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身陷囹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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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西域人长相真是怪奇……”
“谁说不是呢，他身上也不曾搜出过所通证，指不定是个……”
“哎！怎能如此说话，指不定他是被那些人掳去，受了不少难！瞧啊，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真倒霉啊……”
约翰听不懂这些人说的话。
自他醒来后，好心收留他的户主——对方有一栋大房子，里面摆放了不少桌椅，按照他读的古龙武侠小说，应当是经营客栈的——便为士兵模样的人打开了门，他们将他押去了当地官府的监狱中，大概是等候发落的意思。
监狱环境谈不上太糟糕，也不能说好，至少这些古代中国人不虐囚。约翰低头边戳着地面边想。他被远远隔开，押送他的士兵对他还算客气，说不定是误会他是胡商或读书人的缘故。
先前在进府衙时他抬头读了读牌匾，是繁体字，但他能凭借自己所学的简体中文判断一二，好像是扬州的繁体字。
这位年轻人名为约翰·麦卡尼，一名耶鲁大学的东亚学研究学生。已学习中文七年有余，因家庭情况支持与个人意向，他决定在这块他感兴趣的领域深造下去，最近被布置下了一篇唐朝藩镇割据的论文。
约翰现在脑子里也就只有机械性地回忆这些内容，不断地回忆，又不做多诠释。陡然穿越的压力、被押进监牢待审的恐惧、与陌生的人对他投以异样的眼神使他难以冷静。
他当时已熬了个通宵，刚泡完一杯咖啡，正打算继续查阅资料，却不想一阵心悸，随后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唯一的想法就是再也不熬夜了。
要是他知道熬夜能让他穿越时空、远离亲朋，向上帝发誓，他这辈子都不熬夜了。他对《康州美国佬》那样的书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被押送往当地政府部门的过程中，他在大街上瞄到了不少长相明显是中东风格的人，又有些区别。大概是吐蕃人之类的。还有不少亚裔长相的围看他，窃窃私语。回忆起来，约翰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被这样的眼神注视。可他明白，自己是被当做了什么嫌犯，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过往，但这里的古代中国人可不知道。
至于他怎么知道这里是古代中国的，还得感谢他诸多教授的辛勤教导与这些年来自己的努力学习。
约翰苦笑了一下。
自嘲完，他勉强支起脑袋望了望外头：一条走道，对面牢房的窗透了少许光，好歹照亮了这块阴暗的地方，没有任何火把。这景象丝毫未变，一片死气沉沉，被关押的这几天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
很快他失去了兴趣，浑身一泄力，就这样靠在颜色深沉的墙砖上，完全不在意渗水的墙砖会如何弄脏自己的衣服了。
他想集中注意力，开始思考未来的对策，以免真的在古代失了性命。然而他深呼吸了几下，牢房里难闻的味道熏得他头脑发蒙；握了握拳，却发现浑身松软，甚至手都在无法自控地发抖。他知道，这样僻静的环境让胸中藏有的负面情绪全部一个个跳了出来，他知道，他害怕到无法自已。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拥有一切美好的希望，平时烦恼的也不过生活中一些琐事，比如哪位教授又布置论文了、他的书还没读完、室友打呼噜声太响之类的。现在霎时间背井离乡，还可能有性命之忧。
他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了。约翰绝望地想。平时他不怎么与父母电话沟通，只因麦卡尼夫人太过唠叨，麦卡尼先生只会问他读了多少书。如今他十分想念母亲满怀爱意的颊吻与父亲有力的拥抱。
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他将脸深深地埋入手掌中，发出了这几天来第一声微弱的啜泣。他的神经紧绷太久了，急需发泄。好朋友穆斯塔法肯定会笑他“娘娘腔”，但他现在一点都不在乎！他甚至愿意陪穆斯塔法吃那些难吃的鹰嘴豆炖牛肉。
他哭得浑身发抖，逐渐蜷缩在墙角，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任何人瞧见他现在的模样，哪怕是那些时不时来巡逻的士兵。
他开始憎恨起了身边的一切，包括自己，迫切地希望自己就此变成一缕空气消失在这世界上；只是当他回忆起自己的名字，与所处古代中国的现状，这巨大的差异又将他拉回了痛苦的现实。
