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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水落 ...

  •   新岁之后,便是早年。邱家初五的时候带了人过来,拜了年便将邱娴兰领走了,邱于诚同为庶系所出,自然不能不去看望本家,顺便就随着邱娴兰的人马回了广越。沈兹槲那边忙着搬府邸,沈家姊妹没在京城待到十五便回了钏西。淮南潮湿,彦舒郡主不知是染了什么偏疾,前几天还能与人谈笑,近来却又卧床不起了,皇帝体恤,召了沈言韩回去,又赐了些珍宝名药,暂且不提。
      晋安到了沈府多日才明白,自己这个“伴读”不过就是个闲职,秋末沈呦鸣就要去殿试,过不了多久便会被分配下去,彼时自己要么继续跟着沈提督,要么就被举荐到别的地方做官。此番沈兹承要他进沈府,也就是打着提督府伴读的名号在京城权贵里混个脸熟,往后也好有人照应。

      钏西沈府。
      门前鞍马稀,落梅不觉沾衣袖。沈偕禧刚随着婢子踏上马车,回头便看见父亲还在院内的梅树下忙活些什么,复而下了车,朝他走去。
      “都收拾好了,还忙些什么呢?”沈偕禧走过来,一阵风起,乱红飞过秋千去。
      沈兹槲头也没抬,很认真地刨土:“今早才记起来这棵树底下还埋着我原先私藏的杜康,不知是何时就埋在这儿的,如今要走了,挖出来也算留个念想。”终于见了白,一铲挖了出来,抖抖土,提了铲子就要往外走。
      “那……”沈偕禧刚要问出心中所想,沈兹槲像是早就了然一般,扬了扬声:“宋小将军今晨带着军队进了城,在此休憩几日就要赶往京城了。”言罢,敲着酒罐,长歌而去。
      “等搬到新府,我就去见他。”沈偕禧的声音很小,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宫学。
      不过晌午,就有宫学生早早立在明晃晃的冬阳之下,静候先生开春之训。沈呦鸣来得不如往日早,警戒了晋安一路,后者却丝毫不在意似的,在沈呦鸣问他是否记住之时小声抱怨这宫服着实难看。
      人陆续到齐,门前童子轻扫一眼,进门禀报,再次出来时,身后站着一位垂垂老矣的迟暮老人。
      “容先生安。”宫学内大多都是京城皇亲国戚,世家子弟,礼数鲜有不周。容袂泽也不端架子,浅笑着回了礼,叫他们平身。
      晋安这会儿被这场面压得安分了不少,嘴里却还是闲不住:“自你入学以来,每年开学都如此之早么?”
      “非也。应届贡生才在初月十五之后就入宫学读书,其余宫学生都是在春猎之后入学。”沈呦鸣目不斜视,语调比常时肃穆许多。听训毕,按礼制该由先生主持颂春之礼,容袂泽身体抱恙,不宜久留,众生便入室内散读。
      沈呦鸣正与同窗交谈,忽而感觉身边静静的,转头看去,晋安低着头,脸上挂着“我好可怜我好孤独”几个大字,紧紧跟在自己身旁,大气不敢出。沈呦鸣笑了出来:“来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怎么了这是?”见人还是不说话,不觉又笑了一声:“这是赵公子,怡阳公主的次子,单名一个‘荏’字。”又稍正色,将身后之人拉到面前:“晋安,家父颇为看中,想来做我的侍读是屈才了。”
      赵荏的性子看起来也很洒脱:“原来是晋公子,久仰。”
      “不敢,赵公子一表人才,沈大人也是时常提起。”晋安被沈呦鸣的话膈应住了,语气里还有些不快,赵荏也只道是初来乍到,疏远也是难免的。
      三人彼此客气之际,门外院内突然有人声喧哗,大半学子都出了门,有高声振臂仗势欺人者,有两方劝慰温言细语者,有袖手旁观隔岸观火者,赵荏微微皱眉:“光听那声音就知道是云家小儿在泼皮打浑。”三人一齐出去,果不其然,见两个气势汹汹的人正厮打在一起,其中一个就是当今云贵妃的侄子,云开霁。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你今日故意毁我衣衫,又是为哪般?”云开霁提着下摆,咄咄逼人。
      “你好生自作多情,我非故意为之,你这是信口雌黄。况我舅母是皇后之妹,皇上也对我族多有青睐,你怎可对我恶语相向!”与他对峙之人也非善类,乃陆学士的独子陆一石,仗着自己与皇后的远房关系,在京中恣意惯了,也无人管教。
      云开霁冷哼一声:“你也就只有这点本事了。实话与你说,我表哥三皇子治水有功,明日就要到京汇功了,到那时,皇上更为器重云家,又怎会将你区区陆氏放在眼里。”语落,四座皆惊。
      晋安看不清沈呦鸣脸上的表情,试探道:“呦鸣?”
      许是这称呼过于亲切,沈呦鸣回过神来,下意识摸了摸后颈,“无事。”
      “三皇子怎么会这个时候进京?”晋安朝云开霁的地方望去,后者还在洋洋得意。
      沈呦鸣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云开霁,“云氏。”他又重复了一遍:“云氏。”晋安不解,沈呦鸣认真地看着他:“你难到不觉得你办这件事办得太容易了吗?你觉得是你自己能力足够,还是岑因迟脑子不灵活?”
      “你的意思是,背后云氏还掺了一脚浑水。”晋安似懂非懂,别过眼,沈呦鸣却还是看着他。

