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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一章 ...

  •   我是一个穿越者,从结果上来看我应该是成功了。我的确穿越了,来到了一个全新的时空,一个我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世界。
      很神奇,但这个世界的我好像得病了。
      或许是我得病也说不准。
      我的记忆很乱,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我甚至无法将他们串在一起,这很糟糕。我记不清我到底来到这里多久,记不清我是怎么来的,也记不清该怎么回去。
      我去看了医生,他说这种病因是别人对我的暗恋,需要找到那个人,并与ta相恋,可那个人究竟是谁,我毫无头绪。

      1.
      柏青来自另一个平行时空。
      他穿越了。
      如他所愿,穿越到了一个和平年代。没有权力纠纷,没有战争,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年代。
      他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开始记录他的新生活。
      今天是雨天,窗外的花开了。
      柏青有些不确定这里的花能不能禁受得住外面的狂风暴雨,但他仔细翻阅了这个时空自己的记忆,发现这盆花自从买来就再没管过它,一直处于靠天生靠天养的状态。他不由得笑出声,坐在窗边静静地描画那朵风雨中的花。
      笔尖在纸面上摩擦,沙沙的声响和着窗外的雨声让人听着就心情平静。
      他想,有时间该去找花店的店主问一问怎么养会比较好。
      雨天,让人多少有点躲懒的念头,柏青在画完了那一朵花之后把笔记本收进抽屉,起身伸了个懒腰,躺到了床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有悠闲过了,慢节奏的生活目前为止他适应得很不错。他所在的地方是个老城区,住在这里的几乎全是老年人,他们大多在这里住了大半辈子,彼此间都认识。对于他这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他们保持了一种出乎柏青意料的热情。楼下的杂货店老板是个大爷,经常在晴天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前天还热情地邀请他喝茶,和他去世的爷爷很像。确实,老年人嘛,日常活动总是有相似的地方。早点摊的阿姨前几天做了新的头发,昨天柏青看见她晚上在麻将馆打麻将,红色的卷发叫人一眼便能认出,柏青还同她打了招呼。隔壁单元有一对老夫妇,他们养了好多小动物,猫猫狗狗兔兔,柏青早上去买早饭的时候一定会遇到他们遛狗,昨天早上他们请柏青吃了顿饭,约定周末让柏青帮他们照顾一下动物们,他们要去活动中心参加活动。
      对了,还有巷子里的花店。老板是个看起来跟他年龄差不多的青年,叫左启安,偶尔碰见他们也会打个招呼,对方是个相当温柔的人,会细心照料花店的花,对所有人都笑脸相迎。在自己穿来之前,这个世界的他就与左启安认识,他在这个时空的柏青失魂落魄的时候送了他一小捧花,陪他在花店门口的藤椅上坐了许久,也聊了许久。
      柏青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手机上的歌曲播放的进度条逐渐走向尽头在跳到下一首时,他陷入了沉睡。
      等他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外面的雨仍在下着,柏青决定点个外卖来解决今晚的温饱问题。他打开手机的同时,响起了敲门声。
      他打开门,门外是左启安微笑的脸。
      “吃点东西吗?我今天买了烧烤。”
      他明媚的笑意足以驱散伴随雨天而来的湿冷,像个小太阳。柏青当然不会拒绝邻居的好意,尤其是来自左启安这个大帅哥的好意。
      人总会对美好的事物有所偏袒。
      “好啊。”
      他笑着答应,把门打开邀请左启安进屋来。左启安的身上带着水气,身上的衣服还有点凉,滴水的雨伞被柏青拿进卫生间挂起来,左启安把被锡纸包裹的烧烤放在餐桌上。
      一个愉快的夜晚,他们相聊甚欢,甚至约定了下次有空一起吃饭。

      2.
      柏青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他很喜欢小动物,拍了很多照片,很开心,准备把它们画下来。
      柏青洗漱完坐到了书桌前,习惯性地把手抬起准备抽出他的笔记本。然而他的手举到半空突然顿住了,笔记本,被他放在哪里了来着?
      他扫视了一圈桌面,没有。手指搭在桌面上,柏青思考了片刻,他前几天把本子拿出来画画,画完画把本子……画画?他画什么了?
