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狭我》此去经颜

1、遗孤

　　镇南侯谋了反。
　　三万人马，□□，横尸遍野，天下缟素。永临帝亲自御驾，削其锐气，擒得贼王。
　　东南无冬，只有白头人。
　　楚卿忆没有哭，那么娇生惯养的人，硬生生憋住泪水，家书一封寄千里，从此了断红尘情。
　　“表哥，是不是如果那天我没有进宫，你就会放过我。”
　　彼时梅花正好，点点映篱。雾凇沆砀，唯唯无雪，三两啼鸣缀于其间，只觉惘然。寒风剥离温度，于是剩下的躯壳只留痛苦。犹记得当年随父初入侯府，少年意气风发，风头正盛，黯淡了身后的花红柳绿。虽值暮春，不觉凄寒。
　　冬天是有阳光的，只是有人仅仅驻足于此，带走了一身温度。
　　容启十二年冬，眠廷县主仙逝于乾州，年二十有三。帝哀之，美谥为德灏翁主，以嫡公主之礼葬之。

　　永临帝细细端详面前这一方手绢，并不去看跪在地上之人。须臾，他挪开眼，半是戏谑地开口：“爱卿可知，你在为谁请罪。”下方男子微微一怔，答道：“谋逆之人。”面前帝王将手微微一提，绢帕因风而起，飘飘然落于堂上。楚师袇不敢抬头，正色道：“亡妹遗嘱，臣不敢违。”帝王语气冰冷：“你不怕朕连你同诛？”寂静无声。永临帝轻轻勾了勾唇，兀自呓语：“县主真是好算盘。以死谢罪，属实是朕从未想过的。”楚师袇诚惶开口：“皇上...可以放了镇南侯么。” “放了？当然可以，朕岂可枉费县主一番苦心。只是镇南侯一族，只能发配边塞，世世代代，为奴为婢！”言之凿凿，天家薄凉。
　　楚师袇先行退下。过两日便是楚卿亿的发丧之期，这些时候最是脱不开身。永临帝饶有兴致地看他远去的背影，问：“你认为呢？”旬寿微微躬腰：“老奴以为，楚将军不及县主聪慧，更不必说与镇南侯相比。”永临帝只是笑笑，摇了摇头：“枉她聪慧一世啊，竟忘了朕本身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一命抵一命了？非也，朕最烦的便是养虎为患的戏码，若是还留着他，岂非让朕寝食难安？”言罢垂首俯叹，旬寿自然不敢答话。“朕记得，镇南侯与县主育有一子，今在何处？”不等底下的人答复，他便笑起来：“是了，镇南侯如此狡黠之人，定不会教朕知晓。”愈笑愈烈，听得人不寒而栗，手起刀落，座上帝王已是锋剑出鞘，霭霭珠帘散落一地，“给朕搜！掘地三尺，给朕将这逆臣之子斩首示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将近岁末，沈提督也将凯旋，府内上下，自是喜气洋洋，一派和气。几个本家轮番过贺喜，又留了几个小辈在提督府住下，一时间偌大的宅府热闹起来，沈夫人也比往日神奕。
　　廊间，玄衣少年执扇而立，眼底不尽是花色，眸间亦有风雪。两个杂役扮相的女子匆匆往沈夫人房里去，见了那少年，急急行礼：
　　“万公子安。”
　　万漙兮微微颔首，眼前的女子他是见过的，似乎是沈夫人院里干些通报杂活的。他自幼便喜探访沈家，一来二去，也与提督府上的丫鬟小厮熟络许多。
　　“你们可是要到姨母房中去？”
　　“回万公子，正是。”
　　“所为何事？”
　　“万公子您有所不知，前些年老爷在战中收留了一个遗孤，留在营中命人照看。那小少爷是老爷出征时必跟着的，听闻颇得老爷赏识。而今不知怎的，老爷忽说我们公子孤身一人没个伴，便要那小少爷回京，与了公子作伴读。适才刚听管事的说，那小少爷明日到京，比老爷稍快些，时间紧迫，还得报给夫人安排安排。”
　　万漙兮稍思片刻，道了句“多谢告知”，径直离了花廊。
　　“我不需要什么伴读。”阳光丝丝斜斜跳跃在窗边少年的脸上，他起身拂去身上的落梅，回首望着万漙兮，清晰的面庞像是刻意勾勒，眉间无欲，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万漙兮蹙眉，收起折扇，微微正色：
　　“既是姨夫亲口允诺的，万不可能另做打算。就是个伴读而已，适应适应便可。”沈呦鸣不理这茬，徐徐坐下，又投笔墨。似乎是想起些什么，看了眼杵在一旁的万漙兮，又站了起来……
　　当事人万某在接受采访时极其暴躁：“太绝情了吧这也！我给他透露那么多情报他不仅不感谢还把我赶了出来！岂有此理！” 然而当事人沈某只是淡淡地回道：
　　“他太吵了，扰我清净。”

作者有话说

　　后面会解释为何永临帝会对镇南侯这么...怎么说，绝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