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捧棉花云》欲梨

1、第一章

　　群鸟飞过的天边，一朵触不可及的棉花云，藏匿于心间。

　　高一那年的某个黄昏，炽热的夏风拂过苏韵桐鬓间的碎发，夕阳的一缕余光似神来一笔般落在少女的眼角。

　　操场边的人渐渐散去，空旷的场地上只有几个人的影子，被落日拉的很长。

　　篮球场上，一位爽朗的少年孜孜不倦地训练，挥洒着青春的朝气蓬勃。

　　苏韵桐倚着栏杆，垂眸打量着少年。
　　他穿了件解了一颗扣子的白衬衫，显得少年感十足。

　　前几个球都接连不断进篮筐，直到第四个球恰好撞在筐边上，弹到了她的脚边。

　　“同学，我的球。”
　　他缓缓地走到了苏韵桐的身边，撇了眼她的胸牌。
　　“苏韵桐？”看见这个名字时，沈肖涵由不得心头一颤。

　　她下意识啊了声，把球递到了少年手中，微微斜头：“什么事？”

　　初次见面的场景和沈肖涵想得有些不同，自从第一次听见她响彻整个佟城四中的大名时，就笃定她是个温柔天真、声音甜的女孩。

　　然而并不是这样。

　　苏韵桐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丝淡漠。

　　初中时，班里总有男生因她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好，看起来温柔，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递情书。

　　其实恰恰相反，她是不折不扣的酷girl。

　　沈肖涵打篮球时也注意到她过几次，似笑非笑道：“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能问出这么欠揍的问题，某人的心理素质也是蛮厉害的。

　　“因为你长得好看呗。”苏韵桐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这句话带有调侃意味。不过说他好看有理有据，冷白色的皮肤，清晰的线条勾勒出桃花眼的轮廓，睫毛浓密得肉眼可见，随便撇人一眼都像是在勾人魂魄。

　　数不尽的女生为这深邃的眼眸动容，他都置之不理，那次真正见了心目中的女神，荷尔蒙就开始作怪了。

　　他站在原地怔了几秒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撇见苏韵桐那关怀智障的眼神后，又十分自觉地收敛了几分。

　　“你是我们班好多人的女神呢。”
　　也包括我。

　　她微微扬眉，眸子亮了几分：“怎么说？”

　　“不仅是公认校花，还次次都是年级前十！每次校级活动，艺术表演都有你的身影在舞台上闪闪发光。”沈肖涵向她投来崇拜的目光。

　　他说话永远都是这么坦率。和其他同龄的少年不同，这个年纪的多数少年都不怎么愿意承认一个女生漂亮、优秀，就算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过沈肖涵自己也很不错，是年级前八十的学生，不算出类拔萃，但考上好大学也是概率较大的。

　　“当然。”少女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骨子里透着十足的骄傲。

　　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有这个资本。
　　半晌，他看到苏韵桐对自己的成绩漠不关心的样子，莫名地感到有些失望。

　　沈肖涵清了清嗓子：“那么……正式认识一下，高一B班，沈肖涵。”

　　“嗯，高一A班，苏韵桐。”

　　自我介绍总是虽迟必到。

　　沈肖涵热情似火，而苏韵桐来者不拒，能大大方方地和彼此聊天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去上晚自习了，下次见。”沈肖涵朝她挥了挥手，两手揣兜，悠哉悠哉地朝教学楼走去。

　　“再见。”苏韵桐略微敷衍地回答，认为这只是一面之缘罢了，毕竟不是一个班的，一起聊天的机会当然不多。

　　但在这个人与人稍不留神就错过的世界里，幸运女神又怎么会不眷顾那些本就有缘的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的夏天，空气中是浓浓的芳草香，春去秋来，一晃高二。

　　偌大的别墅里，早已写完作业的她趴在桌前，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

　　距离闺蜜秦玥的生日聚会还有整整一个小时。
　　今天的微信格外冷清，她无事可做，只好望着窗外，一边等待时间流逝，一边垂眸看着形形色色的人走在路上。

　　相处了好些年的邻居搬走了，说会有学生一家搬过来。对于这件事，苏韵桐也只是略有耳闻，准确来说是漠不关心。

　　她感到枯燥无味，刚想离开，一位少年的身影跌入苏韵桐的视野。

　　苏韵桐想到他衣服上映着一个大大的“hiphop”，对嘻哈文化的热爱促使她暮然回首。

　　她感到不置可否的面熟，一眼就认出了他。

　　沈肖涵双脚踏着滑板，反复练习着几个高难度的动作。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苏韵桐被惊得一激灵：“太牛了，校友竟和我住一个小区。”