      柏青僵直地站在桌边,快速扫视了一遍书房。瓶子?不,不对,是花。什么花?书房里根本没有花。
      家里有花的地方只有阳台……吗?
      柏青快步走向阳台,阳台里摆一盆花,没有开花。他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发现了卧室飘窗外面的花。雨后是接连几天的烈日,花瓣都晒得有些许蔫巴,卷着边颓废地耷拉着。
      深色的笔记本在桌子的第一个抽屉里静静地躺着,上面别着一只黑笔。
      找到了。
      他用掌根敲了敲脑袋,大概是穿越过程中伤到大脑了,他觉得自己最近的记忆力真的有些下降。柏青打开笔记本,画着花的那一页被他标注了一行小字—找左启安问问养花的技巧。
      左启安是花店老板,上周他们一起吃了饭。
      柏青用手指在左启安的名字上轻点了几下,随即打开手机调出照片开始画画。
      他画了很久,不仅是有很多东西要画,而且他有点找不到手感。线条落下前他总在犹豫,每一条线条都是他斟酌过的结果,但是翻看之前的笔记,他下笔似乎并没有认真思考的习惯,很奇怪,而且他之前的画都是铅笔画,只有今天他用了走珠水笔。
      是吗?
      他怎么又记得自己擅长用圆珠笔画画来着?
      低头低得时间有点长,以至于柏青抬起头去看时间的时候眼前一阵眩晕,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起身去吃饭。
      冰箱里还有昨天留下的剩饭,昨天在家里开了个party,吃的东西剩下很多。
      柏青打开了冰箱,可冰箱里并不像他记忆中那样满满当当。
      我昨天……开party了啊……不对,我昨天是去帮那对老夫妇照顾宠物了,晚饭是在他们家吃的。
      他罕见地沉默了一瞬,拿起手机开始订外卖。
      外卖app上有一条未读消息——“您的外卖已送达,敲门没人应放在门口了,记得拿。”
      他什么时候,订的外卖?

      3.
      他最近记忆力越来越差了。
      为了以防万一是这个时空的他身体出了问题,他去了医院,做了个系统的检查。然而检查结果表明他身体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但他一直在忘记。
      已经到了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记性差,而是他的大脑一定有问题的地步。
      记性差不会忘记自己下床之后要干什么,不会忘记自己拿起本子下一步是拿起笔,也不会忘记自己已经点了外卖,更不会忘记自己所在的小区叫什么名字和自己的门牌号是多少。
      最近天气转凉,不是下雨就是阴天,今天也不例外,外面飘着小雨,柏青在餐桌前坐着慢吞吞的吃着饭,这是他点的第一份外卖,第二份已经被他放进了冰箱。这是他最近第不知道多少次重复点外卖了。
      衣服堆积在衣篓里隆起一个鼓包,没有好天气洗衣服也不容易干,但好在楼下有烘干机。
      他把洗好的衣服端下楼,把湿衣服放进烘干机。又一次地,柏青抬起手的时候却大脑一空,手停滞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我要干什么来着?
      柏青有些慌乱地在四处观望着,试图从身边的事物上找出蛛丝马迹,他的目光在脚边的衣篓里停留了一瞬便转开了视线,又把目光落在面前的烘干机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范围,按下了启动。
      “想什么呢呆在这?”
      说话的人是个长相帅气的青年,他比柏青要高一些,手上有一些细小的疤痕,腕骨上有一颗黑痣。他声音很好听,有些低沉的中音,他离柏青很近,说话时的胸腔共鸣震得柏青耳朵发麻。
      “没,在想事情。”他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对来人报以微笑,“谢谢。”
      “不客气。”那人笑了笑,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朵花,“喏,送给你,你上次不是说好看来着吗。”
      柏青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凝在脸上几秒,紧接着他便快速接过握在手里。花很漂亮,浅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即使只有一支青年也很认真地做了包装。
      他捏着那支花站在原地,注视着青年从隔壁的烘干机里拿出洗好的衣服。
      我不是有花粉过敏吗?柏青觉得奇怪,他记得自己是花粉过敏,很严重,根本没法接触鲜花。然而此刻他已经把花握在手里半晌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
      我又记错了。
      柏青握着花的手紧了紧,塑料纸被他捏地咔嚓作响,青年端着盆衣服回过身又对他笑道:“那我先走了,记得把花插进花瓶里,拜拜。”
      “拜拜。”
      青年离开后,柏青依然站在原地。
      他有点发懵。
      刚才给他花的青年,叫什么名字来着?

