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元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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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妃这是要把这浮州岛都掀了不成？”
这声音妩媚里又带着几分威严，晏辞君不由得回头。
丹衣内侍躬着腰走在最前面引路，王贵妃一袭缃色绦金纤髾裙，袖上偌大两朵牡丹熠熠而绽。
她梳着最时兴的凌云髻，金牡丹钗镊于乌发正中，雍容华贵到刺眼。身后两个宫娥小心翼翼地举着淡金色华盖，生怕她晒到一点太阳。
“这亭中怎会如此狼藉？你们究竟是来游湖赏花还是要拆了这湖心亭？端王妃出身荒僻边塞，不懂规矩没有教养也就罢了。你们都是通熟礼教的大梁贵女，扶阳城里显贵世家的脸当真都被你们丢尽了。”
宫娥有眼色地擦净桌椅上的墨迹，将王贵妃扶过去坐下。她玉手轻轻往桌上一拍，震得一众世家小姐花容失色，纷纷跪下噤若寒蝉。
拨开人浪，晏辞君不卑不亢地走到王贵妃面前跪下，朗声道：“妾正在向诸位世家小姐展示我大燕特有的画技“吹墨”，此法能将一团墨猪吹作栩栩如生的画作，这才弄得一地狼藉。诸位姐妹待我亲切未曾发生口角，并非如贵妃娘娘所想的那样。娘娘若要责罚，只罚辞君一人便是。”
“晏辞君，你这个贱婢装什么大度！”
王宜爱头发凌乱，从人群里梨花带雨地跑出来。她跪倒在王贵妃脚边，恶狠狠指着晏辞君：“姑母，就是她戏弄了爱儿！您一定要好好责罚她一番。”
王贵妃皱着眉推开王宜爱，一双妩媚的眼隐隐带着怒气：“起来！不要像个野丫头一般失了体统，让人看笑话。”
她扬手命宫娥将王宜爱带下去梳洗一番，转过身陡然变了脸，目光阴鸷地说道：“若真如端王妃所说是在“吹墨”，本宫责罚于你岂不是不辨是非，落人口实？”
她将晏辞君凌乱的发丝撩到耳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想来这“吹墨”应是什么了不得的手法，不然哪值得端王妃如此费神泼了这满亭子的墨。本宫也是明理之人，你就继续以此法绘制山水图，若果真能吹墨成画我便当你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你就是在说谎！既是说谎，便该拔了舌头。端王妃意下如何啊？”
王贵妃闺名静驯，乃是王氏嫡女。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是要进宫做娘娘的。从小她就被圈在园子里当作金凤凰养，熟读《女戒》、《女训》，书画琴棋也都是精通的。
自边塞长大的晏辞君常年驰骋黄沙与大漠雪山为伴，未受过闺阁礼仪浸染，在她眼里那就是个粗俗的野丫头。
而王贵妃又是丹青好手，尤其是山水画，她颇有造诣，少时人称“琅川小画绝”。只可惜自十五岁入宫后，画技荒废，天赋受摒，已经泯然众人。
纵使如此，她闲暇时依然喜欢轻染水墨，对各类画法都烂熟于心。
而晏辞君提到的“吹墨法”她闻所未闻，高傲让她理所应当地觉得晏辞君这个野丫头不通书画，编造如此说法不过是为了逃脱责罚。
但王贵妃显然不会放过她，反而要重重责罚。且不说雁京那日雍王受辱一事，就凭着端王妃的身份，晏辞君就要被剥层皮。
晏辞君猜到盛气凌人的王贵妃笃定自己不通丹青，让她展示“吹墨法”不过就是请君入瓮。
如此明目张胆的狠毒当真是让人开眼，但王氏着实是一蠢蠢一窝，还个个都心肠黑得跟碳似的。
晏辞君全然想不明白大梁怎么会有“半朝乌衣是王家”这样的俗谣。
她挺直了腰，不疾不徐地说道：“尽依贵妃娘娘所言。”
她的确是不擅丹青，但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心中自有丘壑。
她又故弄玄虚道：“这“吹墨”的技法还需用银剑引墨，还望贵妃娘娘允妾使用。”
王贵妃点头应允，斜倚在木椅上想看晏辞君能翻出个什么花儿来。
晏辞君甩出披帛，以手轻旋带动帛带抽出银剑，飞快地回身疾旋至桌边，伸手抹平雪白的湖宣。随后挥笔铺墨，绘出山河枯木。她以剑蘸上朱砂，在枯枝旁点出几个艳丽的斑点。
随后，她以指擦去剑尖鲜红的朱砂，挽出一个剑花收于身后。
“山水已成，烦请娘娘移步。”
王贵妃和一众世家小姐都好奇地聚拢过来，只见画中有连绵群山，山上有数十株枯木。
只是画技平庸并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再加上那几个灼眼且多余的朱红斑点，整幅画连素雅有致都远称不上。
待看清湖宣上所绘的山水，王贵妃勃然拂袖，怒道：“来人呐，把端王妃．．．．．．”
“娘娘且慢。妾最后还有“吹墨”中最精妙的一步未完成，切勿如此心急。”
