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夜中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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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这三天里可谓是盼星星盼月亮，平日忙起来都大脑放空，颇为神情不属。他当然能意识到法塔赫那副神秘的做派背后意味着什么。他是个聪明人，自与法塔赫道别后就将近来诸事一一考量。无论与吐蕃或阿巴斯的政局战场变化，或是这段历史中的朝堂之变，他都想了个头秃。
将他这身份不明的西域人下狱并不特殊，然而联系法塔赫这幅中东人的模样与他躲藏畏缩的行径，约翰若有所思地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圈。
这两者本是巧合，或当真有所联系，他暂且不知。毕竟历史浩如烟海，涉及到的是真正存在的人，而自己如今身处其中，更不可能遇到的某一段就恰好符合历史书上记载的大事。
想罢，他轻轻叹了口气。官府将自己暂时“落户”到焦常的村子，分明也是给予了他们管辖监视之权，而如今他的行动轨迹发生了变化，与他相处的是一位在唐朝不知有没有功名傍身的书生，又离扬州城这么近，官府也知道他是个外来人，就真的不担心他会怀揣恶心，做些祸害之事吗？
约翰苦恼地挠了挠头发，并非他把自己想得太过重要，这事的确有不合理的地方。只是苦于他手边并无足够的信息，更不了解一下唐人处事的惯性思路，历史归历史，他面对的是活生生的人啊。
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只能这么过日子？之前自己的情绪明显不对，他有在努力调节了，虽然调节的方法就是和古代中东人做朋友！唉！为什么不是让他来到刺客信条之类的地方？他好歹能与阿泰尔……
“约大郎，你蹲地上作什么？看蚂蚁？”林志一脸疑惑地打断了陷入遐想的约翰，约翰扭头冲他讪讪一笑，猛地站起身，感到一阵眩晕——他心中忽地一沉，以前从未有过的身体状况，可又能如何是好？现在他不再身处现代了……
“虎子说这儿新搬来一窝蚂蚁，我就来瞧瞧！”约翰坦然自若地说。完全看不出今晚他密谋要和身份不明的人会面的事。
林志抿了抿嘴，忍耐着什么般深吸一口气，觑了眼他毫无愧色的脸，没好气地说：“你就没别的事了？”
约翰细数起来：“书看了，该预习的预习了，该复习的也没拉下；要忙的活暂时忙完了；学生们都看着考过了……”
林志对在他眼里堪称随波逐流、毫无进取之心的向学方式大感不解：“你读完了都掌握了不能往后学吗？书山学海无涯，你这样的心志，你是怎么能若无其事看蚂蚁的？”
约翰心头一跳，他不知如何为自己分辩。顶着林志莫名有些怒他不争的眼神，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压力，可他过去一向如此。干完规划内的正经事，接着就去玩自己的。努力学习也要适可而止啊？
最后他只好勉强一拱手：“先生，我知错了，我这就回去再看一章。”
林志瞪他：“你还好意思说读多少？”
约翰连连摆手致歉，心怀感激又有些不胜其扰地窜进了温习功课的静室。
等到他背得头昏脑涨，林志灭灯上床，他又捱了两个小时，心道这下林老师应当睡熟了，这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径直趁着黯淡的月色摸了出去。
他之前还从自己的枕下扒拉出两只被不知名阔叶包住的蒸饼，是从自己的口粮里省下的。显然法塔赫向他乞食的事让他有了深刻印象。他怀揣着这份真切的关怀之心，干脆将其塞进了衣服里，想着体温多少能暖和暖和这馒头。
他缓步挪到了院中。凉透心脾的夜风直往他领口衣口等不曾扎紧的口子里钻，使他不由一个寒战，接着是另一个，然后是一声努力控制音调下的喷嚏。于是他又在院中绕圈踱步，漫无目的地将白天和未来要做的事一一复盘。走了三圈，差不多想完了，然而夜风还是冻得他有些哆嗦，没办法，只好继续走了。他便反方向又绕起圈子，默数路过几次晾鱼干与谷物的木架。