他的手指死死地抓着红色卷发，完全不在意头皮上传来的细密疼痛。他哽咽的声音在牢房中悠悠传开，宛如一个被囚禁在古堡一角的幽灵，尤其当他能隐约听到市集沸腾的人声时，这种与世隔绝的凄楚便愈加强大。
借着这样的凄楚换来的蛮横情绪，他开始转动生锈的头脑。
他是被父母热爱的小约翰，他要继续完成学业，以后……以后还是要来中国交换。他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默念道。他喜欢中国的文化，他不能就倒在这里。约翰·麦卡尼，打起精神来，还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他将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不知多少遍，才松开牢牢罩在面部的手掌，并在衣服上粗鲁地拭掉了未干的眼泪。
好的，约翰·麦卡尼，让我们打起精神，感谢林教授吧！她最近讲到了唐朝。你又正巧在被逮进这该死的地方前检查了一下周围的陈设，从这一步看，你很明智。而且你要比其他人幸运多了，你学了几年的中文，虽然发音仍旧在中国朋友看来有些蹩脚，但这时候能帮助你迅速辨认文字。这很好！那么让我们来处理一下现有的问题……
约翰举起左手，伸出一根食指。
首先，自己没有唐朝的户籍，他知道唐朝对于这方面的管控十分严格，他这长相一看就是西域人，所以必然要有过……过所吧？就是和护照差不多的文件，自己显然没有，那么他该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偷渡？偷渡客又会被处以怎样的唐朝法律？
他不是专业涉及古代中国法律的学生，事实上他也才决定不久自己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古代中国的唐朝。大学前三年都在完成各类毕业要求的课程了，每天读个几十页的要求书籍是常态，他对唐朝的研究还没涉及法律板块，而是集中在唐帝国与周边关系的部分。要问他吐蕃、吐火罗、波斯的关系，这个他熟得很！现在也不管用啊！
他竖起第两根手指。
第二，他语言不通。这是最大的问题。目前为止扬州的地方政府还放着自己，必然是去做各种检查准备工作了，古代人口虽然流通不大，但也是相较现代而言。古代的巡察方法让核实自己身份的工作开展的没有那样迅速，不过既然这里是扬州，作为唐朝繁华的港口之一，又是涉及外国人的案件，司法一定会尽量加快速度。
所以就算自己想出什么说辞，他也无法对其他人解释，官员对自己的问询也无法进行。有可能会请一些见多识广的西域商人说话，他也不会阿拉伯语。
对了，现在唐朝的时间还不知道是哪位皇帝当政，当时他下楼时瞄到了柜台上的钱币，就借着士兵推搡的力道，装作被绊倒，直接摔在了柜台前，手扶上桌沿时拂下了摆放其上的一排钱币。
领头的士兵见状一惊，快步上前就要将他摄住，他借着这个时间差，将上面的字样牢牢地背下；这才稳住身体，转头对士兵长与老板歉意一笑。他让开了位置走近了士兵，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士兵长按住他的肩膀，又瞪了一眼先前没轻没重推他的士兵，瞪得那人缩了缩脖子。之后士兵长威严地向着老板说了些什么，老板忙摇头躬身行礼，他才押着自己走出酒店——好吧，客栈。
那字样他在被关押进牢狱后第一时间，就偷偷记在了牢房的一角。惊魂未定的他勉强认出一个“元”字。随后花了两天时间冷静与苦思冥想，终于将实物与记忆里展示在PPT上的照片对上了号。
这是“开元通宝”。
通过这枚钱币，才让他最终确认下来这里是唐朝。可是无法准确到是哪位皇帝当政，这对他推断政局和自己的受审产生了影响。如果是吏治清明与明君当政，自己也会好过得多。他很清楚地方在古中国所具有的强大力量。前段时间他才完本阅读《叫魂》，一联想到清廷的拷打与自己的不幸现状，他就难免对这些古代的官员产生有关自身安危的忧虑。
他什么都听不懂，更不会说古汉语。唯有友善的表情语言还有些作用，这也无法成为自己未来被平安释放的依凭。关于未来如何生存下去，他现在还不用思考这个。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忽地打破了他的沉思。
简洁有力的吩咐声使他仿佛回到了人世，但他懒得动身，就这样继续蜷在墙角，直到这几天被关押后越发灵敏的听力发觉脚步声越来越大，也意味着越来越靠近自己，他才抬头望向来者。
是前几天领头押送自己的士兵长。
他扶住墙体站起身，心中不禁升起了一阵恐慌与疑虑，任由打开牢门的士兵将自己围在当中，领去了牢狱外的世界。
我要受审了。
约翰怔怔地想。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身陷囹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