      4.
      柏青迷路了。
      很糟糕,他只是下楼扔个垃圾,因此穿的也很随意,然而意想不到的迷路让他不得不穿着单薄的衣服在大风天站在路口。
      我住哪栋楼来着?
      他站在路口,楼下的杂货店没有开门,早点摊的阿姨已经在收摊了,见他还呆站在路口,硬塞给他一杯热豆浆。
      “来迟了吧,早说让你早点来买饭吃,我这里还有一杯豆浆,你赶紧趁热喝了上楼去吧,待会要下大雨哩。”
      她好像误会了,柏青想,我不是来买早饭的。
      “嬢嬢先走了哈,就穿这么点衣服,你早点回去别瞎转了啊。”
      柏青跟她招了招手告别,红色的卷发在巷口消失,手中的豆浆透过薄塑料杯子传来的热度妥帖地温暖着他的手心,他愣怔了片刻忽的又把视线投向巷口。
      嬢嬢什么时候染的头发?
      有风从他肩头卷过,柏青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薄睡衣的确对抗不了低温,即便是加了一杯热豆浆也不行。
      “又来?第几次了?”还带着别人体温的外套罩了过来,把柏青整个裹紧。厚外套把风带来的凉意挡了个净,柏青侧首,入眼是青年棱角分明的下颌。
      “没带钥匙?”
      他好像和我很熟悉,但我并不认识他。
      柏青没有说话,他盯着身边的青年仔细端详。
      密而长的睫毛扇子一般盖下来,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半遮住他浅棕色的瞳孔。眉毛与眼睛之间的距离很近,但眉骨很高,显得他眼窝深邃像个混血儿。高挺的鼻梁下是两瓣薄唇,看上去反倒觉得他有些薄情,但嘴角又噙着笑,把那分薄情中和了几分。他低着头,细软的头发分了个八字刘海,额前有些许碎发掉落,倒有些凌乱的帅气。
      说话声音也很好听。
      不认识,柏青翻遍了他的记忆也没有能和这张脸对上的名字。
      “去我店里坐会?”
      店?
      他依旧没有说话,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但给他披外套的青年态度强硬地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风好像小了一点,柏青跟在青年的身侧被他带着快步走。
      “你出门怎么不带钥匙?还穿着睡衣就出来了?”
      “我……”
      对啊,他出门是干什么的?
      他又说不出话了。
      青年带他进了花店,花店里为了保持鲜花的存活,温度停在一个相当舒适的区间。青年把柏青安顿在收银台后,他自己钻进了杂物间,不多时,他拿了几件衣服,拎了一双鞋子走了出来。
      “我的衣服,你先换上吧,外面这天太冷了,小心冻感冒。”
      “谢谢。”
      柏青道了谢去了更衣室换衣服。青年的衣服有些大,他不得不用皮带把裤腰扎紧,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冷着张脸,嘴唇都冻的有点发白。他好半天才从更衣室里出来,随意在花店里转了一圈,好像还是有点冷,柏青顺手把青年早些时候借给的他的外套披上身。
      青年在花架旁修建花枝。
      “柏青,你出门干嘛的?又不带钥匙,还穿着睡衣,不知道今天降温?”
      他知道我的名字。他认识我。
      柏青看着他,神情中满是迷茫。
      “忘了。”柏青安静地与青年对视,茫然被他很好地隐藏在角落,“最近记性好差,老是忘事。”
      “有其他不适反应吗?”青年神色紧张,他放下手中修了一半的花,起身走到柏青的面前,“发烧头疼嗜睡之类的?”
      “没有,放心,我准备去看看医生。”
      真的没有吗?