深夜里，木架上的纹路已不再清晰可见，但他脑海里已对应浮现出其白天的样貌。一种熟悉的寂寥之情如木架的纹路般在他的心头荡开，前路的迷茫，对未来的恐惧，与独自谋生的压力拖住了他行走的步伐。他止步在看蚂蚁的树前。
树后的灌木丛忽地簌簌作响，他近乎一瞬间就昂起了头，往前快步走了几步，原先浮现在面上的忧悒之情俨然烟消云散。
他拨开灌木，小声急促地呼唤着：“法塔赫！法塔赫！”
法塔赫便走了出来，迎着幽蓝的月光立在了他身侧。
一个由约翰全然流露的喜悦之情带来的微小的笑容出现在法塔赫的嘴角，一时之间，法塔赫就有些忘却那些俗世的困扰，飘飘然了起来。他甚至堪称受宠若惊，又在太过真挚的情谊前稍感自惭形秽。他浑身放松了一瞬，回神后再次紧绷。本能的警惕与杀心交错呈现，在这少年人的灵魂中如火焰般交缠，分不出彼此。
年轻人总想待人以真情，相信世界必会回报他们以同等的善意。即使知道事无可能，却仍执拗着一股气要去做到。善恶在这时是多么分明的一件事啊，一如法塔赫信奉的明尊与其死敌。
总之，出于认定约翰没有武功、是个弱鸡的念头，法塔赫还是矜持地被他领着坐到了台阶上，捏着约翰递来尚留体温的蒸饼，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埋头苦吃，三两下就解决了一只蒸饼。约翰端是看得心惊肉跳，忙起身去给他找水喝，还不忘嘱咐他在他回来前先别吃。
法塔赫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有些茫然地舔去唇上沾着的面屑。伴随着咽下的最后一口，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被迷惑着做了什么蠢事，心中不由咒骂着自己的心性不定。
万一有毒怎么办？真是个蠢货！还吃那么急！是没吃过蒸饼还是怎的？这被他捂热的饼就那么好吃？
他举着剩下的一只蒸饼，迎着月光打量了片刻，面露不屑，转手重新包了起来，想了想，塞进了武器包里。
他来之前吃过东西了。
约翰拿水回来，问及最后一只的去向，法塔赫随口敷衍被他等不及吃了，下一秒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约翰纳闷地瞥了他一眼，整理了下摆坐下，嘟囔着：“这么饿……”
法塔赫深感不妙，在约翰的心里自己的形象可能会出点差错。他长得这么高、这么壮，怎么可能会——
“年轻人就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饿，这个呢，叫做缺乏……呃，energy该怎么翻译来着？能量？或者应该说养分？”
法塔赫借机发泄不满，语气有些差：“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约翰无奈地叹了口气，打趣起除了他以外没人懂的东西：“好吧，一个中东人，一个美国人，在用古汉语进行交流。”
法塔赫斜他一眼，脚步轻移，因为他的不听劝告，有点想踹他一脚。然而有多年与好哥们打闹经验的约翰警惕地捕捉到了，挪了开来，坐实了一个屁股蹲。他看穿了法塔赫的蠢蠢欲动。
约翰道：“你刚是不是想给我一脚？”
法塔赫一哽，硬着头皮故作不屑道：“你在多想什么。”
约翰端详他片刻，笃定道：“你肯定想了。”
法塔赫转头气呼呼地瞪他一眼，瘪着嘴没说话。
约翰见他的这幅情态，乐不可支地曲肘顶了顶他的肩膀，温声应道：“好吧，你没有，我多想了。”
法塔赫觉得有点不对。这哄人玩的语调是怎么回事？他当是在哄小孩吗？但不得不说，他确实被约翰这样平静的态度所安抚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有点刺人，是会让人不舒服的，然而他从未改过。
约翰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这么对待他，回应他的人。法塔赫想了想，反复挫着裤腿上的缝边。
好吧，他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夜中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