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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何当如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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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何当如月
“领主在忍冬阁等着夫人呢,夫人一路辛苦,早些休息,有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君采儿提着灯笼,一路将她引到忍冬阁外,才侧身让她进去。
谷薇儿微微颔首,一直没有说话,稍稍迟疑,便走了进去。
君如月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向来人,熟悉的身影即便千里跋涉仍旧风采依然,昏黄的灯光里,温婉的容颜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潸然泪下。
“你回来了……”君如月放下手中无意识拿着的书,并没有站起来,只是微微仰头看着她哭泣的脸,轻柔地说着,彷佛她只是他晚归的妻,终于在灯半昏时,月半明时缓缓归来。
谷薇儿的眼泪挂在脸上,双手却不禁在衣袖中紧握成拳。
她想象过很多种君如月此刻见到她时的神情,可是那无数种可能里,没有这样的场景。
她忽然无法应对,他不来,她只好去。
她近乎是上前扑进了他的怀里,像一只流浪已久的猫终于寻到了给予它温暖的主人,她忘情地抽泣着,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地说着,“君大哥……救我……救救萱儿,她被夜煊扣押,他逼我嫁给他……”
谷薇儿哭泣着,昂着头看着他,说着这样的谎言,丝毫没有迟疑和悔恨,她只知道紧紧抱着他,一声一声哭着,似乎她真的受到了万般的委屈,似乎她真的一个人抗了这么沉重的负担,一个人忍了那么久。
可是君如月并没有出言安慰她,他面对她的眼泪,第一次无动于衷。
谷薇儿一双杏目已然哭得红肿,她哑着嗓子轻声地问,“君大哥……你在怪我是不是?你怪我做了谛国的皇后是不是?薇儿说,这是权宜之计。我,我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帮帮我,救救萱儿……好么?”
君如月不着痕迹地推开她伸向他衣襟的手,淡雅的笑容如星如月,“好,你要我怎么帮你?薇儿。”
哭声戛然而止。谷薇儿已经断定,眼前之人,聪明如他,已经知晓一切。
她如此自作聪明,真是可笑的必败的赌局。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领主果然是爽快之人。”谷薇儿站起身来,靠在书桌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裙,抬首正视他的脸,“我需要领主出兵,襄助剑盟正义之师。”
襄助。她在这两个字上放缓了语速,她知道君如月定会明白。
只是君如月今日实在不同寻常,她见他许久不答应,只得继续说道,“就算不是为了救花辞,我如今的身份,也该是你想要解决的问题。况且夺妻之恨,也够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了。”
“花辞怎么样了?”君如月仍旧安稳地坐着,口气也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真正关心什么。
提到这个名字,谷薇儿半晌未答,她转过身,看向窗外的冷月。
花辞,你怎么样了?
“她很好,只是被夜煊吓到了,暂时不肯再出现。”谷薇儿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来问道,“只是,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花辞?”
“薇儿……”君如月终于站起身来,淡然的脸上隐隐现出一分落寞,“你不必再骗我,从进入栖月园起,你就一直在伪装花辞。”
谷薇儿终于变了脸色,她紧紧抓住书桌的边沿,几乎要将那上好的红木掐断一般。
他居然知道,一直都知道!
是什么,让他忍了这么久,被她骗了这么久,又是为何,如今不再忍下去了。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谷薇儿勉强定了定神,神色中的慌张被她强掩了过去。
“你一直做得很好,其实我一直都不能肯定。因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花辞,她的形神,她的习惯,她的思想,你都比我了解。我再怎么怀疑,也被你属于花辞的神情迷惑了。”
君如月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目光如炬,然而他的神情依然那样地平静,彷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掌握了一切的控制权。
他绕过书桌,走到她的面前,“直到今日,君将军将隐瞒的一切告诉我,我才得以肯定,那个被夜煊封为国母的人,一定不是花辞。”
他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笑容,彷佛话语中全都带着令他开心的回忆,“天下归心。你还记得你让花辞写的那幅字吗?你早就有过试探,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如今的局面,恐怕都是你借由烨天阁一手造成的,根本就没有胁迫。”
君如月看向她,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惊慌被他清晰地捕捉到,“想通了这些,以前的疑惑也就迎刃而解。花辞为何突然不再依赖我?为何会主动跑去紫月阁惹来是非?为何萱儿出府的次数越来越多?为何花辞居然故意让我分神担心将君将军遣回望谟?这些,只要不是花辞,而是你,就都可以解释了。”
“你居然一直在怀疑我?”谷薇儿的眼神犀利,直直盯着面带微笑的君如月,“不!你不仅在怀疑我,你一开始就在怀疑花辞!你一开始就在防着她观察她!”