      有的。但不是他说的那些,而是脑子里突然多出的来自其他时空的他的记忆。
      比如他没有画水笔画的爱好,没有在周末开派对的习惯,没有花粉过敏的病症,但其他时空的他却有。
      他的大脑现在一片混乱,于是他预约了精神科的医生,时间是……
      糟了,他忘记是几点了。
      “你不是约在下午吗?这个点就去?”青年在他对面坐下,给他推来了一杯热茶,“尝尝,新品种,昨天刚到的。”
      “谢谢,我还是第一次喝别人泡的茶呢。”
      他知道我什么时候去医院。
      柏青盯着青年的脸看了一小会,突然绽出一个笑。
      “能送我过去吗?”他说,“我没带车钥匙。”

      5.
      检查出的病令人匪夷所思。
      一种和相思病极为类似的病。但目前没有具体名称,暗恋者的情绪影响到被暗恋者本身所产生的病情,说明暗恋者就在他身边,或者与他有过接触。想要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找到那个暗恋者,与他相恋便可一切安好。
      可柏青毫无头绪。
      他还是每天都在忘记,每天都在梳理大脑里混乱的记忆,有他自己的,有这个世界的他的,有那个世界的他的,这那那这的,杂乱无章叫人难以分辨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柏青依旧在为他的病情苦恼。他仔细思考了很久,把他记忆中能回想起来的人全部列了出来,可是好像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导火索”。
      他摇了摇头,决定出去走走。
      他在巷口遇见了一个青年,他在花店门口站着,应该是花店的店主。是了,巷子里新开了家花店,什么时候开张的来着?是昨天?
      青年热切地同他打招呼,他也笑着回应。
      “早上好!”
      “早上好。”
      柏青在花店门口的藤椅上呆了一会,他靠着椅背晒太阳,像只除了吃了小鱼干和出来晒太阳便再也没有烦恼的餍足的猫。
      “要喝点东西吗?”跟他打招呼的青年,也就是花店店主,他坐到柏青的对面试探地开口。
      柏青盯着他看了好久,他似乎认识他,但又不是。今天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破碎的记忆再次让柏青觉得不适,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未与青年见过面,但这莫名的熟悉感却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翻遍了所有记忆碎片也没能翻出与面前的花店店主相关的一点东西。
      为什么没有印象?
      “你好?哈喽?走神了吗?”青年在他面前挥了挥手,浅棕色的眼睛带着困惑。
      “啊,不好意思。”柏青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向年轻的店主露出一个微笑,轻声道,“好啊,谢谢。”
      他坐在花店里的高脚椅上发呆。直到面前被推来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来一杯?暖暖。”
      柏青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满嘴的清香,正好的温度顺着食道进入胃里,他整个身子都热乎了起来。
      “很不错。”他紧接着又喝了一口,“我还是第一次喝茶,这个叫什么?”
      对面的青年闻言一顿,笑容凝固在脸上,片刻后皱起了眉头。
      “你第一次喝茶?”
      “对啊,也不能这么说,我是第一次喝别人泡的茶。”柏青并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他再喝了一口茶,心情甚佳,“你还没跟我说茶叫什么名字呢。”
      “……小青柑,很好喝吧。”青年店主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柏青不太理解,只能顺着他说话。
      “嗯,很好喝。”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整个花店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再无其他声响,热茶的温度从玻璃传导到手心,柏青环顾四周,被鲜花包围的感觉很新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他的目光忽的停留在几朵小花上。
      “那个花很好看诶。”他指着那几朵浅色的花,花瓣层层叠叠。
      青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再次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啊对了。”柏青转脸看向身边的青年,对他报以温和的微笑,“花店新开张吧,你叫什么名字?”

      6.
      柏青今天忽然兴起,决定出门去往稍远一些的地方。
      他拿上本子和笔,在手机上贴了纸条。
      纸条上写着他的地址,备注手机导航回家。幸亏还没有忘到连字都不认识的地步,不然他可能真的要成流浪汉了。
      稍远一些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咖啡厅。
      他点了一杯拿铁咖啡,静静地在窗边坐着,桌上摊着本子,纸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柏青在发呆。
      路上的行人多半是学生,穿着统一的服装,背着书包,拎着早餐行色匆匆。有要迟到的嘴里咬着半个煎饼往校门里冲,也有拿着单词本口中念念有词的,骑自行车的,追逐打闹的。
      一切都很鲜活。
      让柏青感觉到了他还活着。
      面前的桌子被敲了敲发出轻响,柏青猛地回神看向来人。
      “可以坐对面吗?”