　　她难以置信地扬了扬眉，大步流星地走下楼。

　　苏韵桐向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沈肖涵怔了怔，疯狂地在脑海里捕捉关于的她记忆。

　　他豁然开朗，暑假后的“苏女神”剪了狼尾短发，甜酷甜酷的，和她的性格和贴切。

　　和苏韵桐不同，她是凭借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一眼认出他，而沈肖涵着实难以忘记——在那个夕阳斜照的黄昏里，他见到了宛如下凡一般的仙女。

　　沈肖涵见了她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皆大欢喜却又哭笑不得。

　　苏韵桐只想着四个字——“久别重逢”，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肖涵已经偷偷关注她无数次了。

　　俩人驱寒温暖地说了几句00后版“客套话”。

　　他自始至终都只看着她的脸，或是因为樱桃色的厚唇，亦或是因为那双抚媚的丹凤眼，眼前的她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厌世感。

　　沈肖涵呆呆地摸了摸后脑勺，柔声问：“你会滑滑板吗？”

　　“会啊。”欧阳桐饶有兴致地瞧着他，一字一顿道，挂在面孔上的厌世感瞬间烟消云散。

　　她低头撇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我要出去一趟，有事就来找我。”还没等他开口，她又接着说，“放心，绝对是我开门。”

　　沈肖涵愣在原地欲言又止，等她走进了别墅里才如梦初醒般哦了声。

　　不久，苏韵桐的姐姐苏璐开着一辆机车，缓缓地停在他面前。

　　那辆摩托车身为纯黑色，所有的配置都豪华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即个性又狂野，看着就价值不菲。

　　“你还有一个姐姐啊？”沈肖涵抬眸看着姐妹俩，不说外貌，这样洒脱的性格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对啊，回头见。”苏韵桐不紧不慢地带上头盔，微微侧过头，把右手放在胸前，小幅度地向沈肖涵挥了挥。

　　看着那帅到逆天的机车，脚下的滑板突然就不香了！

　　苏璐放开离合器，在路上呼啸而过，留下一阵残风。

　　苏韵桐决定提前去商场等秦玥，那商场在市区中心，途中路过佟城最繁华的街道、五层楼高的服装店都要情不自禁地“芜湖”叫几声。

　　她是打心底喜欢繁华都市的热闹，奈何苏爸苏妈喜欢安静平和的生活，所以住在那儿。

　　她们停在了路边的摩托车停车位，苏韵桐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备注为“猪猪”的微信聊天框，一个劲地发熊猫头表情包“轰炸”闺蜜。

　　秦玥：“干啥？你已经到啦？”
　　苏韵桐：“嗯嗯。”
　　秦玥：“我火速飞来！”
　　秦玥：“稍微等我一下哈。”
　　秦玥：“晚饭想吃啥？”
　　秦玥：“火锅？烤肉？泰菜？日料？西餐？”
　　苏韵桐：“你知道的，我最喜欢火锅。”

　　商场里，苏韵桐和秦玥在火锅店门口会面。
　　秦玥俏咪咪地凑到她耳边：“桐桐，我们是不是最好的闺蜜？”

　　苏韵桐问：“什么事？”
　　“嘿嘿，我上次在食堂看见了一个好帅好帅的男生！”秦玥嬉皮笑脸地说，“而且我的第六感告诉我他是个人中龙凤。”

　　说到“人中龙凤”这四个字时，她一字一顿道，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

　　欧阳桐不动声色地嚼着薄荷味口香糖，愣了一会儿：“喂，你不会一见钟情了吧。”

　　她化作“老母亲”使劲摇着秦玥的肩：“千万不许早恋！”

　　秦玥连忙捂住她的嘴：“喊这么大声干嘛，你是要让整个商场的人都听到吗？”

　　“嗯，考上一个好大学后什么都好说。”苏韵桐很少道歉，除了得寸进尺的事之外，一般来说遇事就干脆慢条斯理地默认了。

　　“我怎么可能早恋，合的来的异性都是兄弟好吧！”
　　苏韵桐和秦玥的性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能和男生打成一片，却铁树不开花。

　　“那他在几班？叫什么名字？”

