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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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么？”
一棵梅树下，谢子安抬头看着爬在树上，一手遮在梅前，宛如齐天大圣在用火眼金睛的何止然，有些无奈道：“你放心，张氏还在呢，你媳妇不会受委屈的。”
何止然说：“我就是担心，毕竟当年我丈人可是把半个平京都得罪了。”
谢子安说：“那不是还有半个平京受过你丈人恩惠么？”
何止然不说话了，心里暗自想又不是谁都会知恩图报。
“她这都站了好久了，怎么还没入坐啊？”何止然伸着脖子看，骂道：“哎呀，那个水车真烦，挡着我了。”
谢子安笑道：“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那个水车了么？”
又宽慰道：“真的放心，他们这诗会有自己的规矩。”
“要弹琴了，要弹琴了！”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谢子安抱臂问他。
何止然随口接道：“像什么？”
“你像她爹。”
谢子安刚刚说完，急忙躲开从树上丢下的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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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是明丹自己定下的，当然不会忘了。”祝明丹看向黄若霖，让阿碧将自己的瑟放下，“那我便奏一曲，讨讨各位姐妹们的欢心了，只望各位姐妹们满意，能留明丹在这诗会上听听各位的诗作。”
黄若霖说：“既然如此，不若我来与你合一曲，如何？”
“明丹却之不恭，请。”
两人入座，一琴一瑟，未曾商量好是何曲目，黄若霖指在琴上一动，一阵激昂如沙场拼杀的曲调自她手下泄出，如万马在草原上奔腾。
瑟的声音却一下被压过，只能如点缀一般夹杂在琴声中。
张玉宁蹙眉，瞥向永乐郡主。
身着素衣的郡主此时正在低头倒酒。
这位郡主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这样下去能算是祝明丹奏的曲么？哪怕永乐郡主当年与祝明丹关系不错，恐怕也会直言不讳。到时候无论是祝明丹留下还是离开，都有损面子。
偏偏这又是她这些年来第一次露面，若让人下了脸面，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她心中正想着，再一听，却觉得琴声微微有些变调，曲中的杀气莫名多了似悲凉之意，竟是祝明丹在间隙之间反客为主，让琴声不得不跟着她走。
曲中杀意不知不觉被彻底抹去，针锋相对的琴瑟之音不知不觉变成了琴瑟和鸣，万马奔腾的草原上唯有一轮红日落下，宏大却悲怆。
曲之将尽时，已是瑟为主导，悲怆之意消失的无影无踪，曲中带了宁静之意，明明只是听了一曲，脑海中却浮现明月华星之景。
最后一音落下，在场之人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祝明丹起身一拱手，轻快地说：“承让。”
黄若霖坐在琴前，先是看着断了弦的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起身回礼，“我输得心服口服。”
祝明丹笑着问道：“诸位，请问明丹可有入座的机会？”
“曲若丹霞夹云间，美极，美极！”
“当然，明丹妹妹这一手瑟这几年来倒是越发精进了。”
“明丹与若霖当真是琴瑟和鸣。”
“快来快来，玉宁姐姐家中这蜜饯金橙茶可是一绝，快坐下尝尝。”
“等一下。”永乐郡主却从位置上起身，来到祝明丹身前，手中还有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杯酒。
“你曾花言巧语，说我若来诗会，定年年来看我作诗，为诗谱曲。这三年来，我年年给你递贴，你却未曾来。”她的声音听上去难过极了。
眼前的少女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固执地看着她，一字一顿说：“你失约了。”
祝明丹其实有很多借口可以找，比如说这三年她在守孝，这三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白天黑夜都过得混沌，更何况其他事情。
可千言万语都遮掩不了一个事实，她确实失约了。
祝明丹有一瞬间都不敢与她对视，她却逼着自己看着永乐郡主的眼睛，里面那种真挚让她觉得惭愧又愧疚。
“明丹知错，罚酒三杯，还望永乐郡主原谅。”
她喝了托盘上的三杯酒。
酒并不辣，反而带着一股甜甜的桂花味。
她看向永乐郡主，只见一向清冷的面庞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永乐郡主向她扬了扬下巴，“知错能改便行，下次诗会莫要缺席了。”
“入座吧。”
既然人已齐了，众人便商议定此次诗会的主题。
武威侯的次女方月面上笑盈盈，说话却是绵里藏针，“方才若霖起手便是杀然凛然，曲中却有悲凉之意，像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不如大家以此为诗如何？”
众人尚未说话，黄若霖面上一白。
曾经，工部新上任的一位尚书认为北方玄武军铠甲耗资巨大，且外形并不美观，要求改制如与南边朱雀军类似的轻甲。
于是新入伍的新兵领的都是轻甲。
