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怪物》evonnekhun

33、第三十二章

　　胡漾费力地坐在地上收拾行李，本来他只有一个箱子加一个背包，可现在又多了很多宝宝的东西。孟医生又买了个行李箱，刚从车上抬进宿舍，帮着胡漾装东西。
　　“好在这地方不算太远，都是在省内，气候也差得不多。这次……啧……我还真是没想到得让你这样大着肚子和我跑长途，但是也没办法，咱们只能开车走。”
　　胡漾点点头，“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要是没我这个累赘的话估计可以直接坐动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现在害的你得长途开车，还要多花时间精力照顾我……”
　　“嗐，这是哪儿的话！反正我一个人去那也挺孤单的，就当你陪陪我。况且你这样子，让我把你扔在这一个人生孩子？我也不放心呐！”

　　东西收完，胡漾倚在床上随便眯了一小会。他现在没法躺着睡觉，腰疼，也喘不上来气。前几天侧着睡了半宿，结果醒来时整个身体全部都是麻的。他缓了半天都动不了，身上像是有无数只小蚂蚁爬来爬去，又疼又痒的。不过他现在也睡不太熟，胡腾腾压着他的膀胱，一会就得起夜一趟。起一趟之后就又睡不太着，因此每晚上能真的睡上三五个小时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到了早上六七点钟，胡漾又被胡腾腾压得难受。反正也睡不着，他又开始胡思乱想。想着马上要离开这个城市，胡漾突然心里有点堵。
　　他记事以来，就一直一直生活在这里。最初是奶奶带着他在这座城市边上的小农村，后来城市扩建，他们也搬进了拆迁房，算是正式进了城。胡漾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在这里，本来想在大学的时候和江戈一起去别的城市，最后也成了实现不了的妄想。他在这里过了三十多年，如今竟然这么突然就要搬走了。
　　孟医生夜里又接了急诊，房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他自己和三个箱子一个背包。胡漾坐在小沙发上，愣怔着看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捧着肚子轻轻拍了拍腹侧。胡腾腾应该是没睡醒，‘鼓涌’翻了身又安静下来。
　　“臭小子，你就没有一点舍不得啊！”胡漾叹了口气，“算啦算啦，新地方比这压力小点，花费也低，说不定你更喜欢那里，那也可能咱们就真的不回来了……哎……你老爸我只靠直播赚钱也总不是个事儿，等你长大点，我还是得去好好找个营生的。哎胡腾腾，你说我有没有做月嫂的特质……卧槽你再踢！”胡漾哭笑不得捂着肚脐——刚被胡腾腾用力踢了一脚的地方。他简直怀疑这孩子会随时破肚而出似的，每次踢他力气都大极了。

　　眼看快到医院上班的时间，孟医生还没回来。他本来说是急诊处理完就直接交班，最好能赶在高峰前两人出发的。可是到现在孟医生都还没回来也没电话，那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胡漾自己坐着也无聊，这大清早直播也没观众，他就想着把几个箱子先挪到车旁边去。
　　给宝宝的两个箱子都不算重，里面主要是一些小衣服和奶瓶，还有好多打折买的尿不湿。胡漾慢慢地一步一挪把箱子从一楼拎到院子里，为了防止有人突然出现，他还裹了个面料比较挺的外套，多多少少能把肚子遮住。

