还是…..”

      “明日再来吧。”

      她无视知茶走去屋门前。

      “慢着。”

      茶茶不改满面笑容。

      “今夜….”

      “我可不是来寻姐姐的…..”

      听那话语意味深长,漓画侧过了难以理解的目光。

      “今夜…..”
      ….

      “夜已深,娘娘有何事…..不妨明日再说。”

      漓画忧心若颜,余光探去门隙。

      “你放心…..”

      顺其目光,知茶走上其身前。

      “我方才已见蛮儿姑娘…..进了姐姐屋中值夜。”

      漓画不知其意欲何为,绕过其阻拦,顺势就要推门。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

      知茶突而压低了声音。

      “自己亲弟弟…..”

      话音方落,侍女的抬手半悬在了空中……

      “…..”

      缓缓道出数字,犹如幽音回响于耳中,知茶扬起嘴角,玩味审视起那女子动摇的侧瞳…..

      …..

      “漓画今夜,怎也还未来…..”

      “可是忘了明日…..”

      若颜辗转反侧,侧向了窗栏。

      起伏山影映衬着窗台烛火,窗台上苦橘泛着淡淡光泽…..若颜蜷缩起身体难耐困意,渐渐模糊了意识…..

      …..

      朦胧中,一阵浓香钻入鼻中,熟睡的女人恍神开眼,只见一袭缎裾拂过地面,一团模糊人影渐扩在了视野中…..半梦半醒中,那背对月色的黑影将自己从床榻上横抱了起来…..

      “元…..”

      …..

      那人径直走出房门,山间笼罩的寒凉令蜷于怀中之人瞬间清醒了几分….她定睛屏气,此刻却发现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中,那人披着斗篷,根本看不清面容….

      “元、元俨…..?”

      “你…..”

      “你何时…..”

      感受着怀中熟知香气,若颜轻声念道。

      “知茶…..知茶说你为了救西夏公主受了伤…..”

      “你…..”

      “你的伤…..”

      氤氲浓香消磨着心中思念,她勉强振作精神,试图挣脱束缚、查其伤势。

      “元…..”

      “元俨….”

      “放、放我下来。”

      “你…..你怎么了……?”

      “此番回京,为何…..”

      “为何如此匆忙?”

      “你…..”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却是自己连发质疑并未得到那人的一丝回应。若颜疑惑,却也想起了往日与他多少也有过不得回应的难堪情事,她既无力挣脱,只得渐而沉默,任由他将自己抱出寺宿后门,走下台阶,顺着崎岖山路来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湖边石岸。那人恐怀中人受寒,用一件外衣小心翼翼将其包裹,后又走进了泊于岸边的船中…..

      船随浪而行,渐停在了山壁旁沉甸而垂的苦橘树下。狭窄温暖的船中,那人将女子横抱于怀中,耳鬓厮磨片刻,顺势便径直索去……

      盎满春意的船中,若颜疑目含羞,羽睫微颤…..此时残存的一丝理智提醒着她他还有伤在身。女子几番挣扎,用力推开,昏暗烛光下,那人终是停下了鲁莽动作…..

      “若…..若颜…..”

      男子取下斗篷,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映入了若颜略显困惑的眼中,忽而,那眼中困惑渐而烟消云散,瞳瞬扩开…..

      “皇…..”

      “皇上…..?!”

      随着脑中一阵轰鸣,若颜微张唇口,身体不觉颤抖….

      …..
      未及元侃解释,若颜裹上衣物,踉跄出舱…..
      …..

      只可惜此刻船泊于湖中,背后山壁高陡、甲板外的湖泊波涛暗涌着…..

      看去女人惶恐无助的背影,元侃追出船舱,恍然立在了甲板之上……

      若颜心如雷鼓,她正视去眼前男子,方察觉其身型模样如此看来确有几分自己心上人的影子。而此刻她更想起,枕边人所爱熏衣白檀,此人亦时有择用…..而至于那字迹…..大约更是同父所授之故…..想到这里,若颜面色煞白,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追悔莫及起来…..

