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008章 赏牡丹画众争画魁（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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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先是李纨一惊——原来李纨先次来时见黛玉跟前那张白纸上只几点嫩黄的花*蕊，却不见花身花朵，这会子一看，李纨放悟了自己先次来时，原本那画纸上已是作了颜色的，没想那墨用的却是极淡，那会子看不出来，如今墨迹干了，才显出花的枝叶形状来。却只是运了寥寥的几笔。原来黛玉画的，却是一朵白牡丹。也不精笔勾勒片片花瓣轮廓，只寥寥几笔勾出花形，又在那花形中疏疏地破了几处浅墨，不用颜色，花*蕊处则用黄色颜料依花瓣趋向脉径随性点蕊，因是用墨极浅，乍看之下不见纸上有画，只见零零隐隐几处花*蕊，故认为纸上无画，也就是李纨自己先次看到的情景。如今墨迹慢慢吹风而干，因用的淡墨，这宣纸的透水性和扩散性又极佳，那不意轮廓的几笔居然在宣纸上绽放出一朵极清极雅，如手掬清水望睡而不见水的掌心清泉一泓，那纸上白莲一时此般情景，乍看时是一见倾心的一朵，若是细看却毫无事物，而你明明就知道那让人心仪又怦然心动之物就在你手心眼前，如此清奇高雅孤远之物，有如天籁仙子，人间何得几回而见？
李纨不禁感叹，偏生是这一幅画了，竟与她的画者出自一样的品格。
“依我看林妹妹的这幅才是画中之魁，别无意外！”宝玉禁不住睁着眼睛叹此画叹呆了去，也叹黛玉叹呆了去，从画中移回叹慕的目光，完全倾注在黛玉的身上，心中私自想道：原只有这个妹妹与自己是一样的，也有这么的痴，这么的爱着怜惜着字字所爱着怜惜的一切，终是有一个人与他一样了，也不枉费来了人世间这一遭，遇了这样冰清玉洁的一个人，就是哪日化灰化烟了去，想必自己也是快乐地笑着的，那放大了的瞳孔、眼珠子里也只有这一个人，他也是知足了的。
宝钗、三春、湘云等也赞这幅图新奇别致。
却李纨正色了道：“不对呀，我要的是你们一枝牡丹，并蒂两朵，林姑娘怎么就只画的一朵呢，岂不失题？”
众人经李纨一点，好像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恍然大悟。
却见黛玉毫不着急，也不为自己辩驳。
宝玉这下可急了，怎奈没法，只在那里干急着慌。
众人便在黛玉那画作上瞧，面上很有些叹息之色，如探春等，或为这一幅好画，竟不得了题，失了本意，心中叹息不已。
还是湘云眼尖，一眼瞧见那雪白牡丹右侧微微隐隐的，分明不又是一朵吗？
湘云便冲口惊呼出声：“那白牡丹的右侧不是还有一朵吗？”说着湘云便指给众人来看。
众人也是惊讶十分，顺着湘云指出的方向，果见一朵稍淡些的如那白牡丹一般的花的形状并蒂相倚。
因湘云恰巧站在左侧，顺着光线的方向。
霎时天空飘过一片阴云。光线遮盖变暗，众人正惊，那小片阴云忽而又过，天空一下子由明变暗，又由暗变明，阴云过后，照着雪地的明亮光线自天空洒射下来，微斜地投射在李纨拿着的画纸上，那画纸竟有薄薄的透过光线。
湘云正巧顺着光线斜射的方向，“呀，那不是一朵牡丹那是那白牡丹的影子呢！我说说我们这般子雅士牡丹再妙何来‘影’来着？妙，真是妙极了！亏林姐姐怎么想来？你们瞧，顺着这个方向看，那极浅的白牡丹就像是脱离了白纸的束缚悬浮在空气中的一朵真花来，由化了的墨纹看那牡丹就像是真的，还轻轻柔柔拂风摇晃呢！”
“哪里？哪里？”头一个宝玉，又是探春、惜春等听湘云这般言语，像是湘云真的眼前就长出一朵白牡丹了，兴奋新奇得都抢着靠湘云那边看。
黛玉见事情愈来愈有趣了，也不去管，倒在一边偷闲得看热闹。
李纨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画就手里拿着，歪头靠向湘云方向，果不其然，湘云看到的一幕她眼里又重现了一次。李纨惊叹：那画面，竟是活灵活现的！她有生还是头一遭见过这样神奇的东西。
这个影像，又依次重复在每个人眼里出现了一回。
凤姐儿本不凑趣，她自称是个俗人，也素不爱管这档子自己打不着边的“雅事”，这会儿听到如此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事，也免不了俗赶趟儿凑过去看。
凤姐儿一句“哎呀呀，我这辈子算是头一遭见了，这白纸里面也白白地能开出真花来，还真不是说书的能瞎掰出这样儿来的！”不禁点醒众人眼见为实，却不是眼花了去。
这可就为难了李纨这个评画的！