　　“高二B班，蒋亦彦。”
　　高三B班……

　　苏韵桐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我正好有个认识的人在B班，回头帮你问问。”

　　“耶，你最好了！”秦玥挽着她的手撒娇。

　　“滚。”苏韵桐哭笑不得。

　　火锅店，俩人坐在预订好的包间里，围着热气腾腾的鸳鸯锅，秦玥静静地为她刷菜。

　　秦玥：“趁着高二的大好时光多聚聚餐，高三就要拼刺刀喽。”

　　“嗯，最近学的内容不算难。”说着，苏韵桐埋头吃了一片藕。

　　“这次月考你又是年级前十啊，学霸桐。”

　　她轻抿一口果汁，漫不经心地说：“绝对不可能掉出去。”

　　“太牛了，来来来干杯！”
　　她们异口同声：“干杯！”

　　吃完火锅后，秦玥借上厕所为由，神神秘秘地走出包厢，对站在门外的服务员说：“我来提蛋糕。”

　　“好嘞！”

　　半晌，服务员把芒果慕斯蛋糕递到了她的手上。
　　“小姐姐，生日快乐。”那位服务员长得煞是好看，波浪卷的中长发散散地披在肩上，笑起来甜甜的，像三月里的春风。

　　秦玥嬉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嘿嘿，谢谢。”

　　她走进了包厢，把蛋糕放在自己座位前的桌上：“当当当当！蛋糕来啦！”

　　欧阳桐见是自己最喜欢的芒果蛋糕，神色突然亮了几分。

　　她默默地在□□音乐里翻找歌曲，找了一个好听版本的生日快乐歌，把声音调到最大。

　　秦玥闭着眼，十指紧扣，在蜡烛昏暗的余光与浪漫的氛围下许了愿。

　　愿，岁月静好。

　　愿，在不久的将来，遇到一个共度往后余生的人。

　　秦玥一口气吹灭了蜡烛，随后打开了灯。

　　苏韵桐比了个心：“恭喜我们的玥玥，又长大一岁！”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时候可爱得非同寻常。

　　生日聚会结束，闺蜜俩人散了。苏韵桐还不想回去，她离开了商场，坐在一个安静的露天花园观赏城市夜景。

　　数不尽的繁星缀于苍穹，真美，美得让她出了神。
　　她抬眸，深思熟虑后自言自语道：“等有钱了一定要在市区买房！”

　　半晌，“啪嗒”一滴雨落在她脸上。
　　苏韵桐不甘情愿地叹了口气：“好倒霉啊，被迫回家了！”

　　她拿出手机，给苏璐打了一通电话。
　　半晌，苏璐开着摩托车来接她回家。
　　好在雨下得不大，朦朦胧胧的，又细又密。

　　回家途中，苏璐告诉她自己要回一趟学校，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

　　进了小区后，苏韵桐恰逢正在“雨中漫步”的沈肖涵。
　　她嘴里含着一根柠檬味的棒棒糖：“问你个问题行不？”

　　“嗯，什么事？”

　　“你们班那个蒋亦彦怎么样？”

　　“他啊……”沈肖涵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他吐槽道：“这人真是一言难尽……初中的时候好像因为早恋受了处分，那个时候马上就要中考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最好不要去沾花惹草。

　　“对啊，谈恋爱总要等到大学以后吧……”闻言，沈肖涵举双手赞同。

　　舒尧眉头皱了皱，好像在为秦玥的第六感担忧，想到她在商场里大言不惭地说蒋亦彦是“人中龙凤”，莫名觉得傻乎乎的很可爱。

　　想到这儿，她的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尽管他有些疑惑，但也没有追问。

　　“哎。”沈肖涵一脸无奈，“人家可是大少爷呢，他爸给我们学校捐过几十万，校长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这么牛，什么来头啊？”

　　沈肖涵稍微放低了声响：“你知道蒋氏集团吗？”

　　苏韵桐思考了一会儿，发出“哦～”的一声。

　　然而接下来的话可谓是把他狠狠地震惊了。

　　“是不是老街那边的蒋氏烤肉店，那里的自助餐很好吃，一个人才九十九元，两个人去还能打九折呢。”
　　“……”他咽了口唾沫。

　　“你这……怎么可能是烤肉店。”

　　“是做箱包设计的，夢莱品牌红遍大街小巷呢。”