      “皇、皇上…..”

      她强咽恐惧,竭力按压着颤抖之声。

      “今日至此偏僻之地。可…..”

      “可是为了这般戏弄臣女?!”
      ….

      “戏….”

      “戏弄?”

      元侃缓步逼近。

      “你可忍心,将朕的一片真心说得如此不堪….?”

      见这美人儿衣衫单薄、梨花带雨的模样,男人心中涌上无尽怜惜。

      “狄若颜…..”

      “你疏远朕,躲避朕,朕无法与你直抒心意….”

      “朕….方….只能出此下策。”
      ….

      “你可知,自那雪萤夜后,这些年……”

      “朕是如何渡过的?”

      “你可知朕心中的苦痛,从未有消停之日?”

      见眼前人并无一丝顾忌,若颜更陷入了无尽绝望…..她摇摇欲坠,一下跌坐了下来。

      “他赵元俨能给你的一切,朕能给你…..”

      “他赵元俨不能给你的,朕…..”

      “朕也能一样能给你!”

      “你为何…..”

      “还是这般躲着朕,害怕朕?”

      他俯身欲近,女人全身而拒。

      “今、今日之事…..”

      “有辱圣上清誉。”

      “还望皇上再行三思,即刻…..”

      “即刻送臣女回寺宿。”
      …..

      “你放心,朕不会强人所难,你若不愿入宫,大可继续做你的侧妃。”

      “如若今日这般,与朕偶而一会。”

      “如此,朕……朕便已知足。”

      趁若颜出神,他拉其手臂,若颜拼命挣扎。

      “皇上、皇上若执意如此…..”

      “臣女、臣女现在便跳入这湖中。”

      半身悬于船缘,女人眼眶浮红,祈声凄厉。

      “待明日渔人收具浮尸,皇上今夜所做一切…..便…..便会大白于天下!”

      见她真动寻死念头,元侃方松开了手….

      “若颜。”

      “朕…..朕无意逼你!”
      ….

      “求皇上…..”

      “求皇上放臣女一条生路……”

      女人失声痛哭了起来…..

      “狄若颜,朕只是….”

      “朕只是….”

      “你、你别哭…..”

      他未想过这女子平日温和恭顺,关键时刻竟如此刚烈。他恐她再度冲动,连忙好言哄劝。

      “对、对了,你,你不是要救荆王妃?”

      危机之际,他想起那小女孩交代,进而转变了策略。

      “若今夜你顺了朕意…..”

      “她勾结其兄于边地谋反一事,朕虽无法从轻发落、但…..”

      “但可留她性命…..”
      …..

      “勾、勾结长兄…..谋…..谋反?”

      若颜抽泣中全然不知男人口中所述之事,只记得赵蓉烟是因刺客一事而受牵连、下狱待查……

      “怎…..怎会……”

      她挂着泪水,茫然了目光。

      “看来是…..”

      “他全未告知你….”

      男人满斥怜惜,柔和了目光。

      “朕义妹性命,可….在你一念之间。”
      ….

      “若、若颜…..?

      见她面带动容、几度饮泪。元侃更将前朝政事抛掷脑后,低声下气,极尽了耐心。

      “就算你不顾及王妃性命,可…..”

      “也得为你那幼子的未来…..周虑一二?”

      “他如今养在宫中,朕….”

      “朕亦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想及幼子,若颜垂眸一瞬有所凝滞……

      “只要你愿意,朕…..”

      “朕可给你一切想要的东西。”

      “就算…..”

      “就算是那人人所望的太子之位…..”
      ….

      “亦只需你一言…..”

      “那孩子…..”

      话至此,眼前女子的泪中依旧未露半点喜色。在那双绝望的垂眼中,斥满了悲痛与恐惧….

      “若、若颜?朕这般对你承诺,还…..”

      “还不能证明朕…..朕对你的心意?

      “你为何…..”

      “为何还是…..?”