　　“师傅，我车里载了个足月的孕妇来产检，她有点晕车，能不能让我们先进去？”江戈看到医院门口排了好几百米的车队就绝望，韩稀的媳妇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这么久，毕竟现在她脸色都已经惨白了。
　　“啊？我这没法放你进去啊，车都一辆接一辆堵着呢！不然你从医院后门那个家属院的入口试试？你和保安说说情况特殊，估计那边快一点。”医院门口的大叔心肠好，看着江戈的车都快走远了，还大喊着说了一句，“刚好你可以停在家属院的车场里，情况紧急我们医院不会把你车拖走的！”
　　韩稀紧张得一头汗，生怕他老婆直接把孩子就这么生了。江戈的车甫一进到医院里他就嚷着停车，直接抱着媳妇冲向急诊。
　　江戈一回头，才看到韩稀啥都没带，两口子的包包，甚至还有证件都散在车后座。他本想着调个头直接先去上班，现在也不得不停好车，把东西给韩稀送进去。果然只剩家属院有停车位，江戈刚拐了个弯准备倒车，就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笨重的人拎着箱子从单元门口出来。
　　镜像的人脸有点失真，况且隔得也挺远，江戈愣愣看着，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眼熟……有点像胡漾吗？可是那人笨重的样子像个两百斤的胖子，但是胖得也不正常，只拎个小箱子都无比费力似的。

　　胡漾扶着车尾喘了口气，这大热天还穿着长袖外套干活真是有些吃不消。他看了看四处没有人，偷偷撑着腰挺了挺身体，又扭扭做做转体，活动一下僵硬的腰椎。他刚转了几下，就突然看到一辆车突兀地斜在路上，明显是打算停进车位里的。车还发动着，窗户玻璃是深色，看不见里面是什么人，可是胡漾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没来由一股子寒意和恐惧从他心底升了起来。他慌乱裹好外套直接小跑着进了单元，就靠在单元门上使劲喘粗气，根本不敢想那车上的人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他怪物的身体。

　　江戈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笔电，打开直播的页面，看到胡漾挂了请假条。胡漾说今天很早就要和家人外出，直播停一天……那看来刚才的也不应该是他吧。
　　如果真是他倒好了——江戈心想。自己投喂了那么久，胡漾依旧没长几两肉，现在如果胡漾真成了个二百斤的大胖子，那至少证明他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也一点都不拮据。

　　“江哥！快！求你求你帮我们把证件送进来！！我媳妇要生了！！！啊！快啊！”韩稀电话催命一般打来，江戈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什么，拿着韩稀的东西就往急诊跑。

　　又过了好一会，胡漾发着抖，把单元门推开了一点门缝。他趴在门缝处看了看刚才那辆车，已经停进车位了，周围也没什么异常。
　　胡漾脱力似的大松了一口气，要不是扒着单元门，他可能都会直接瘫倒在地上。也就是这时候，他肚子里突然一阵发紧，下腹有些坠痛，可也只过了一两秒就重新恢复正常。胡腾腾像是被这一紧一紧吓到了，又跟着踢了胡漾好几脚。胡漾差点受不住，赶紧扶着墙回了宿舍。

　　孟医生回来时已经快中午了，他累得鱼尾纹都多了两条，不过精神还不错，说是打算午睡一下就出发。
　　“刚才那产妇笑死我了，痛了一晚上还以为自己是吃坏肚子，结果躺在产床上我一看，差两公分宫口都开全了！她老公连住院手续都没办完，孩子就已经露头了，还好他们还有个朋友帮着跑上跑下办手续，好歹让老公亲眼见证了女儿出生的过程。”
　　胡漾抱着肚子也笑开，“那我生的时候会不会也这么轻松，都不痛就‘噌’一下生出来了！”
　　孟医生看猴似的看着胡漾，“你想啥呢？没听到我刚说人家‘痛了一晚上’？你还‘噌’？还想急产？万一出点事情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内疚自责一辈子？个小白眼儿狼！啧！哦对了！这个给你，喜庆！”
　　孟医生拿了个小塑料袋放桌上，胡漾抻着脖子看了一眼，是红鸡蛋。
　　孟医生：“就我刚说那个产妇，他们跑上跑下办手续的朋友去便利店临时买的红鸡蛋。那新生儿的爸爸非给我塞了俩，说沾沾喜气。我想你现在比我更需要，送你吧。”
　　胡漾一愣，想起也就是几个月前，江戈也这么喂他吃过红鸡蛋，突然就鼻子有点酸。他摸着胡腾腾，从孟医生手里拿过一颗，“我和胡腾腾吃一个，另一个你吃。”

