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拒犟心》虞安逸

146、身份

　　【注定不能万事如意的人生，就不祝你一帆风顺了。我祝你乘风破浪。——老杨的猫头鹰】

　　“那走吧，夏教授，哥带你去见证医学奇迹。”时与为夏酌开门，两人并肩往神经外科走，边走边收获了走廊里许多钦羡的目光。
　　两个高挑的青年才俊走在一起本就惹眼，更何况是两个戴着口罩都能帅到不分伯仲的著名青年才俊。
　　夏教授在南区医院出名是因为昨天帮忙解决了一场特大医闹事件。时医生出名则是因为昨天在众目睽睽之下殴打警察，并且原因不明，被打的警察身份也不明。唯一明确的是，警察那边没来医院找时医生麻烦，时医生也没被通报批评。所以医院的同事们一致认为，这只能说明时医生的后台实在很硬，大概是最近傍的那个富婆儿在背后保他。
　　时与没工夫搭理这些传言，在工作岗位上就专心致志地工作，不在工作岗位上就一心都扑在夏酌身上。
　　此时他正给夏酌科普着“医学奇迹”，迎面就看到了奇迹的缔造者——神外徐萌。
　　“徐医生，我们正要去看望昨天那位创造奇迹的小朋友呢！”时与跟徐萌招手道。
　　“正好我也过去。”徐萌停住了脚步，看向时与身旁那位抱着花的人，问，“你是……昨天的夏教授吗？”
　　“今天也是。”夏酌跟徐萌握手道，“夏遴。徐医生，幸会。”
　　“幸会幸会！叫我徐萌就行。”徐萌看向夏酌手里的花束，说，“那小朋友刚出ICU，你们来的正好，早几分钟这花儿都送不到他眼前。”
　　“小朋友恢复的怎么样？”时与问。
　　“醒了，目前只能祈祷不要复发。”徐萌的语气里，欣慰和担忧各自掺半。
　　“听说他这种手术的成功率基本为零，徐医生为什么会选择尝试？”夏酌抓紧机会搜寻线索，却又不想让这个问题听起来像是审讯，于是补充道，“我纯粹是个外行，希望问出的问题听起来不要太傻。”
　　徐萌知无不言道：“这是个好问题，我尽量长话短说吧。他的胶质母细胞瘤非常罕见。首先在青少年时期长出来就非常罕见，其次是肿瘤位置，这个位置就算是在中老年高发年龄段患者的脑部也非常罕见。因为罕见，所以案例不多，而在这些仅有的案例里，所有患者术后都有百分之百的复发率，原因就是这种案例全球范围内没有一例是干干净净切除的。”
　　“至于‘手术成功率’，那要看你怎么想了。理论上来说，没有百分之百切除就百分之百会复发，那么严格意义上来讲，或者从长远来看，这台手术就是不成功的，甚至完全没有去做的意义，所以这种胶质母细胞瘤的切除手术才会臭名昭著。但是实际上我们完全可以把手术的成功与否和患者术后的存活时间分开来算。只要手术能够延长患者的寿命，那我认为手术就是成功的。肿瘤即使复发，它也是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复发的。所以我愿意尝试。”
　　“我没办法保证百分之百切除，当然也就没办法保证不会复发，但是我能保证患者不会死在我的手术台上，这一点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这种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在任何一个脑神经外科医生的职业生涯里都是难能可贵的，一旦成功，就能奠定领域专家的绝对地位，想必夏教授也能理解这种学术上的渴望。”
　　夏酌点了点头。
　　“顺便一提，我昨天成功了。”徐萌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MRI扫描基本可以确定病灶移除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算是打破了我们领域的纪录。”
　　“那得恭喜徐医生，早知道我买两束花来了。”夏酌笑着，心里却愈发不确定徐萌是否有参与勒索患者家属。
　　“是我该送夏教授一束花，或者一面锦旗。”徐萌给夏酌和时与打开病房的门，说，“是你一下子帮助了三个人成功渡过难关。”
　　夏酌看向病床上的小朋友，咽下了想要继续询问徐萌的话。审讯并不归他管，就算归他管，夏酌也不想在一个术后刚刚苏醒的小朋友面前说这些。
　　对他而言，病床上的孩子像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虚弱，无力，挣扎求生。他能理解这个孩子此时此刻无以言表的喜悦，所以他想让这个孩子知道，除了生死之事，其他都是小事。
　　他不想让这个孩子经历当年自己术后苏醒过来时的失望。第一次换瓣后，他刚醒来就听到父母在吵架闹离婚，因为他爸爸为了填平手术费、医药费，擅自卖掉了单位分的房子。第二次换瓣后，他一睁眼就看到时与瘦了一圈，蜷缩在三把椅子上，像只被遗弃的小猫。
　　“医生叔叔，我爸爸呢？”病床上的小朋友虚弱地问。
　　“这个得问警察叔叔。”徐萌将夏酌推到了病床前。
　　“不对不对，我们都是哥哥，不是叔叔。”时与打岔，笑对小朋友眨了眨眼睛。
　　“你爸爸昨天一直在手术室外面陪着你，你做完手术他也一直陪着你，时间太长，他熬不住，刚回去睡觉了。让他休息休息再来陪你，好吗？”夏酌把花放到了病床旁边柜子上，也赶紧转移了话题，“你对花粉不过敏吧？”
　　“不过敏。谢谢警察叔……哥哥。”
　　“你应该谢谢医生哥哥。”夏酌又转身问徐萌，“开颅手术之后这么快就能说话吗？”
　　“嗯，肿瘤不在语言区，醒过来就能说话，一醒过来就问他爸爸去哪儿了。”徐萌摊开双手说，“我们神外的原则是，除了手术，其他事情一概不知道。”
　　“我爸爸怎么了？为什么会有警察哥哥来看我？”小朋友仍盯着夏酌。
　　夏酌暗骂自己竟然低估了这位“医学奇迹”的智商，只得从实招来：“你放心，你爸爸没事儿，只是为了给你治病做了点儿违法乱纪的事情，情节不严重，他一会儿就会来看你。”
　　“真的吗？”
　　“真的。”夏酌掏出“夏遴”的身份证塞到小朋友手中，“我拿身份证跟你保证，一会儿你爸爸就过来看你，等他来了，你再把我的身份证还给我，怎么样？”
　　“好。”小朋友微微抬起手，看了看那张身份证，说，“夏遴哥哥，谢谢你。我叫萧遥。”
　　夏酌眉头微皱，想到自己的钱包里还有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也是“萧遥”，手心里不禁捏出一把冷汗。
　　“萧遥”这个身份真如李局所说，是完全凭空虚构的吗？数据库怎么可能毫无痕迹地随意增减？如果数量不能增减，那就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更改。
　　活人不好改，开了死亡证明的死透的人不在活人数据库里，而无法确定生死的失踪人口也不是最佳的选择，毕竟如果活着回来就会影响到“变色龙”的客户身份。
　　如此一来，只有被“变色龙”确认为“将死之人”，才可以在这个人死后不将其死亡证明录入数据库，并且还能利用更新死亡证明的契机更改这个人的身份数据！
　　“变色龙”的人渗透在市局高层里也就罢了，三甲医院里居然也有他们的人？
　　“很高兴认识你，萧遥。”夏酌拍了拍插着输液针的手，说，“除了花儿，警察哥哥还想送你一句话——注定不能万事如意的人生，就不祝你一帆风顺了，哥哥祝你乘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