　　“哦，略有耳闻。”她用舌尖舔了舔唇，补充道，“你下雨天也出来散步吗？”

　　“对。”沈肖涵沉思片刻，认真地说，“我很喜欢下雨天，感觉特别治愈，今天晚上还没有风，所以就出来了。”

　　“哇，我喜欢听雨。”苏韵桐转动着手中的透明伞，看着雨滴的轨迹。

　　“我去便利店。”

　　苏韵桐下意识地嗯了一声，沈肖涵走了几步后她又想起家里的泡面已经寥寥无几了，就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她的脚步声很轻，轻到沈肖涵毫无察觉。

　　便利店里，他挑选了一些父母喜欢的零食，同时还要认认真真地查看保质期。

　　苏韵桐就不太一样了，抓起一堆泡面就是往购物篮里怼，总而言之，就是每个味道都要试试。

　　突然，两人同时看中了冰箱前最后一瓶酸奶。

　　正当苏韵桐想伸手去拿时，沈肖涵已经收入囊中了。

　　他的目光落在措不及防的苏韵桐身上。

　　“什么鬼，你怎么也来了？”

　　“……”她茫然了几秒，“来买东西呀。”

　　沈肖涵撇了眼购物篮里的酸奶，又看了眼苏韵桐，缓缓地递到她的面前。

　　“不用。”她礼貌地微笑着摆摆手道，“我拿牛奶。”

　　“好的，我有会员卡，可以打折的，帮你付吧。”他慢条斯理道。

　　“我微信转你钱？”

　　“好，打好折之后是二十四元。”他脸不红心不跳，但还是一脸想要人家微信的样子。

　　半晌，俩人互道再见就各回各家了。

　　苏韵桐把关于蒋亦彦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发语音告诉了秦玥。随后就去卸妆，洗了个热水澡。

　　期间，桌上的手机不停地弹来消息。

　　她洗完澡后坐在床上，点开微信发现秦玥一条接一条都是在吐槽他。

　　苏韵桐：“男神秒变仇敌啊！”
　　秦玥：“他本来就不是我男神好吗？”
　　随之秦玥又连发了两个愤怒的表情包。
　　苏韵桐：“好好好。”
　　另一边的秦玥也不知道回些什么，静静地发了个表情包。

　　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三秒钟。

　　“所以……现在干嘛？”她像修仙一般盘腿坐在床上，望着电视机发呆。

　　听到大门被人推开了，她第一反应是苏璐回来了。

　　“打会儿游戏吧。”苏韵桐叫上秦玥、苏璐和班上一位女同学排位。

　　但偏偏不能四排，她只好在好友列表里翻找可以邀请的人。

　　这时，一个和她自己分段不相上下的空闲好友映入眼帘，毋庸置疑，是沈肖涵。

　　苏韵桐鬼使神差地给他发了条消息。
　　苏韵桐：“五排来吗？”

　　另一边的沈肖涵顿了顿，受宠若惊，坐在电脑前娴熟地敲着键盘：“都有谁啊，是你同学吗？我想玩输出位。”

　　“是同学呀，输出你玩吧。”

　　“来，邀我。”

　　沈肖涵进来有些惊讶，自己居然和四个女生一起组队打游戏，待会儿兄弟一看战绩，估计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换位思考一下，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战斗型角色和支援型角色一开场就被四人选完，苏璐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玩辅助。

　　此游戏的自由度很高，虽然是PVP模式，但还能在歌剧院里听音乐、骑马兜风等一系列活动。

　　苏韵桐和沈肖涵两个输出的出生点很富裕，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看到高品质装备就一把夺过。

　　“……”

　　“你看你全副武装，鞋子穿的都是传说品质的，我连个史诗装备都没有……”沈肖涵有些卑微。

　　苏韵桐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妥，把装备分给了沈肖涵一半。

　　他们的出生地很富裕，但游戏已经进行了十几分钟却没有看到一个敌人。

　　两人就干脆待在海边烧烤，反倒是另一边的苏璐，身为辅助却有一颗想carry的心，一边加血一边对着敌方输出一顿打，居然拿下全场首杀。

　　“什么鬼啊，姐你好厉害。”

　　“那可不。”

　　说着说着就热火朝天的开麦闲聊，沈肖涵插不上话，他平静地听着苏韵桐平和稳重，颇有风度的音色，偶尔漾起淡淡一笑。

　　自那起，长达四年的爱恨情仇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