“我承认,自从火架上救下她开始,我的确从未完全相信过,你们。”君如月的脸色不变,彷佛早已准备好接受她所谓的质问。
“君如月!”谷薇儿怒极反笑,几乎是冲口而出,“是我小看了你!或者是高估了你对花辞的感情!好!很好!没想到我千算万算,居然忘了你最主要的身份不是花辞的君大哥,而是统治一方的南安领主!”
谷薇儿紧握双拳,恨不得立即杀了眼前的人,那种近乎疯狂的恨意伴着无边的怒气齐齐冲向她的心里,让她几乎难堪重荷。
她从未想到,那个面如冠玉轻笑如风的男子,居然一直存了这样的心思,在她一直的算计下居然能始终不动声色,直到她放松警惕,直到她彻底实施了计划,再在关键处给她重重一击。
她从未料到,她苦心经营,竟会是这样的结局,居然败在花辞最信任的人手里。
而如今,她就是妄图颠覆天下,取代谛国的乱党,她自投罗网地来到这里,他又待如何?
“我再问你一遍,”君如月看着她惊怒的神情,看着她在月色的轻笼中轻轻颤动,“花辞怎么样了?”
“你觉得,”谷薇儿声音冰冷,几乎是咬着牙道,“你还有资格问起花辞吗?”
“我为何没有资格?”君如月坦荡荡地一笑,沉着的音调未见一丝惊慌,“就算我一直心存怀疑又怎么样?一直利用她的人是你,不是我。如果我当真做了什么,你以为你所谓的计划,还能撑到今天吗?”
谷薇儿一时愣在那里,久久未曾接话。
现在的君如月叫她手足无措,叫她无法正常思考。她必须冷静下来,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接受现在的他。
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其目的,他既然一直怀疑,却又什么都没做任其发展,究竟是为了什么?
谷薇儿想着,忽然轻蔑地一笑,斜斜地看向他,“领主大人,原来真正想要天下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
谷薇儿自嘲道,“原来我自问机关算尽,却到头来,做了一回别人的棋子。如今大局已定,我又给你找了最好的借口,你只要应势出兵,以你经年累月所获的民心,谛国国主的宝座不过是你囊中之物。君如月,你好深的心机。”
“不过,”谷薇儿不等他接话,继续说着,似乎就算只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也要扳回一成,“你我大可以合作,各取所需。”
她从“天下归心”开始,多次试探,京城疫症,了空闭关,他多得是机会利用民心取夜煊而代之,他从来不为所动,又在紧要关头弃京城弃花辞,只为回望谟救助一方百姓。
他的心思藏得这般深,她竟然丝毫未察。他等的,不过是最好的时机。
而今之计,不过是权且应允皇位,等到她与炎戈汇合时,再做商议。即便炎戈不是他的对手。
还有谷乐之。这天下,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能控制的,即便是她和花辞,武功才智,不都是他一手传授的吗?
到时两虎相争,她的目的,一样可以达到。
谷薇儿心思百转,一面控制着表情的平静,一面在心中做着安慰,她不能慌,无论遇到什么。
君如月重又坐了下来,忽然间抬起头来看她,“各取所需……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脸上竟然有了丝同情,“我一直相信,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花辞。可花辞,又怎么会在乎天下?她不过是希望……”
她不过是希望,现世安稳,她可以不再害怕,可以平静地生活,不再战战兢兢。
她又怎么会在乎天下?
谷薇儿定定地看着他,彷佛在拼命从他眼中捕捉到他对花辞,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他幽暗的眸子彷佛是一片无尽的海,沉淀着世间的一切,却平静地,不生一丝波澜,叫人硬生生,从平静生出无声的恐惧。
她终于忍不住,幽幽的声调缓缓说着,“我要报仇,我要为花辞报仇,我要那个在她身上加诸伤害的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