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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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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雍杀死护卫之事,府中下人并不知晓,翠儿指了人证,本以为能证明清白,却没想还是被押了下去。以为自己要被杀死,本来怯弱的人,在死亡面前开始挣扎哭泣,哀嚎喊冤。
在这嚎叫声中,谢景仔细观察着蓉儿和双儿的状态,两人都是瑟瑟发抖,暂且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等翠儿的哭喊声听不见了,姜泽才问剩下这两人:“当晚翠儿是什么时辰回房的?”
蓉儿低着头摇头:“奴婢不知,翠儿回来的时候,奴婢已经睡下了……”
双儿抖着身子,看了蓉儿一眼,也答:“奴、奴婢也不知,那时候,奴婢…奴婢已经睡下了……”显然双儿的胆子比蓉儿小,吓得说话都是结巴的。
姜泽问完这个问题,谢景就叫两人出去了,只吩咐姜泽安排人手,暗中盯着这二人。
心中大致有了方向,谢景又问了姜泽三个通房丫头的来历。
无一例外,这三人都是被刘思清强行带来府中的。头一个是双儿,后来是翠儿和蓉儿。
双儿是早年随父上京给弟弟治病,刘思清强买了她。翠儿和蓉儿都是孤身,亲人死后,一人独居。翠儿在大街上就被掳走,蓉儿买了胭脂出了铺子门,不幸遇上刘思清,被强行带回了刘府。要说报复,几人都有可能,但为此杀人,却又有些牵强。
时辰已经不早,将近午时。查问刘府其他下人的差事交给了大理寺,谢景带着自己的人准备回侯府。
这时,沛驰从外院进来,快步走到谢景跟前:“主子,外头不知为何聚了许多人…”说着,他瞟一眼谢景身后的顾辞,“只怕主子得从后门离开。”
谢景神色不变:“他们聚在门外做什么?”
沛驰又瞥一眼顾辞,虽没马上答话,顾辞也知道了肯定和自己有关系。
“他们是想来看看少卿大人新收的小侍女。”随着脚步声,刘雍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从二门进来,目光看向顾辞。
一心想着独子的惨死,谢景来的时候,刘雍全然没注意他身后的小侍女。此时刘雍一边说,一边投眼细细打量。
只见谢景身后的女子约摸十七八的年纪,身形纤细婀娜,月棱眉清韵如画,朱唇皓齿,鼻梁挺直,明明是一张香娇玉嫩的美人面,偏又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隐隐带着一股子清冷。
娇弱和清冷,原本不相合宜,可在这个小侍女身上,竟有种奇异的契合。
“看我?”顾辞一惊。她猜到和自己有关,却没想到是来围观她的。她晓得自己模样不差,但绝对称不上倾国倾城,何至于这么多人守在外面只为看自己一眼?她倒没去想,那些人来,不是为她这个人,而是为了她现在的身份。
谢景的侍女。
乖戾狠辣,冷血无情的谢景,身边向来只有走狗,哪里有过什么侍女?
听见顾辞惊诧的话,刘雍注意到顾辞用的自称是“我”,不是“奴婢”,他猜测顾辞的身份不是一般的侍女。想来外头那些人,也是有同样的心思。
“世子,我们从后门离开吧。”顾辞提议。她一点都不想被人围观评头论足,作为一个飞贼,这种被所有人盯着的感觉,实在如芒在背,极为别扭。
可谢景摇头:“就走前门。”
“为什么!?”顾辞从轮椅后跳到谢景身侧,不解。
看她一眼,谢景冷然:“我堂堂大理寺少卿,临安侯世子,一无错责,二无心虚,为何要避?”
顾辞:……
顾辞:“那我可以自己从后门回去吧?”
“不可。”
“这又是为何?”
“你虽只是本世子的区区侍女,但你同样一无错责,二无心虚,你又为何要避?”
顾辞:……
她是飞贼,出于职业本能,她当然心虚。可这话,顾辞不能说出来。总之最终,区区侍女还是推着堂堂世子,从前门出去了。
*
朱漆大门金狮环,高悬牌匾上描着“临安侯府”四个金漆大字。尾随的各府仆役瞧见马车当真回了临安侯府,又亲眼看见顾辞推着谢景进了侯府大门,这才敢回去禀话。
如谢景所料,这些人得到的消息,正是从王氏口中传出去的,这也是他引王氏来侯府的目的。如今这消息只是在高门和百姓间流传,但想必用不了几个时辰,宫里也就知道了。
浑然不知谢景算计的顾辞进了侯府,这才觉得背后一道道目刺消失了。侯夫人已经等在二门上,见顾辞回来,连忙上前:“景儿阿辞,你们可算回来了!”
顾辞一愣,不等她说话,许氏又看向了谢景,面色不悦:“阿辞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你做什么带她去刘府?才死了刘家的儿子,你也不怕吓着她。”
谢景:……
“姜泽!”许氏又看向走在末尾的姜泽,“阿辞一个姑娘家,身娇体弱的,推世子的事情该你做才是!你每日拿着剑只跟着世子走来走去,你这属下未免做的太轻松了吧?”