　　傍晚，两人终于到了h市。市立医院旁边有个还不错的小区，孟医生首先带着胡漾去租了个向阳的房子，带电梯，环境特好，面朝大……湖，人工湖。
　　不过胡漾也很喜欢，坐在落地窗前把箱子一个个摊开，从里面拿出来行李等着孟医生归置。
　　“孟医生，刚这个房子多少钱房租啊？我付一半吧……”胡漾不能总这么白占孟医生的便宜，好歹自己还有些存款，至少房租他多少得出一点。
　　“不用，我交流来这里，医院有租房补贴的。”孟医生换了轻便的家居服也坐到落地窗前看着湖，又轻轻摸了摸胡漾的肚子，“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胡腾腾出生的地方了。这段时间房间慢慢就得布置，生产不是小事，必须要提前做准备。不过我提前和你打好招呼啊，如果到时候生产真的有危险，我就必须送你去医院了，被人看见你这样子的话……”
　　“明白，我明白的孟医生。”胡漾点点头，“你做这些都是为我好，所以我一点都不担心我会不安全，也不担心胡腾腾会不健康。我相信你能把他安然带来我身边，我现在也只能相信你。”
　　孟医生松了口气，揽着胡漾的肩拍了拍，“行，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嗐……要是我有个儿子像你这么贴心该多好！”
　　“万一真有呢？电视上不是经常演什么父子失散三十年之后重逢之类的么？不然咱俩抽空验验血？滴血认亲怎么样，古装片都这么演！”
　　“你有空就多读读书！看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孟医生轻轻拍了一把胡漾的脑袋，“我和我的初恋啊，柏拉图，那个年代谈恋爱，呵，哪能结婚前就乱来啊，所以根本没有过！那你说可能有儿子么？石头里变一个出来？哼。”孟医生摇摇头，“算了，提起来又是伤心事，早点睡吧。”

　　胡漾坐久了起不来，还得靠孟医生撑着他。两人还弯着腰没完全站直，胡漾肚子便又是一阵发紧。这次持续时间稍微长了些，胡漾脸色也有些发白。孟医生一摸就知道这是宫缩了，可是胡漾还没足月。
　　“早上就有一次？唔……等我在这边交接好之后你去找个B超。保胎针继续打，也要持续观察情况。啧……怪我，让你坐长途还是太勉强了，应该半路上停在哪里休息一晚的。”
　　“没事，应该没事，胡腾腾和我的心灵感应说ta还没打算好要出来呢。”胡漾边说边拿起保胎针，露出青紫布满针孔的肚皮就扎了一针。痛还是痛的，不过他也习惯了，只要能确保胡腾腾的安全，那就什么都无所谓。

　　江戈下班后又去了趟医院，给韩稀送了些日常用品，还带着项目组一起凑的大红包。韩稀拉着江戈就是一顿爆哭，嚎着自己突然就当爹了，女儿超可爱的，老婆很辛苦之类之类的。“唔……还有这个，这个给你。”韩稀从饭盒里拿了两个红鸡蛋出来，“这是我岳母做的，刚给送过来，我就想着一定得给你留着，你可是我家闺女……不，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啊！这两个给你和嫂子吃，祝你们也早早百年好合生个孩子，说不定还能娃娃亲呢！”
　　江戈动作一顿。他从来没和别人说过他和胡漾分手的事情，一开始只是觉得胡漾还会回来，后来……也没必要再提起。江戈看着两颗红鸡蛋都觉得刺眼，只从韩稀手里接过来一颗，“我就要一个就够了……你赶紧回去照顾老婆孩子吧，我这就回去了。”

　　江戈出了医院，黑黢黢的夜里又只剩他一个人。回到和胡漾曾今一起生活的小屋子，再也没人为他留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