黛玉这画实好，大家也公认了，如今连凤姐儿这个大粗人也见了一回。可是按理来这一朵为花，一朵是影，总还是只有一朵呀？评差了怕众人不依，评好吧，又破规了。
李纨皱眉，一时不知为何是好。
李纨心里思来想去，然旧例规矩，既然是大家先定好了的评论规则就必须一一按规则来，不然以后大家在一处玩还有什么意思。
李纨心里思定，便清了清嗓子，正色对众人道：“如今姑娘哥儿的画作都赏完了，我这个评官也得给个结果才是。”
众人听李纨要宣布作画比赛结果，便洗耳以待。
李纨便正声道：“按照约定的比赛评鉴规则，宝姑娘的画夺魁，三姑娘得了第二，要说这第三，当属史姑娘去，宝玉垫底。”
没想这宣告一出来，率性儿湘云首个儿不服，道：“不算不算，林姐姐的这幅怎么没派上位次？”
李纨笑着解释道：“我们约定的规矩，林姑娘的画实为好，可是却只有一朵，这首先不能作为入选评鉴的画作。”
李纨这样解释湘云不依，据理力争道：“怎么没有了两朵了，你们又没有规定人家要作怎样的两朵，那作影子的一朵怎么不算？”
李纨笑道：“影子怎可算花，是‘影’自是‘无花’；就算勉强算一朵，又何来雄雌并蒂？”
湘云哪里肯依，硬是要据理强争道：“那是你们见识短视野浅了，倒来怪别人的不是！就是这影将那花更托到妙处了！影子又怎么不能算花？‘花’是‘实花’，‘影’是‘虚花’，分明是‘花’，既然是‘花’，又何谓‘无花’？古人有云‘阴阳’之说，天地间都赋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都是阴阳顺逆。多少一生出来,人罕见的就奇,究竟理还是一样。‘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字,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还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 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 阴阳也没个什么样儿,也不过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实’是‘阳’，‘虚’则是‘阴’，‘雄’是‘阳’，‘雌’则是‘阴’，所以只管月亮叫‘太阴星’，日头叫‘太阳’，就连树叶，也有个阴阳，那边向上朝阳的便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便是阴。这花为‘实’，则是‘雄’，那花影为‘虚’，则是‘雌’，怎奈林姐姐的画里又没有‘雌雄’了呢？还念你们是文雅人。我横竖硬是不依你们那个理的！”
李纨怎奈没个缝儿可让自己钻进去藏了身子，怎奈却撞了这样一个主儿，心里又是念佛诵经，怎打发了湘云去，李纨怎奈，只好说道：“哎呀呀，我才判了一个局，怎奈史姑娘就说出一大堆这些个玄乎其玄的话来，我倒是真的被绕糊涂了。究竟只是个玩，大家既答应了我做评官，我说了话，大家可不依，我也没意思，你们也没意思。”
宝钗探春见李纨难为，宝玉是站在黛玉这边的，也觉湘云这番大论过了点，便想给解劝，怎奈湘云性直，一时劝不得的，连宝钗迎春探春等也只好等这事过了一阵之后再欲劝湘云给李纨赔个不是，倒是湘云做紧了点。
这边说着凤姐也来解劝，说着就拉李纨开了去。贾琏已命人收着唐寅的画。
这边黛玉宝钗几个也一块走，黛玉与湘云正说话。
宝玉还正思索着探春湘云等各人的画都评得公道，为着画魁花落谁家，方才黛玉与宝钗的画孰高孰低，尚且有待斟酌，忽见了黛玉湘云说话，宝玉纳罕——这不是一对闹着矛盾的小冤家吗，自己花好大心思来调解，怎么何时说起话来了他却不知？
宝玉本有心事落了人后走着，这下纳罕黛玉湘云事不禁丢开评画一事追上黛玉宝钗一干人，愣愣地就看着黛玉湘云不知如何言语。
湘云见宝玉愣神发呆，又看了看黛玉，便会意，笑宝玉道：“我和林姐姐早和好了，独你这会儿后知后觉，还蒙在鼓里。”
宝玉一时无语。
湘云觉宝玉这会子模样倒是十分可爱，便逗趣他：“都是你宝姐姐的功劳。要谢改日设了酒谢你宝姐姐去！”
宝玉听了这话方知是宝钗给黛玉湘云两个去了嫌隙，搁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宝玉顿觉一身轻松，“倒是倒是”地自言自语着嘻嘻地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008章 赏牡丹画众争画魁（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