那一年冬天，北边匈奴侵袭。轻甲抵抗不了他们的弯刀，玄武军损失惨重，但其中竟然有大半的人却是被冻死的，当时朝堂一片哗然。
那被冻死的人中，就有方月的未婚夫，一位含着鸿鹄之志刚入伍的少年人。那少年在武威侯前立下誓言，定会赚到军功回京求娶方月，却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正应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之语。
而那位尚书，正是黄若霖之父。
被祝宴一封折子递了上去，贬谪到了北边，黄家不得不举家搬迁，饱经风霜，直到两年前才调回来，可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做到尚书之位。
其中恩怨，大家心中都心知肚明。
黄若霖记恨着祝宴一封折子，让她离京十年有余，方月也记着黄尚书曾经一纸政令害死了心上人，这明里暗里的斗争和恩怨并非永乐郡主一句话就能消停的。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又不是谁都能化解的，起码祝明丹此时不能出声。
祝明丹看了看方月，又看了看黄若霖，噤声不语。
“世间矛盾种种，皆因恩怨而起。”张玉宁抬起酒杯，“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也愿这世间再无战事起。以‘止戈’为题，如何？”
在座的人也齐齐举杯应好，这个台阶自然不会有人不下。
祝明丹自己确实不会写诗，但她的字好，便坐于一旁收录众女作出来的诗，待诗会结束后，整理成册，送去参与诗会的各家去。
永乐郡主一连作诗三首，诗之灵气精巧，更是不亚于任何一位文人。
可她的才华却注定只能被困顿在这一方小院中，无法飞到更广阔的世界中去。
祝明丹低头看着她所抄录的诗，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默读，一次又一次的感慨，又不停地觉得可惜。
可坐在众人中间的永乐郡主，唯有在说起诗时，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才会亮起耀眼的光芒。
她忽然有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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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阴翳下，永乐郡主和祝明丹沿着林中小路慢慢走着，散一散身上的酒气，等到回去再喝第二轮。
“你可愿出诗集？”祝明丹忽然出声问道。
永乐郡主面上先是一喜，却又摇摇头，“出了有何用？那些文人若晓得这些诗出自女人之手，恐怕看都不会看一眼。”
“若有人因我的身份来款赞我的诗，而非是真正的欣赏，我宁愿这些诗只在我们姐妹之间流传。”
“这个还不简单？”祝明丹说：“你随便取个号，不让别人知晓你是女人，不让别人知晓你是永乐郡主，仅用诗来说话，不就好了。”
“这……”永乐郡主蹙眉，“如此一来，会有人看我这诗集吗？”
“只要你相信你的诗，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诗够好，就算是无名氏的诗也能流传千古。”
“待到世人皆传咏你的诗，文人皆赞叹你的诗，你再出来告诉这世人，诗都是你写的，告诉他们女人也是能写诗的，再看他们的表情，此事岂不快哉？”
面对祝明丹的鼓动，永乐郡主有些意动，但仍是纠结，“你待我想想。”
“行。”祝明丹也只是个想法，“若你想好了，拿上诗稿来寻我。”
祝明丹说：“对了，有一事要和你说，还要你转告你爷爷。”
永乐郡主问：“何事？”
“你爷爷以往不是最爱喝那千年野生古茶树的茶叶么？往日茶园那边一摘下来炮制好，我都要送你家一份，今年可能要迟一些，很可能会没有。”
“怎么了？”
祝明丹轻叹一声，“我听手底下的人说，江南那边今年雨水比往年多了两成，茶的收成不好，也不知今年要赔多少。”
“雨水比往年多了两成？我倒未曾听说过。”
祝明丹“嗯”了一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诓我的，我打算派个心腹去江南那边走一遭，看是不是真的。”
永乐郡主说：“好，我回去同我爷爷说，不过你往年送来的茶他都舍不得喝，应该能撑过一些时日的。”
一旁的丫鬟过来请永乐郡主过去，祝明丹便说自己还要走走，未曾和她一起过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祝明丹眼中流露出难过和挣扎。
她感受着心口一阵一阵的难过，最后自嘲地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你本来就不是个当好人的料。”
说完后，一切都归于平静，唯有掌心上还残留着几个指甲印子。
她又站在原地歇息了许久，整理好了情绪，才往回走。
回途的路上，她却看到一位粗布僧衣的比丘尼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一群人的聚会。
“……谢府中，怎会有比丘尼？”祝明丹心下好奇，据她所知谢家中并没有人信佛。只见那为比丘尼回过头看到了她。
远远地行了一礼，快步离开了。
待她站在比丘尼曾经站的地方时，她已经不知道法师去向何处了。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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