      是个高挑的青年,长相帅气,敲桌子的手指修长,但带着些许细痕。
      “你好?”
      “啊!”柏青是个俗人,因而不可避免的被青年帅气的样貌晃了眼,看得有些出神,“可以的。”
      青年点了一杯卡布奇诺,把他带来的东西放在了桌面上。
      是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
      他静静地看对面的青年拆开盒子,青年手指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只是手指间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白色的疤痕。
      盒子里面是甜甜圈,还有一小束花。
      “很好奇吗?你看了很久了。”
      “啊,抱歉。”
      青年的声音听不出恼火反而带着笑意,柏青有些羞涩地同他对视。
      “要尝尝吗?我自己做的。”
      “可以吗?”
      “可以的。”
      柏青惊喜地应下,他很喜欢甜食,伸手拿起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浓郁的果酱搭配松软的面包,表层淋上的白巧克力外壳发出一声脆响,瞬间在舌尖上炸开,味蕾被甜味所侵占,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咀嚼后又再一次把视线投向了青年的手。
      就是这样的手做出了如此美味的甜甜圈。
      一个甜甜圈下肚,柏青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一下嘴,当即又意识到在外面这样做不太合适。
      “不好意思。”
      “没关系。”青年笑了笑,托着腮看他,“很可爱。”
      咖啡店里放在慢调的爵士乐,暧昧在两人间流淌,柏青被他看红了脸,他眨了眨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左启安。你呢?”
      “柏青。”他把手摸上面前的本子,犹豫了一会儿才抬头,满怀期待地看向左启安,“那个,问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我可以画你的手吗?”
      “可以。”
      左启安是个配合的模特,他按照柏青的要求把手摆放好,柏青注意到他手腕凸起的骨头上有颗痣。
      “你的手上有很多疤。”
      “嗯。”左启安应了一声,接着道,“我是花店的店主,就住在那边的旧小区。”
      “好巧,我也住那边。”
      柏青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手上动作不停。他画得很快,笔记本小小一页上画满了各种姿态的男人的手,他在页尾写下一个“左”便定住了。
      他忘记他叫什么了。
      “左启安,启程的启,安心的安。”
      对面的青年面带微笑看着他,柏青把他的名字补全便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抬手往杯子里加了些糖。
      入口的咖啡有点甜过了头,他重复加糖了。
      “要去吃饭吗?”左启安看着他被甜味齁到挤眉,及时推过去一杯水,“附近有家店挺好吃的。”
      “是吗?”意料之外的邀请把柏青的活动范围扩大了,记不住路线和随时会消失的记忆让他不敢应下。
      “我们可以一起走,我们住一个小区的。”
      “啊。”柏青抿起下唇,沉吟片刻便开口拒绝了,“抱歉,我不太想。”
      “没关系。”这是左启安预料之中的拒绝,他耸了耸肩,把手边包装好的一小捧花递给了柏青,“送给你,很合适。”
      浅色的花层层叠叠,被仔细包装在袋子里。
      很好看。
      “谢谢。”柏青被他送来的花和甜甜圈弄得有些无措,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能把本子推向左启安说,“这个送给你。”

      7.