      见若颜浑身止不住颤抖,他小心翼翼俯身,细察去了女人神貌…..

      “既然你顾及我那弟弟,对自己幼子亦能不管不顾……”

      “那你可知你养育之女,朕…..”

      “亲封的德淳郡主。”

      “更…..只是一啼笑皆非的笑话?”

      若颜目光惘然、忽抬起了泪目…..

      “允….允珠…..?!”

      元侃点头,嘴角扬起些许讽意。

      “庄雅姐姐…..”

      若颜唇口微颤,又错开了目光。

      “虽已故,但允珠是王爷的骨肉…..”

      “臣女抚养数年…..”
      ….
      “何来、何来可笑之处?”

      见美人斥怒,男人不仅未生气,反更生了三分怜爱。

      “当年…..正因我那亲弟对王庄雅的纵容,她方胆大包天,众目睽睽行以巫蛊之术…..”

      “朕留她性命…..”

      “是因赵元俨愿担其责。”

      “朕下赐封号…..”

      “是不忍罪连赵家无辜血脉。”

      “但他赵元俨…..他赵元俨却是如何对待朕的?”

      若颜泪目怔望,男人的面容有些许扭曲起来…..

      “私通女…..认宗室女。”

      “欺朕…..瞒朕。”
      …..

      “这么多年了…..”

      “在他赵元俨的眼中…..”

      “可…..有过朕这皇兄?”

      若颜侧过湿润目光,划过一片愕然…..

      …..
      男人们之间的恩怨过往女人虽早有耳闻,但此刻,她却因允珠的真实身世而震惊得有口难言…..一瞬间,她亦疑惑那人为何不与自己坦诚一切…..但很快,已逝故人数度欲言又止回读心中,这心中责怨又恍然开阔、烟消云散…..

      放弃出家本愿,与自己刻意疏远,原来这所有的一切,皆是身为母亲的身不由己。而那人…..亦为“至亲”与下属的遗孤而竭尽了保护的全力…..

      她细想过往桩桩件件,隐动了目光…..

      “庄雅姐姐之事…..定….定是有蹊跷之处。”

      “王爷….王爷也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
      “蹊跷?苦衷?”

      元侃未料若颜如此反应。

      “他欺骗你时至今日,你…..”

      “竟还替他辩护?”

      元侃心生愤慨、紧蹙眉头。见若颜不为所动,他犹豫片刻,趁其出神,紧握其手臂,一把将女子拽入了怀中。

      这一次,男人用尽了全力,悬殊力量之下,女子已绝无再度挣脱之可能。他将她抱起,走进了船舱…..
      …..

      船舱内,女人被重至于绒垫之上……

      “你若不想朕将赵允珠的身世公诸于世……”

      他俯于她耳边轻声威胁……

      “从宗室贵女,沦为…..人皆嘲之的遗孤女…..”

      “便…..”

      万般威胁试探,最后一席话终似击中了女人最为致命的痛处…..

      “不要…..继续忤逆朕……”

      脸颊泪水嘎然而止,若颜仰着头,渐渐停下了挣扎…..

      他拉过其手,覆上了自己腰封。

      “如你平日替他所做….”

      见她防线层层而破,男人的威厉又化为了循循善诱的柔情…..

      “替…..”

      “朕宽衣…..”

      直凝若颜的干涸目光,他静默而待……

      女人湿睫垂颤,抬起了细白指尖……
      …..

      夜晚微风拂动着沉甸甸的苦橘树,吹开了微粼着月影的湖面…..直至天边墨色渐渐散去,那起伏了一夜的细波方渐渐平息下来…..

      …..