说罢，晏辞君缓缓朝那画上吹了一口气，只见朱红的墨珠顺着气流散开竟绽成朵朵明艳的桃花，所有围观的人都亲眼目睹了桃花盛放的过程不由得惊叹。
晏辞君向前一步，微微欠身道：“此乃妾用“吹墨”技法绘就的《枯木逢春图》，娘娘可是满意。”
其实此画甚至连平庸之作都算不上，只是有枯枝逢春绽放桃花的一个噱头。但这“吹墨法”着实精妙，所绘桃花皆栩栩如生。
王贵妃听闻了雁京献降那日雍王为晏辞君所挟之事，心里早就记恨上了。今日本是卯足了劲儿想好好惩治她一番，岂料她竟以“吹墨”取巧，另辟蹊径绘制《枯木逢春图》引得众人赞叹。
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颔首，回身坐下，扬手示意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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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内侍手脚麻利地撤了晏辞君方才劈坏的紫檀木桌，新搬来一张红木镂花方桌置于亭中。
王贵妃坐于正中，柳腰靠着松软的垫子。她睫毛微微一动，手如柔荑轻撩乌发，轻声道：“今日春宴同往年一样，除游湖赏花外还要品尝糕点。想来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且是都拿出来吧。”
晏辞君全然看不出她已是上了年岁的人，想来未经风沙，常年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在宫中竟也较常人看着年轻些，难怪能得梁帝盛宠，数年不衰。
世家小姐们闻声纷纷从婢女提着的食盒内取出一叠叠精致的点心，粉嫩的桃花糕、桂花糖蒸栗粉、糖醋荷藕，样式别致纷繁。
晏辞君全然不知这春宴竟有互相品尝糕点的旧俗，她忽然想起今早柳雾观脚边的那个食盒，想来他应是备好了糕点要递给自己的。
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想到了在北州王府同他度过的元宵。
那一年，出奇的冷。凛凛寒风吹动大燕的旌幡，从老梅树上拂落几朵梅花。
兄长和柳雾观在雪地里用竹竿支起一个筐，撒下稻谷准备捕鸟。战靴踩过厚厚的积雪，父王解下银铠从军营催马而归，远远地就看见北州王府的袅袅炊烟。
晏辞君忙活了好一阵，挑帘端出一盘药芹羊肉馅儿的薄皮大饺子。柳雾观丢了竹竿，循着香味儿几步跑来，衔着个饺子就跑。
咬开饺子皮，滚烫的羊肉裹着汤汁烫到了舌尖。柳雾观伸出舌头哈着气，神情微妙。
晏惊寒意味深长地看了柳雾观一眼，走过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敬他是条汉子：“我妹包的饺子也敢吃，你当真是少年英雄，无所畏惧啊！”
晏辞君搁下饺子，蘸上永春老醋递到柳雾观面前，一脸期待地问道：“好吃吗？好吃的话我把这盘都留给你。”
这饺子别具一番风味，药芹的根还沾着泥，吃到嘴里一股子土锈味。面和得太干，皮儿粘不到一块儿，晏辞君竟是用线缝起来的。
柳雾观含泪将饺子囫囵吞下去，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好吃，特别好吃。”
“那我再去下一锅。”
柳雾观内心无比抗拒，连连摆手道：“不．．．．．不用了。”
那是十年前，还是十一年前？太久了，久到晏辞君都记不清了。
每次元宵，父兄和柳雾观总是把饺子一扫而空，一个也不给晏辞君留。若不是之前下饺子时偷偷尝了一个，她绝对想不到这世上竟有如此难以下咽的食物。
想到柳雾观吃了她这么多年的饺子，还总是一个劲儿地夸好吃，不禁唇畔浮起淡淡一笑。
几位世家小姐意味深长地扫了晏辞君一眼，贴过脸去咬耳朵，还不时发出嬉笑声。
晏辞君瞥了她们一眼，不用猜也知道她们在笑自己。
大概她们是笑自己今日丢了脸面，来赴春宴既无婢女随侍也不知晓要准备糕点，全然不受端王恩宠。
对于一个敌国来和亲的郡主，这种敌意与猜测也不足为奇。
王贵妃因不喜今日阳光明媚的天气，只坐了一会儿就推说宫里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带着一众内侍宫娥先行离开。
她素来矜贵而有威仪，总让人觉得不自在，束手束脚的。她一走，世家小姐们都像解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头，敞开了胆子玩儿。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元宵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