姜泽:……
“还愣着干什么?”
姜泽立马上前替下顾辞,谢景这才道:“阿辞跟了我,理应在我左右。”
顾辞听着跟了谢景这话,总觉得哪里别扭,但又说不上来别扭在哪里,尤其看着谢景那一脸淡漠的神色,她更是不可能想到别处去。横竖她只以为谢景还怀疑她,总要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许氏不知顾辞的真实身份,便又驳谢景:“姑娘家力气小,你别叫她做力气活,她现在还不是在你左右?”
“……”谢景彻底没话说了。
母亲对顾辞的热情和喜爱,似乎有些超乎他的意料了。如此下去,以后得了灵药要杀顾辞灭口,只怕母亲这边又要费些心思。
想到这些谢景不免有些心烦,许氏却已经上前高兴地拉过了顾辞的手:“我听丫鬟说景儿还没给你安排住的地方,你放心,我已经都给你安排好了,就在世子院西厢。走,你随我去瞧瞧,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说着,不由分说就带着顾辞往新居去了。
世子院没有丫鬟伺候,西厢一应需用物件,全是许氏亲自挑选,又命自己的心腹丫鬟带人摆放的。
一进门,顾辞就怔了怔。西厢的摆设实在过于隆重了些,她甚至觉得,这屋子眼下比谢景住的主屋还要华丽繁奢。
外间摆着海清石琴桌,配了珊瑚圆椅,另有珐琅彩瓷烛台、狻猊香炉、莲纹青花茶具等。一竖玉兰鹦鹉镏金立屏隔绝里外间,里间六尺宽的紫檀木阔床悬着透月薄纱轻罗帐,再烈的日头透过帐子,也柔如月华。屋内还有乌木边花梨心条案,翡翠盘,珍珠帘,玉璧灯……只看了片刻,顾辞就花了眼。
而这还不算完,许氏见顾辞呆呆的模样,只笑得更和蔼了些,又引着她去妆台前,看为她准备的首饰。
正是这个时候,被许氏扔在后头的谢景和姜泽进了屋中。许氏正拿着簪子一支接着一支给顾辞过眼,偶尔抬手,举着簪子对着顾辞比划欣赏。谢景却注意到,顾辞有些怔松。
这种模样不是被侯府的繁奢所震撼,而是某种近似伤怀的怅然。
听着侯夫人如数家珍,顾辞的思绪却早已经飞离了临安侯府,甚至飞离了宁阳城。她想着师父慈爱的声音,想着师兄们一张张的笑脸,想着那些纵容疼爱自己的叔叔婶婶……几乎是一刹,一点细微的疼痛从心口钻研而出,很快蔓延至四肢百骸。
顾辞猛地一个踉跄,脑海中淋漓的鲜血重新被现实取代。
“怎么了,阿辞…”许氏这才察觉不对,紧张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
“许是饿了。”谢景摇着轮椅,忽然出声,“忙了半日一点东西都没吃,大约她是身子娇弱,受不住饿。”
许氏瞪谢景一眼:“你倒有脸说。”回头连忙扶住了顾辞,“也怪我不好,其实午膳已经备下了,只是我想着先给你瞧瞧这屋子,是我和景儿疏忽了。”
许氏的态度过于慈爱,顾辞惶恐,忙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臂从许氏手中抽出,后退一步:“是阿辞自己身体不好,侯夫人见笑了,您实在不必对阿辞这样好。”
许氏想说什么,谢景打断了她:“母亲,快去吩咐人布菜吧。”
面上忽然闪过一丝喜色,许氏问:“你要和我们一起用饭?”见谢景点点头,许氏竟是微微红了眼眶。
也不怪许氏这样高兴,实在是谢景从断了腿后,性子乖戾,已经数年独自用饭,不肯和任何人一起。许氏还不知道,此前谢景已经和顾辞一起吃过饭了,若是知道了,只怕更要将顾辞捧在手心当做侯府的福星了。
心里高兴,许氏一时顾不得拉着顾辞,忙出门去,低声吩咐了丫鬟去请临安侯到莲方堂用膳,自己也朝莲方堂先行安排布菜去了。
谢景和顾辞、姜泽三人落在后头。等顾辞回神出了西厢房的大门,谢景已经转而等在门外。听见脚步声,他回头似是极随意地扫了一眼顾辞:“真是饿的?”
顾辞一怔,旋即朝着谢景笑开,双目纯澈:“是啊,饿了。”
听了这话,谢景并未再追问,只是在顾辞上前要帮他推轮椅的时候制止了她,叫姜泽动手。他心思却还转着,试图从顾辞方才在屋内的反应中看出一点端倪。
然而最后,他也只知道大约是因为看到了那些簪子。谢景道:“母亲选的那些簪子,你若不喜欢就不用,母亲不会觉得有什么。”
“……好。”顾辞低下头,眼底的情绪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