      沈偕禧只身一人去了宋营。
      宋羽潇掀帐进来的时候,沈偕禧正要去拿桌上的茶壶。
      “这种事让底下的人来做就是了,你不必亲自动手。”宋羽潇快步走上去止住了她,边说边倒好了茶水。
      沈偕禧轻咳一声:“我有手有脚的,何必劳烦你的人。”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徐徐放下,直切正题:“那张字条,是不是你留给岑大人的。”宋羽潇垂下手,默认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帮沈家?”饶是猜到了答案,沈偕禧还是不禁问出口。
      宋羽潇愣了一下,在沈偕禧面前蹲下,丝毫没了平日里沉稳的样子:“我只是想帮你。能护着你,于我无憾。”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着急了,索性不去看沈偕禧的脸,一声不吭。
      营帐里生着火,不时传来的噼啪声令思绪本就紊乱的沈偕禧内心更加焦躁。她现下很想发火,但一对上宋羽潇的眼,那么坚定又那么柔情,她的气性便消下去一半,只能像训斥小孩子一样,俯身低语:“你还很小吗?寄什么恐吓信?”宋羽潇慌忙解释:“不是的,此番我进京为的就是这档子事儿。岑因迟这个人早些年我看着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自命清高,背地里却不知行了多少龌龊事——皇后一党向来作风如此,夷侯为了保住他姐姐的凤位还真是煞费苦心。所以呢,我爹也就习惯性地安插了几个心眼儿在他身边,毕竟有前车之鉴,我宋家也不会蠢到在一个坎儿上摔两回。前几年他还算安分,除了吹吹皇帝的耳边风也没什么作为。但近来有探子来报,岑因迟这边有些动静,我原以为与他谋陷沈家一事有关,却不想事情并非如此。”宋羽潇的语气已经淡了下来,好像他还是那个令外寇闻风丧胆的步征将军,好像他依旧可以茕茕孑立地立于桃树下,惹万人面颊绯红,好像他还是冷静自若,好像他还没有喜欢上某个人。
      沈偕禧没等到下文,凑近去看他,撞上了毫无保留的炽热,在那双看惯生死的眼里。帐内无声,于是可以感觉到心跳,分不清哪个是情中人。
      宋羽潇没忍住,偏过头,嗤声笑了。
      “...”你很勇啊。
      “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沈偕禧挺直身板,正襟危坐。
      “?”宋羽潇不是很懂。
      沈偕禧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不存在的雪:“可惜你见不到了。”
      “别别别,我错了,我改。”态度很诚恳,但也很熟练,属于屡教不改那一类。
      沈偕禧显然也不是想真走,正事儿还没弄清楚,总不能辛辛苦苦跑这儿一趟反倒便宜了那人一番风花雪月。“你讲不讲,不讲我真就走了。”
      “讲讲讲,我继续。”宋羽潇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随即正色:“父亲安插的探子中,有个叫于笙的女人,是父亲在荣然捡到的。她自幼随母嫁到荣然的尤城,继父与继姊都待她极好,可后来那里出了变故,被屠了城,家中只有她一人幸免于难,恰巧父亲领兵经过尤城,在休憩之时偶然发现了她,便决意要将她培养成眼线。于笙自然对父亲感激不尽,安插在岑因迟身边不到两年,一跃成为岑因迟的帐中欢,还委屈生下个儿子,就是岑东书,你见过的。因而这几年除了岑因迟的秘闻,皇后一党那些破烂子事儿她也摸得一清二楚。”宋羽潇口干,嗓音也哑了,沈偕禧鬼使神差给他倒了水,后者倒是拿得相当自然。
      “就是她,在前几日忽然写密信到府中,说岑因迟近日寝食难安,在她再三追问下,吐了真言。”又是一杯茶入腹。
      “云氏威胁了他。”
      静默无声。
      沈偕禧脸上晦暗不明,唇齿间好不容易挤出字眼:“我就知道,姓岑的那么聪明...”

      报国寺。
      悠悠钟声入耳,化却万年恩怨,只留悲悯空回荡——佛不只有悲悯,佛想让众生皆成佛,于是这世间就不再需要悲悯。
      “公子,您都站在这儿半天了,不回府么?”
      万漙兮晃了晃扇子,是他新得的。“暂且不回了,寺内清净。”
      不等身旁的人再次规劝,另一人便从廊外小跑过来,神色肃穆:“公子,三皇子进城了。”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万漙兮没有说什么,身边的下人却忍不住多嘴:“不是才报三殿下明日才到么?”
      万漙兮懒得去追究那人逾矩的行为,晃扇子的动作仍旧没停,“所以说,咱们三殿下就是心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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