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秘史》何紫仁

64、破阵棋（三）

　　雨后，泥土清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人的心情也随着马速的减缓而平静。
　　此时他们已停止飞奔，只是缓慢行进。想来已摆脱危险的处境。
　　阿春骑马与阿松并排，两人一路不语，都在想着自己的事。若歌坐在阿春前，路上与阿松的沉默使她不禁觉得有些尴尬。她不时扭头看看阿松，发现她始终目视前方，未曾理会若歌的目光。
　　气氛忽的冷了下来。
　　阿春虽不知她们间具体过节，可似乎感到气氛的异样。她笑着打破寂静：“阿松，你也在远方观战？”
　　她“嗯”的点头：“去了。长八郎来时说捷报已传出去，估莫着队伍应返回清州城了。”
　　阿春点头，过后感到若歌身子猛地震一下，疑惑大起。“你怎么了？”
　　若歌摇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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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站在这儿，等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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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歌心里不停地打鼓，想来自己定是食言，不知他发现后会怎样惩罚自己。但转念又想，尚不知自己为何说出那一句，他也许也是随性点头微笑。会天守阁后又有家宴又有庆功宴，大概早忘记此事了。
　　阿春继续问阿松，语气很是随意：“荒子城还好吗？”
　　“还好，情况比我们预想的乐观。”阿松看一眼若歌，见她愣神不语，对阿春道：“先前主公大人答应如果利家取得今川义元的首级就准他回来。”
　　若歌豁然间醒过神来，心一阵狂跳，顾忌阿松，强忍着不开口接着问。可阿春毕竟是阿松的朋友，也无时不担心利家的处境。“那结果如何？”阿春担心的问。
　　“我也不晓得，得回城后才知道了。”这句虽回的是阿春的话，若歌却觉得更像在告诉自己。心中的大石头依然未落地，更令她担心是今日与阿松的见面并没有预想的顺利，往后碰面的次数将会有增无减，怎样处理这尴尬的场面才是难题。她闭上眼睛，长呼口气，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一时间百感交集，心口堵得说不出话。
　　他们一行人赶到天守阁时已是正午。刚下马，就看到方才在门前焦急踱步的宁宁向他们跑来。从她口中得出，阿市要在侧殿宣布此次桶狭间大战的战绩，不少武士的家眷已向那边集中等候消息，就差他们了。若歌看一眼阿松，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就已被一脸紧张与期待的宁宁拽住手向侧殿跑去。
　　侧殿就在前殿东侧不远处。殿不大，可挤满了人。若歌他们很难向前排挪动，只得在最后找个位子坐下。座中有老人、妇女和孩童，都满怀希望的等着听自家男丁的喜报。
　　约莫着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阿市在一位侍女的陪同下来到侧殿。举止端庄的她微笑着看了看座下向她行礼的人们，轻声道：“好了，大喜的日子，都起吧！”在齐声的“谢夫人”后，人们一并抬起头，面露期待的注视着她。
　　若歌看一眼众人，尽管看到的是后背，但也清楚的感受到紧张之情，就如同大明科举后等待宣榜。他们好比等待中举的人，而阿市就像点状元的人。想到此，若歌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她咬紧牙关，双手紧握在一起，强忍了过去。
　　阿市所宣读的名单中，首先提到及时把握战机的梁田政纲，其次是第一个刺向今川义元的服部小平太。说道取了首级的人时，她有意的顿了顿，望着座下焦急的众人，眼神无意中与若歌相对。
　　寂静过后，人们不由得发出议论声，都猜不出阿市将会说出多么伟大的人物，竟忽然卖起关子。
　　宁宁早等不住了，她身子前倾，急切的开口：“请问，时木下藤吉郎吗？”这一声令众人立刻回头望向她。她见阿市笑而不语，猜到否定答案，失望的撅着嘴坐正身子。
　　阿春也试探性的问了句：“请问，是佐佐成政大人吗？”语气怀着期待，可得到的答案与宁宁相同，不由得一阵失落。