      清晨的寺宿,侍女们正为侧妃的失踪而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漓画于客屋中醒来之时天已大亮,她顾不得昨夜知茶相告之事,忍着欲裂头疼急步寻来了春蛮住所,只可惜这负责值夜的贴身侍女昨夜亦混沌睡了一宿,漓画将其摇醒,诉明事情原委,两人愁容相对,心如翻江倒海、痛悔不已……

      两人赶去茶茶住所欲质问若颜下落,却是此刻寺宿的侧屋早已人去楼空。两人辗转山下多番询问,寺中僧人只道王侧妃前日提及丞相来信,已早回府。

      就在两人毫无头绪,欲再次与人进山寻找若颜踪迹时,寺门前山林路尘土飞扬,有马上人前后急驰而来……

      见那前行人喝马而停,漓画与春蛮一时满面困惑…..

      “江…..江姑娘?”

      在看清了那男子装束之人的真实模样,两人不约而同心生诧异,此人受王爷秘令出府已多时日,今日为何来此地…..况且,侧妃来寺中祈福之事也并未告之。

      “为、为何姑娘…..”

      未待北玉回答,身后乘马之人却绕至了几人中间。

      “你们…..就是狄侧妃身边的侍女?”

      “你们….可知父皇是否在此地?”

      少年坦率直疑,北玉则回正了微透不屑的目光。

      “太、太子殿下?”

      赵受益的前来令侍女两人更不可思议了目光。两人下跪行礼….

      “回太子殿下,奴婢、奴婢并未见到皇上。”

      ….
      “那…..侧妃娘娘呢?”

      见两人前来,受益不禁对北玉的猜测有了三分恐惧的实感。

      “娘娘…..娘娘昨夜宿于寺宿,晚上、晚上人还在屋里还好好的,早上、早上却…..”

      满脸焦急的侍女已语无伦次。

      “太子殿下,江姑娘…..”

      漓画接过春蛮之言。

      “昨夜奴婢送纸墨时,王侧妃引奴婢离开了娘娘宿处。”

      “她与奴婢交谈…..”

      “奴婢突觉困顿、昏昏欲睡。今早于房中醒来之时…..”

      “王侧妃已离世,而娘娘…..却不见了踪影。”

      受益一疑惑,而北玉却有所觉察,手攥紧了马缰…..

      一声呵斥、马上人转头入山,向寺宿方向疾驰而去….
      ……

      下马直奔若颜居所,女子敏锐的直觉令她细察起了屋内的一景一物。走至窗前,窗栏上赫然放置的一只苦橘映入了褐色瞳眸…..

      “若…..若颜….?”

      她拿起那皮已微微起皱的橘子,目不转睛地陷入了凝思…..

      (那臭小子受赵元俨所托,监视赵元侃的一举一动…..”

      “我回府之际,得知若颜动向,他亦来了皇上夜半私服出宫之密报…..”

      “所疑之事不谋而合,我与他方一道前来此地…..”)

      “江、江姑娘?”

      气喘吁吁后来的侍女一行人,不解地看去了屋中正怔怔而望的女子。

      “是…..”

      “是山中湖…..”

      她喃喃而念,攥着橘子的手不受所控地颤抖起来…..

      “江、江姑娘?”

      见到那陌生果物,漓画亦彻底明白了什么、手重重垂放下来…..

      未与三人详说,北玉直奔屋外,上马向山中湖而去……
      …..

      初夏的阳光洒落在一望无垠的碧波上,粼粼碧波荡击着崖壁…..崖壁之上,成片的苦橘林映入了马上人焦急的视野…..

      “若颜…..”

      她数度搜寻,最终在那橘枝半遮的石岸边看见了一艘停靠的孤零小舟…..

      北玉下马、三步并作两步走去岸边,上船入舱,舱中景象映入眼帘,她不觉瞳孔渐开,湿红了眼眶…..

      凌乱覆盖的衣衫下,女子横躺其中,布满淤青的手臂下,长发凌乱四散着,女人目光麻木仰望着,似已无半点活人之气…..

      忍受着如绞心痛,北玉不由分说,替若颜裹上外衣,将其抱出了船。她警巡四周,试图寻出那欲千刀万剐之人,只可惜此时周遭安静异常,其手颤抖着握紧了腰间剑柄…..
      …..
      “若颜!”

      “若颜….?”

