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一点红》墨梢

36、着魔

　　江澄冷笑，“怎么，你也怀疑，是我害了他？”
　　金凌看着江澄没说话。
　　江澄由着他看，目光不曾闪避。
　　金凌首先败下阵来。
　　“舅舅，不是我不信你，可是，你在桃花坞渡口那里捅了他一剑，又是为什么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连我也不能说吗？”
　　江澄转了转手指上的紫电，“没什么好说的。”
　　“舅舅！”金凌有些恼怒。
　　“滚吧。金家的事还不够你忙的，蓝家的人什么时候也归你操心了。”
　　“他是我的兄弟，我当然要管，舅舅，你当真不知道蓝思追的下落？”
　　江澄手里的紫电噼啪泄露出一丝电光。
　　金凌遏制住这些年养成的拔腿就跑的本能反应，又道：“舅舅，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我……”
　　话还没说完，江澄手里的紫电便挥了过去。
　　金凌蹭得不见了身影。
　　江澄骂了一句，“出息。”
　　转头将目光落在腕上的手镯上，他不是小白的主人，没办法逼迫它出来。
　　“小白。”
　　没人理它。
　　“他们都走了，你出来吧。”江澄又道。
　　还是没有动静。
　　江澄仅有的耐心耗尽，转动了几下手镯，“再不出来，就把你扔了。”
　　又是一阵沉默。
　　在江澄几番尝试着想要将手镯从手腕上褪下的时候，小白从手镯里跳了出来。
　　“江叔叔，我真的不知道思追去哪里了。”小白可怜兮兮地说道。
　　江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堵了回来，十分不痛快，怒道：“谁问你这个了。”
　　小白道：“问思追怎么走火入魔？这个不能说。”
　　想了想，又说道，“虽然我觉得这个事儿是可以跟你说的，可是，思追不许。”
　　江澄：“……”那你倒是说啊。
　　小白探头探脑，想要重新钻回镯子。
　　江澄揪住它的耳朵，小白疼得啊了一声。
　　“江叔叔，你干什么？”
　　江澄下颚绷紧，话在嘴边，却不肯说出来。
　　小白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江澄的手腕，将自己的耳朵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挠了几下耳朵，小白突然明白过来，试探着开口，“江叔叔，我们去找思追好不好？”
　　江澄嗤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去找他。”
　　小白抱住江澄的手腕蹭了蹭，“我想去找的，江叔叔，求求你，带我去找他吧。”
　　江澄面上不为所动，既不制止也不松口。
　　小白看撒娇不行，干脆趴在江澄膝上呜呜哭起来。
　　“再不去，思追真的要死了。”
　　江澄冷眼看了一会儿，揪着小白起身。
　　“走吧。”江澄说。
　　小白高兴地四只爪子在空中划拉出一道影儿。
　　一出桃花坞，江澄的步子便停住了。
　　小白仰头看他，以为他要反悔。
　　江澄却突然问了一句，“去哪儿？”
　　小白也傻了。
　　是啊，天大地大，去哪儿找。
　　蓝忘机和魏无羡既然已经发觉，想必蓝家和乱葬岗已经让他们翻个底朝天。
　　又跟金凌一起过来，金家定是也找过。
　　那他还能去哪？
　　他去了什么地方，一则禁制重重，二则那个地方蓝忘机和魏无羡绝对想不到。
　　会是哪里呢？
　　江澄摸了摸小白。
　　杂货铺！对。可那是幻境中才有的地方，不知……
　　管它有没有，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澄怀揣着小白，依循着记忆，御剑而去。
　　这里确实有个城镇，也叫杂货铺。只是来来往往，凡人居多，偶尔只见一两个修行之人，像是个普通的凡人聚居地。
　　江澄直奔他那时住的屋子。
　　敲开门，却见一熟人。
　　清月仙子微微诧异，“江宗主，是来找我的吗？不知从何处得知我的住所？”
　　江澄顿时哑了，这两个问题他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清月仙子回想刚才江澄见到她脸上的诧异不比她少，明白了过来，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江宗主是在找人？这屋子我这段时日一直住着，不曾见旁人来过。”
　　江澄朝她拱手施了一礼。
　　转身离开的时候，被清月仙子叫住。
　　“江宗主。”
　　江澄转过身看她。
　　清月仙子看他眉头轻蹙，焦急之色难掩，心思一转，说出口的话也变了个模样，“江宗主莫急，我略懂一些观相之术，江宗主要找的人定会平安无事。”
　　江澄紧皱的眉舒展些，“多谢。”
　　待到江澄的身影远得看不见了，清月仙子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杂货铺一行无功而返，江澄一时没了方向，御剑飞行一圈，最后在云沐城停了下来。
　　走到枯井旁，小白探出脑袋去看，闭目嗅了嗅，冲着江澄道：“不在这里。”
　　料想也不会在这儿，这里禁制年岁太久，已削弱得稀松平常，怎么能挡得住蓝家秘法的窥视。况且，他能想到，魏无羡也肯定早来这里看过了。