      最近家里多了不少花。都是柏青自己买来的,而且几乎都是同一种类的花。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
      柏青自己也记不清了,总之,等他反应过来时家里的花瓶已经插满了一样的花,他试着数过,但数着数着,他就会忘记自己数到哪里,于是从头开始,从天亮数到天黑。这样浪费时间的事情他最近干过不知道多少次,可能每天都会做吧,毕竟他每天对前一天能够留下的记忆少的可怜。
      他把花瓶中的水换掉,加入营养液,又把花重新插回去。
      很好看的一瓶花,于是他决定把它画下来。
      柏青起身去拿他的本子,却又在房间的正中央停下了,大脑一片空白,他呆立在原地,努力在脑海里溯源却是徒劳,不知下一步行动是什么。
      他在原地站了不知道多久,回身看向茶几。茶几上摆着整理到一半的花,剪刀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画画。
      这样一个词突然闯进他的大脑,对了,画画。
      词条的出现使柏青的动作得以继续,如同机器人得到下一个指令才运行。他在房间里找本子,却不论如何也找不到平时用来画画的本子,不得已他必须要出门买一个新本子用来画画。
      楼下的花店开门了,店主是个帅哥,他主动和柏青打了招呼。
      “嗨,去哪儿?”
      “买本子。”
      “本子?”
      “画画用,我的本子找不到了。”
      店主张了张嘴,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去的柏青。
      “等我一下。”他进了花店里面,很快又出来了,手上拿着一本笔记本,“这个,是你的吗?”
      柏青接过打开看了一小会,里面有很多杂乱的东西,花、动物、人,还有一个男人的手,这是最后一张,页尾写着左启安。他又把本子还给了他。
      “不是。”
      他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店主的手轻轻颤动了一下。
      “怎么了?”
      “没。”店主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指着前方道,“直走,前面杂货店就有本子。”
      “谢谢。”
      柏青道了谢,这个花店店主还挺热情的。
      “青仔又来买本子啊。”老大爷坐在门口晒太阳,见柏青过来同他打了声招呼。
      “哎,对。”柏青也不管大爷的“又”是什么意思,他径直走进去店里,一眼瞧见了跟刚才那个花店店主给他的一样的本子。
      “还是一样哈。”大爷替他结了账,柏青大脑很不清醒地离开了杂货店,连声再见都没说。
      柏青在沙发上坐着画画,用他新买的本子。
      大脑里一片混乱,他落笔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画得乱七八糟,凌乱的线条没有如他所愿变成茶几上插好的花,反倒构成了一张脸。
      一张男人的脸。
      很眼熟,好像是花店老板?
      他对着这张画像发呆,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有奇怪的情绪要喷涌而出。
      他把画撕下来,贴在门口的鞋柜上。
      明天要去问他叫什么。
      柏青在手臂上写上这句话便睡下了。

      8.
      柏青家里的鞋柜上贴着一个男人的画像,下面写着左启安。
      他今天又收到花了。依旧来自花店老板左启安。
      左启安,左启安。
      柏青其实记不住他,只不过是因为门口的那张随手画的画像上写着这个名字,他每天出门前都会默念几遍,但并没什么用,他依旧会忘。他在见到楼下的花店老板只会觉得他眼熟,然后老板就会和他打招呼,再送给他一束花,回家之后他就会知道送给他花的花店老板叫左启安。
      循环往复,每天如此。
      柏青今天的心情不太好。
      他的工作是插画师,他的稿件被退了,还被编辑骂了。他很生气,于是决定放纵一下自己,柏青在杂货店买了一堆酒,在回家途中遇到了左启安。
      “一起吗?”柏青拎起手中的袋子向左启安展示,各式的酒塞满了塑料袋,他有些疲惫,歪着头问道。
      “喝酒?”左启安刚刚关门,正好也往家走。
      “嗯,一起吗?”虽然他今天刚刚认识左启安,但他送了他一束花,柏青没什么可以回报的,干脆就请他喝酒。
      “好。”
      他和左启安在他家里喝了个酩酊大醉。柏青红的白的啤的混着喝,边喝边骂他的编辑是傻逼,但因为记忆的缺失,他能骂的内容其实也没有很多,他就是不开心想喝酒。柏青酒量出乎他自己意料的好,而陪酒工具人左启安最后还抱着马桶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他睡下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他这一觉从天亮睡到太阳快落山。
      屋子里的窗帘敬业地遮挡着外面所剩无几的光线,柏青按亮手机,屏幕上白色的数字亮得刺目。他眯起眼睛把亮度降低,17:55,该吃晚饭了。

      柏青今天依旧点了外卖,他一边回复消息一边吃饭,吃完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屋子。
      不得不说,左启安很有工具人的自觉,他离开的时候把喝空的酒瓶也收拾干净,留给柏青的后续工作并不多。
      他拿上钥匙出门去扔垃圾。
      好巧不巧,在楼梯上遇见了左启安。
      “晚上好。”左启安依旧先跟他打了招呼。
      “晚上好。”柏青打了个哈欠,拖沓着步子缓步下楼,直到他把手里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才开口继续道,“你现在才去开店吗?天都黑了左启安?”