      她愤恨含泪,试图唤醒怀中人,却是此刻若颜意识已一片混沌…..

      强按欲撕心裂肺的心绪,北玉将人抱上马,牵动了缰绳……

      …..

      一双冷洌视线划过橘叶间隙,男人面庞黯然而转…

      “皇上?”

      再见那昔日“旧友”,一旁的李继亦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可是老奴老眼昏花了…..”

      “那带走侧妃之人…..不是已坠崖的…..”

      元侃沉默,目光又移去了不远的石岸处….

      在那里,北玉与匆匆赶来的受益碰面,两人话语几句、策马回赶…..元侃怔望不语,那马上少年却隐约侧回了目光…..

      元侃连忙藏回林中。

      “是…..”

      “是那孩子…..”
      …..

      “那夜….”

      “那夜果真是他救了他…..”
      …..

      “这一切,果然…..”

      念至心中猜测,元侃紧蹙眉间…..

      李继慌忙低头。

      “皇上,您…..”

      “打算…..”
      …..

      “朕…..”
      男人竭平心绪,故作淡然。

      “原本想借此良机与狄若颜再处些时日、培养些感情…..”

      回想昨夜云雨,他只觉犹如梦中,满腔意犹未尽…..

      “却不想…..他们如此之快便发现了朕的行踪。”
      …..

      “皇上,太子殿下…..?”

      元侃点头,已知自己在宫中的一举一动,大约都被这孩子看了去…..

      (“一切恭敬孝顺,言听计从,果然皆是掩饰…..”)

      元侃心中如是想,深吸了口气,满眼惆怅….

      “如今….”

      “朕已给王知茶承诺…..”

      “此时…..若妄动那对父子,难保她不会将今日之事说出去。”

      见其两难,李继亦难发一言。

      “既然他们要的,是朕的后继之位…..”

      “那朕…..”
      ….

      “皇、皇上?!”

      李继有些愕然。

      元侃琢磨着些什么,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

      …..

      立于崖上,男人看去辽阔无边的粼粼碧波,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惝恍…..他拿起手中方摘的苦橘,某些不为人知的酸涩回忆又不受所控般溜进了脑海…..

      …..

      躲于橘树后的少年,看着那人牵着天真烂漫的男孩,与身边的女子一路谈笑相伴着。孩童几番纠缠,那男人不抵怜爱将男孩高高举过头顶,看着那孩童眼中的熠熠光芒,自己仿佛亦被吸进了画面里…..

      他知道,那是自己模糊的儿时记忆中渴求的目光,即便在自己付诸诸多努力、独当一面时,那人的眼中却依旧满斥不信与轻蔑…..

      “你资质平庸,怎….担大业…..?”

      与此同时,那人的数落训斥亦经常回响于辗转难眠的耳中……

      每每上殿议政,看着那在橘林中被举高的孩子居于殿侧日渐长大,他心怀惶恐,更心生无名妒火….无论自己获得怎样功绩,洋洋得意向其转过目光,那少年却依旧神情淡漠,只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冷静地打量着自己…..

      “乳臭未干的小子、摆什么臭脸!”少年朝树踢去,心中愤愤难平。

      “他以为他是谁?在他的眼中…..在他的眼中,可有我这兄长?!”

      他无数次如此抱怨,却依旧因憧憬那橘林景色而来此山野之地发泄情绪。

      “待我….待我坐上那皇位,定要见他痛哭流涕、下跪求饶!”

      可惜山中夕阳渐沉,周遭依旧一片沉静。少年浑身疲倦,滑坐于树下,看着湖中景色陷入了无尽悲绪…..

      后来的一切,似乎一语成谶……

      元侃立于旧景前,终而回神….

      “只可惜…..就算我将他的一切据为己有、以剑抵喉……”

      他还是未肯屈服、用自己最厌恶的那般平静目光….

      (“是朕….是朕失手杀了…..”)

      “皇、皇上?”

      李继见其又忆往事,目中湿润,于心不忍。

      男人苦笑,隐去了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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