　　江澄在枯井旁站了一会儿，看着小白在周围转来转去，干脆问出一个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你作为上古神兽白虎的血脉，怎会被困在这里，活得如此凄惨？”
　　小白轻轻哼了一声，“这里原本是沐云族不为人知的禁地，只有沐云族年轻一代的翘楚才有资格进来试炼，成功通过试炼的，我们就会认其为主，跟随左右护法，助其修成大道。”
　　“可惜，沐云族兴盛了不过几代，后来的传人天赋惨不忍睹，又仗着家族的威势不肯好好修炼，只是沐云族有白虎作为灵宠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沐云族式微，那些眼红的人便杀人夺灵宠，沐云族人凋零殆尽，剩下的人便逃到如今的云沐城，隐姓埋名。”
　　“沐云族的人为了活命，不再进禁地试炼。一开始枯井那里是有人守着的，隔一段时间会送吃食过来，后来，这里就渐渐被遗忘了。”
　　“思追再不来，我也活不了多久。”
　　江澄看了看枯井，“你们自己出不了禁地？”
　　小白勾着江澄的裤腿爬了上去，舒舒服服地窝在江澄怀里，“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一来是为了防止族人年幼贪玩跑出去被人奴役戕害，二来也是为让云沐族人放心。云沐族对我们有大恩，我们只能认他们为主，同等的，他们也不能真拿我们当灵宠对待，有一些约定，比起主人和灵宠，更像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所以，当时那些想要杀人夺灵宠的修真者都打错了主意，他们最后只得到了两具尸体。”
　　“只能认云沐族人为主？那蓝思追……”江澄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小白打了个哈欠，“对，他身上有稀薄的云沐族血脉，我能感受到。当时江叔叔要不是在他身处幻境时进来，定是会被法阵即刻绞杀。”
　　江澄半阖着眼，伸手摸了摸小白。
　　抬头望着逐渐下沉的落日。
　　所以，兜兜转转竟是两不相欠。
　　晚霞红透了半边天，圆盘渐渐滑落，暮色遮盖了天光。
　　江澄手指动了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
　　蓝思追躺在地上，呼吸清浅，像是陷入一场美梦。只是额头豆大的汗珠和苍白的脸色显露出几分不寻常。
　　猛地惊醒，蓝思追也只是微微仰了仰头，浑身连移动半点的力气都没有。
　　周边这些清心驱魔的法阵是他自己亲手布下的，威力如何他比谁都清楚。自虐般在这里已经呆了半月有余了，数度觉得要支撑不下去，次次却又熬了过来。
　　蓝思追舔了舔干裂的双唇，那日眼见江澄与清月仙子交谈甚欢，心神震荡之下，在幻阵中埋下的心魔的种子破障而出。
　　凡尘诸烦恼皆可自渡，唯独渡不了一个他。
　　蓝思追想起心魔幻化成的他，或冷目而视，或笑靥如花，或伤心垂泪，或狠辣绝厉，万种风情，都是他。
　　只是，说出的话，做出的事，锥心断喉，让人如坠深渊。
　　倒也不全是不好的，蓝思追苦中作乐地想。
　　那些温和的笑，他是绝不可能对自己这么笑的，也唯有在这里，在心魔试图摧毁自己的时候才能感受到。
　　江晚吟，他喊出了声。
　　声音微弱，淡淡飘出些距离，无力触及四周，连个回响都没有。
　　蓝思追似乎从这声呼喊中获取了许多力量，攥着手里的江家清心铃，嘴角噙笑，甘愿落入新一轮的折磨中。
　　江澄揪着小白风尘仆仆到了不夜天。
　　这里荒废许久，四处透着些萧条，落地时惊起几只在地上觅食的鸟儿，嘎嘎几声飞远了。
　　小白从手镯里钻出来，嗅了嗅鼻子，“江叔叔，我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江澄嗯了一声，放小白下来。
　　一路跟着小白七拐八拐。
　　如今的不夜天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可江澄还是认出来了小白去的地方。那是不夜天那处隐蔽的地牢。
　　那处地牢禁制重重，且安设了许多防止窥视的法宝仙器，原来是躲到这里了，难怪魏无羡他们也束手无策难以找寻他的踪迹。
　　在幻境中江澄跟着蓝思追进过一次这个地牢，步伐几转就找到了真正的地牢入口，原有的禁制多年未曾维护，已有松动，江澄瞧着似乎有人在其上新加了一层。
　　小白从江澄怀里跳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穿了过去，禁制于它如若无物。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小白的喊声，“江叔叔，快进来，思追在这儿。”
　　江澄却没有动。
　　小白又跑了出来，“江叔叔你怎么不进去？”
　　江澄心想，蓝思追在这里设了禁制，你以为是个人就能进去吗。
　　嘴上却说，“既然找到他了，我传信叫魏无羡他们过来。”
　　小白呆住了。
　　眼看江澄要走，小白蹭蹭两下挡在江澄身前，“等等，江叔叔。”
　　江澄停下脚步，小白急忙说道：“我刚才进去的时候，听见他在叫你。”
　　江澄微愣，“什么？”
　　“江晚吟…晚吟……”
　　小白模仿了一下，然后道：“就是这样叫的。”
　　江澄头脑空白了一瞬，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时眼里皆是冷意，“他的心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