      左启安站定了,他就站在柏青几步远的地方傻愣愣地看着柏青:“你叫我什么?”
      “左启安啊,我没叫错啊……”柏青眨了眨眼,忽然间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刚才,叫了面前的青年左启安。
      左启安好像有点过分激动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柏青面前抓住了柏青的肩膀:“我们昨天干什么了你还记得吗?”
      “通,通宵喝酒,你还喝吐了。”柏青结结巴巴地复述昨晚发生的事情,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停滞的记忆再次更新了,“你酒量好烂左启安,不能喝下次别喝了。”

      9.
      柏青最近很疲惫。
      虽说不少插画家都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但柏青一直是健康养生好青年,他似乎在上一个时空就拥有这样的良好作息习惯。
      而左启安好像热衷于熬夜,不是带他去看夜场电影,就是通宵玩游戏,上次非要跟他半夜爬山,本就是宅男体质的柏青最后是被左启安背下山的。
      这男人疯了。
      柏青窝在沙发里直犯困,左启安给他发了消息,说今天晚上去天台烧烤,柏青本想拒绝来着,但是那可是烧烤,还是帅哥做的烧烤,谁能拒绝帅哥和烧烤的绝妙搭配呢。
      柏青想着笑出声来,他的余光忽然瞄到了桌子上的笔记本,便伸手拿了起来。
      本子很干净,没什么图画,最新一页的边缘有些坑坑巴巴,因为他把那一页撕掉帖在鞋柜上了。
      所以我当初为什么要画左启安,就因为他帅?
      不过不可否认,左启安确实帅。他蜷缩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个薄毛绒毯,拿着笔在新的一页上又开始画画,这次画的还是个男人的轮廓。
      不过他只画了一半就昏睡过去了。
      时钟滴滴答答往约定的时间奔去,柏青在沙发上小睡了片刻,他睡到左启安给他打电话,才迷迷糊糊起身换衣服往天台上去。
      烧烤很好吃,酒很好喝,左启安也很帅。
      他们坐在椅子上看向天空。
      城市里其实很难看到星星,即便是老城区也是一样,只有那么几颗星星闪着微光。看起来很难相信,那些细微的闪光来自几亿光年之外,甚至它们在被看到的时候就已经不存在了。
      初秋的夜晚有些凉,但也不是那么冷,他享受着这片安宁,只有这时他才能不去为他的病情发愁。
      “柏青。我喜欢你。”左启安突然开口打破了这段宁静。
      柏青的大脑一瞬间短路了,他僵硬地回头睁大眼睛看着左启安。
      “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你,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左启安的眼神里找不出作假的情绪,他很认真,直直盯着柏青,这时他才发现左启安今天换了新衣服还抓了发型。
      “我喜欢你柏青,我喜欢你。”
      左启安又重复了一遍,以至于柏青那本就不灵光的大脑直接宣布宕机,左启安也没等他反应便抬手拥住他,让柏青十分无措。
      “我,你,你等一等,给我点时间……”
      “没有时间。”左启安把脑袋埋在他颈侧,温热的呼吸全铺洒在他颈间,“给我个答案,不然我就不松手。”
      柏青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左启安现在就像只耍无赖的大型犬,跟那对老夫妇家的金毛一个样。左启安身上带着花店特有的淡香,柏青被他抱着,整个浸在这股味道里,被他的味道包围。热度从脸颊蔓延,烧上耳朵,接着连脖颈都红了。
      左启安抱着他的手臂收紧,柏青却突然冷静了。
      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连续一周记得左启安长什么样了。他倚着左启安的肩膀静静地想,想左启安给他送花,陪他喝酒,带他出去玩,他好像已经连续很久和左启安一起过夜了。他又想左启安的脸,帅气英俊,左启安的手,修长有力,但有很多疤,手腕突出的骨节上有颗痣。
      有颗痣?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从柏青脑子里窜过,他猛地抓起左启安的手腕抬到眼前,有颗小小的黑痣就点在他的腕骨上。
      “我的本子……”
      “在花店里。”
      左启安几乎是立刻接上了话,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命运的审判,此时此刻就要决定他该下地狱还是上天堂。
      柏青看着他兀的笑了。
      我认识他,好像很久了。
      柏青想。
      他喜欢我。
      那些被柏青划分为奇怪情绪的东西终究还是爆发了,漫过心脏,淹到喉头,满得要溢出来。
      “谢谢你。”他说,“我也喜欢你。”

      10.
