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你（1） ...
-
夜里十点出头，工业园区依然灯火通明。
言秋捏着僵硬的后颈，从大楼里出来，扑面的晚风向她展示着春寒料峭。
刚好是能报销打车费的时间点，等了一会儿才有司机接单，言秋拢了拢风衣，在路牙子来回踱步。这一天的会议内容零零碎碎灌入脑海，她的脚步几近泄愤。好歹这么跺几下，身上多了点热度。
手机有来电，好友在那头大着舌头催促。言秋敷衍应声，就来就来。
挂了电话，车也来了。
拉开车门，要入座之际，不远处有人先于言秋阖上车门，喑哑、沉闷的一声，如投石入深井。
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只是时机凑巧，她刚开门，人家就关上。那轻微的震荡仿佛化为实质冲到了耳边。莫名有种欲说还休的意味。
她往那边望了一眼。
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SUV，哑光漆。全身浓黑无反光，在这充满高瓦度灯泡的亮堂夜色里，倒真有点突兀。
*
从公司去市中心一点儿不近，路上麦以莎又来了三个电话。等言秋终于在酒吧里找到她时，她离烂泥只差一杯了。
“怎么才来啊！”麦以莎见到好友，瞬间红了眼。事实上，她醉了酒的一张小圆脸，只剩眼珠子不是红的了。
言秋和她是高中同学，两人一路都在夏城升学、工作，关系自然亲近。
这人近日和男朋友分了手，对方工作能力强，跳去了首都的大企业，年薪可观，前途明朗，打算以后在首都安定下来。而麦以莎是离不开老窝的人，两人只能分道扬镳了。各得其所，但也难免伤情。从大三交往到现在，近六年的时间，不说小猫小狗，就算是养只没什么互动的小乌龟，乍然分开，也是会难过的。
言秋坐旁边，把麦以莎歪倒的身体扳正，“已经是加完班就马上过来了，你也知道我最近很忙的，只能来送你回去，陪不了你太久。”
麦以莎没什么异议，含着一泡眼泪，再度歪倒在言秋肩膀，小声抱怨着。言秋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大半注意力集中于查看同事刚发来的新一版活动流程。
不是言秋冷情，她前几日已经挤尽空闲时间劝慰过一轮，再多的，她也无能为力，只有靠麦以莎自己，靠时间。
“……首都就那么好吗。”麦以莎泪眼朦胧，“言秋，你以前不是也想去首都吗，为什么没去？”
言秋的指尖霎时在屏幕上顿住。
台上的驻场歌手一曲毕，颇为动人心弦，下边有陶醉的观众不吝掌声赞美。
言秋的沉默就显得有些不通时宜了。
这是麦以莎心头的一根刺，是以她执着一个答案，摇着言秋的手臂催她回答。
言秋回过神，若无其事地笑笑：“留下来也挺好。我可以沾亲带故，升职加薪。”
玩笑的语气，可这话不假。言秋大学毕业后进了她外公罗开荣创办的公司，工作快四年，现在离核心层还差一步，顺利的话，就这两年了。诚然她有能力有贡献，但她从不否认，也从不避讳罗开荣的照拂。
再度奏响的音乐幽远而迷醉，言秋似是侧头倾听，双目微敛，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光线昏沉，她的皮肤却是玉一般的通透质感。
麦以莎有些看呆了，醉醺醺的思绪突然有一种歪打正着的通畅：“你是不是还想着……”
言秋蓦地端起桌上剩了半杯的血腥玛丽，仰头，酸辣入喉。她平静清丽的面容呈现瞬间的鲜妍明快。
麦以莎钝钝地一怔，忘了自己刚才想说什么。
言秋说：“太晚了，该走了。”
麦以莎不太情愿。
言秋不为所动：“倒数十秒，10，9……”
麦以莎啥也想不到了，急匆匆干掉了其他剩余的酒。
言秋：“……”
这下她是真的不省人事了，言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回家。好在麦以莎跟父母同住，只要把她带到家门口就算任务完成。二老对女儿最近的颓废见怪不怪了，跟言秋客套又叹两句牢骚，便熟练地将麦以莎搀回房间。
回程路上，没再有别的事分去注意力，血腥玛丽余味弥散，喉道腥甜，舌尖发苦，而胃里是辛辣和要抽不抽的酸疼。言秋皱眉，她才想起今天一直忙碌，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距小区门口几十米的地方有一家烘焙店，店家正要打烊，言秋赶上了最后两块香肠面包。老板给这位晚归的常客送了一杯酸奶，收款的时候熟稔地闲扯几句，话里话外有隐约展露的心疼。二十来岁的敦实男人，目光灼灼。
言秋笑笑，没应答，只一句道谢。
老板有些失落地目送她离开。
等不及回家，言秋出了店门就咬了大口，为了赶在胃部罢工之前安抚它。
夜深了，风又大了些。言秋长发乱飞，几根被带进嘴角，她没拨开。
她以为自己在放空，但脑子里却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如果我去了首都，你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小小？
香肠在嘴里味同嚼蜡。
风迎面撞进来，驼色风衣的衣摆鼓起、翻飞，衣襟向两边大敞，言秋冷出鸡皮疙瘩，也懒得束上衣带，只是大口大口，机械地进食。
颓唐地、消极地应对。
夜深人静的时候情绪容易开小差，容易失控，会沮丧、会难过，都是正常的。她允许自己陷入短暂的低落。等吃饱了，睡醒了，忙起来了，一切就好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也都挺好的。
言秋吃得粗放如发泄，快到小区门口时，两块面包已然消灭感干净。把包装纸扔进垃圾箱，拍净手上的碎屑，心头的阴云好像也被扫走了个大概。
一辆车从旁经过，言秋下意识把衣领理得齐整。细节处的得体会给人心理支持，不论是面对别人，还是面对自己之时。
在门禁处，豪放的车屁股先她一步向里驶去。
原来前头那辆车也是他们小区的。
通黑的SUV，哑光漆。
会是在公司门口那辆么？这么巧？
等她走到自家楼下，更觉得巧了。
他们小区是常规的地下停车场，另外只在绿化边缘的一处空闲区域设有两排露天停车位，出入方便，环境优美，用于创收，数量寥寥，恰好临近言秋家的楼栋。
如今那辆乌黑的SUV，正正对着单元门口。
这会儿言秋看清楚了车型，兰博基尼urus。沉默却霸气，无需蛰伏在幽处，正面迎敌也能一击必杀的黑武士。
言秋在车前短暂驻足，微微扬起的面庞光洁无暇，素唇轻启，为这日的情绪释放画一个句号。
“哼，臭显摆。”
作者有话说第1章 你（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