　　已有两人投石问路的发问，人们也斗胆猜了起来。不同的名字在殿内传来春去，阿市只是笑着摇头。若歌心里正算着那些被点名的人此时得打多少了喷嚏，阿松的声音传入她耳，使她心里顿时一紧。“请问，是前田利家大人吗？”若歌立刻扭头看着她，她也正好望着她，两人四目瞬间相对，这是她们今日见面后的头次对视。她的眼神很平静，但不知为何，却给若歌无形的压力。盯着她半晌，若歌不自然的转回头去，向阿市俯了俯身子。
　　阿市道：“都不是，是毛利新助！”
　　阿市宣读完，在侍女的陪同下了离开后，那个早激动不已又不得不忍而不发的角落终于如同开闸般发出喜悦的惊叫声，老少激动的拥抱在一起。她们周围有的人嫉妒的转身而去，有的敷衍着说几句客套话。总之，侧殿的上空弥漫着酸味，毕竟取了今川义元的首级是大功一件。
　　在那气氛下呆的不舒服，若歌向阿松、阿春和宁宁打了招呼，先退了出去。刚走几步，就听到有步子紧跟着她，回头一看是藤吉郎。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在她面前调笑道：“柳姑娘就别藕断丝连了！”
　　听到他的话，若歌气不打一处来，想不到他在殿门口偷窥。“我可是君子坦荡荡，什么想法也没有！”
　　坏笑一声：“那你方才在殿上的表现可给人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若歌懒得和他斗嘴，白他一眼道：“行了，什么贼不贼的，回到正事上。战前几天你去哪里了？”
　　他敛了笑回答：“奉命出城买大酱。”
　　“什……什么？大酱？”怪不得生莲不久前说厨房多了好多酱缸。当时不明白怎么回事，今日才知道原因。“要那么多干什么？”
　　“哈哈！”他大笑起来，眼中焕发别样的光彩，“还是我了解主公大人的心思。买大酱当库存，是为给敌人一种打守城战的假象。多多益善，声势越大越好。”
　　若歌一知半解的点头。
　　他笑得愈发得意：“新年那个空前盛大的酒会也是为了迷惑他们。一个让他们看不上眼的这个小诸侯国的尾张守信长大敌当前时大办宴会，反倒让他们测不出具体深浅而不敢冒然进攻。”说着，一脸崇拜与喜悦，“尾张周边的城池被一一攻破，主公大人竟蛰伏十几日，集中一切力量攻打敌人中心，取得最终的胜利！很是明智啊！”
　　听完他的话，若歌猛地想起信长在竹之内宅邸与他对弈的那盘棋。周边虽然都是死角，但只要做活最中心的就能取胜。原来在那时他便想好对策，只差时机了。把棋盘上的战术用在实际战场上，为今川义元下了步破阵棋，一举得胜，果然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若歌一笑，想到曾认为他的棋艺平平，觉得自己才该“甘拜下风”。
　　他意犹未尽的继续说，边说边比划，唯恐她听不懂：“主公大人在开战前掷币算卦，连掷两币，两次都是正面朝上的吉相，使得士气大振。其实那两个币在先前早被大人做过手脚，无论怎样掷出来的都是正面的图像。”
　　若歌接着问：“那竹之内大人可有帮什么忙？”
　　偏头一想：“的确有神女中途念了祷词。竹之内手下有不少神女，此时定和他有关系。”
　　若歌惊讶：“想不到你了解真么多！”
　　他一拍胸脯，仰起头：“别小看我，我和主公大人可是推心置腹了。还有……”他顿了顿，“我已不再主管马厩了。你有些时日没来找我，一时没机会告诉你。我现在担任厨监一职，不久应会提升为奉行。”
　　若歌笑笑表示祝贺，并未感到太吃惊，她早料到他不会永远呆在马厩里。“这回你可算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我可是快山穷水尽了！”仔细盘算着，那些送去当铺的东西一时半会赎不回来，自己早已是入不敷出了。利家未能取得今川义元的首级，信长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你也晓得利家的事。这次他未能取得今川的首级，当真不能回来了吗？”
　　藤吉郎叹口气：“这我也不晓得。”
　　听后，若歌的心仿佛沉到谷底。
　　“不知为何，主公大人回来后情绪不高。不仅如此，庆功会上还把我们这些因扫除今川这一隐患而高兴的家臣痛骂一顿！”他接着道，“本想趁大人心情好之机替利家说些好话，如今是不可能了。”若歌听后一脸担忧，一时也想不出个好法子。正想在脑中理出个所以然来，忽然听他笑着对她道：“瞧你听到‘利家’这名字时的敏感样，要不你去试试？”
　　若歌撇撇嘴：“亏我还当你是朋友，竟拿我当‘挡箭牌’，没门！”
　　他一急：“不去算了！用不着说我这个朋友吧！”愤愤的转身欲走。
　　见他当真，她急忙叫住他，笑道：“开玩笑的，我正打算去前厅。唉！就当为朋友披肝沥胆一会吧！”
　　大战已过，这次的机会太难得，一定要想出好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