      我是一个穿越者。
      别误会,我叫左启安,柏青是我的爱人。但他不记得了。
      他有阿尔兹海默症。
      有时我就站在他面前,他也会问我“启安在哪”。他认不出我,却记得我的名字。
      我们积极尝试各种治疗方法,所以在实验室提出穿越这个概念的时候我们参加了。我们的想法很简单,改变过去以预防阿尔兹海默症发生。
      但穿越并非一帆风顺的,我和柏青穿越到了其他的平行时空,糟糕的是,很多时空我与他都互不相识,这就导致我没办法确定柏青是否安全,他大脑中的记忆很脆弱,稍有不慎就会变成碎片,以至于穿越带来的记忆紊乱他根本招架不住。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穿越之后,我们又相遇了。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或者说,他连自己都记不太清了,也就理所当然的没有意识到我们来到了正确的时空,来到了我们从一开始就在寻找的过去。
      我以为只不过是重新开始,像原来一样,一个简单的花店店长和宅男插画家的爱情故事,然而我错了,多次穿越带来的记忆混乱让柏青的大脑有些招架不住,遗留问题太多,导致他每天都是“新”的一天。他依然在遗忘,他的记忆停留在穿越来的一周后,他就像是安装了自动刷新的电脑,每天晚上睡觉就是关机,第二天醒来仍然是没有任何杂物的干净的内存盘。
      我送他去了医院,医生给出的诊断也让我大吃一惊。竟然是因为我的存在才使得柏青的记忆变成现在这样。
      他的情况很严重,严重到我趁他睡觉问他为什么穿越时,他说不知道。他已经完全忘记自己当初穿越的目的是什么了。?
      解决的方法就是我们重新相爱,可是这很难,爱情在爆发之前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就像乙女游戏的攻略人物,要把好感度积攒到百分之百才能够在一起。而柏青的攻略难度无疑是地狱模式,他每天都会清空好感度。而我只能每天和柏青重新认识。
      直到有一天柏青拉着我喝酒,喝了个通宵,他对我的记忆在白天补觉之后竟然没有消失。我想我抓到了游戏的bug。
      可是这依旧很难,我打乱了柏青规律的作息,过起了黑白颠倒的日子,整整一周,我和柏青都没有睡上好觉。
      令我高兴的是,他记住我了。
      我在一个不是那么合适的时机跟他表白了,柏青也没有料到,他支支吾吾,羞红了脸,说明天再回答我,可我不同意,我怕他睡了一觉起来又会把我忘掉,我抱着他说不给我回答我就不放开。我等了很久,久到我的手臂都开始轻微颤抖,我害怕他拒绝我,怕他会继续遗忘,怕他会死。
      但他没有,谢天谢地他说他也喜欢我。
      我和他在天台上接吻,他的唇和记忆中一样柔软。
      柏青那天憋了好久才鼓足勇气告诉我他是穿越者,我告诉他没关系,我喜欢你。
      他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人,我说没有,我只喜欢你。他说那之前的柏青呢?我告诉他只有你。
      这其实没有区别。
      不论是之前的柏青还是现在的柏青都是同一个人。
      这可能听起来有点像绕口令,但柏青就是柏青,是我的柏青。
      我和他回到了我们该去的时空,他的确是穿越者,但我和他都不是这个时空的外来者,我们理应在这个时空相爱,这不过是回归正轨罢了。
      我决定永远把这个秘密埋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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