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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花肥(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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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严俞祈祷完毕的那一刻,他也知晓了发生在这个村庄里的故事。
故事的开始,就和花骨朵说的一样,一群因为战乱和饥荒的灾民逃难到这个村子,对于他们这些失去家园的人来说,这个村子就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最初的他们是满怀感恩的,村里的原住民接纳了他们,给他们地、种子,照顾帮扶他们。
当时这个村子还没有这么多再活花,仅有几株,种在半山的医女家里,医女叫花骨朵,村民们有什么病痛,都会去找她看病。
再活花也不叫再活花,它没有名字,只是一种能够治疗伤口的药草,人们需要时才会想到它。
灾民们到来后,花骨朵挎着药篮子,篮子里装着能治病的花,下山来给大家治病疗伤。
痊愈后的灾民惦记上了那花,因为它实在是太神奇了。
如今外面的世界正在打仗,如果能把这种花卖出去,或者献给官员乃至帝王,岂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们私底下给它取名再活花,因为它可以让人再活一次。
但是对他们来说,目前再活花的数量太少,而且只有花骨朵一个人知道怎么栽种这神奇的花。
于是他们上山闯进她的家里,逼她说出种植再活花的方法,可花骨朵也不知道方法是什么,她只知道院子里一直长着那么几朵花,那花可以治疗伤口,仅此而已。
他们知道她很在乎村子和村民,于是只要她一天不说,他们就杀一个村民。
后来村子里原有的村民都被杀光了,灾民就开始对她动刑,他们并不怕把她弄死,因为有再活花。
无论她受到什么样的酷刑,只要抹上一点汁液,她的伤就会恢复。
村子里时常都能听到她的惨叫,不分昼夜。
他们之中有一个男青年,他对花骨朵很有好感,舍不得她这样受苦,常常在没有人折磨花骨朵的时候,来安慰她。
他为她的遭遇不忍,又不敢私下放了她,只能劝她早点说出秘密,告诉她,只要她说出秘密,他就会劝他们放她走,他会带她离开这里。
终于有一天,在青年为花骨朵擦去身上血渍的时候,无法忍耐折磨的花骨朵开口了。
她说每当院子里的几株花不结花苞了,她就会给它们浇几滴血,之后它们就会继续结出花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才能让它们不停的开花。
毕竟她从来没有过于在意过它们。
青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人,当天夜里,他们割下了她的一块肉来当花肥。
那效果奇好,原本只有几株的花很快长成十几株,花朵也更饱满了。
他们也曾试过几个其他人的血肉,却都不行,只有花骨朵的才有用。
可是就算一次性把她整条大.腿切下来,她的肉也没多少啊?完全不够。
他们巴不得花骨朵一次可以长出八条腿十条胳膊来。
于是他们把她的腿整条切下来,又在其他的皮肤上剜一块肉,用再活花的汁液把腿接到那里去。
这样一来,加上重新长出来的腿,和接起来的腿,她就有三条腿了。
下次需要花肥时,他们就能一次性切下她三条腿,而后这三条腿也会在花汁的作用下重新长出来。
负责这件事的,正是那个青年。
花骨朵质问他为什么,他却只是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没有办法……”
然后流着眼泪给她接上第四条、第五条、第六条腿。
除了腿,还有手臂、眼睛、耳朵、嘴巴。
花骨朵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怪物。
这个村子终于长满了再活花,硕大的晶莹透亮的花朵连成一片花海,它们被花骨朵的血肉滋养着。
这群人终于满足了,这么多的花,足以让他们完成他们的愿望。
然而他们却发现他们出不了村子了,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始终无法走进外面的世界,就像他们想象中的荣华富贵,不过是海市蜃楼。
他们只能守着这些再活花,直到死去。
村子里没有了粮食,也没有了种子,只有拔掉又很快长出来的再活花。
他们试着去吃再活花,但只要咽下去就会被毒死。
更要命的是,再活花在他们身上无法起作用了,无论他们淋多少再活花汁在伤口上,伤口都无法愈合。
饿极了的人们决定吃花骨朵的肉。
只有她,能使用再活花愈合伤口,可以不断提供花肥和食物。
但是依旧变成了怪物的花骨朵的肉,却无法带来饱腹感,越吃就越饿。
最后他们在绝望中,找到了除了花骨朵以外,唯一一个可以使用再活花愈合伤口的女孩儿。
有人想起,这个女孩儿是他们逃进这个村子的那天夜里降生的。
他们给女孩取名花骨朵,因为她和花骨朵一样,是取之不尽的。
从此以后,她就成为了他们的食材。
就这样,他们靠着“花骨朵”们,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存活下来。
上一个作为食材的花骨朵死了之后,人群里就会出现下一个花骨朵,有时是男孩有时是女孩,但无所谓,只要能使用再活花,就是花骨朵。
而最开始的那个已经变成花骨朵的怪物,已经没人知道她的名字了,因为她可以滋养再活花,而再活花又能赐予他们源源不断的食物,所以他们把她称为神灵,日夜祈祷。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玩家,只要向“神灵”祈祷后,就会知晓这个故事,然后玩家会得到神灵交给自己的任务,结束这罪恶的一切。
玩家们大多会采取惩罚的方式——杀光这群灾民繁衍下来的村民,惩罚这群不义之人,以此来完成任务。
比如现在,村民们一半死于卓雅栀之手,一半死于觉悟之口。
虽然严俞不知道失踪的卓雅栀怎么样了,但看觉悟杀光村民得到“恩赐”是变成花肥的一部分,想必卓雅栀也没能有什么好结果。
此时初代“花骨朵”已经融合了剩下一半村民的身体,重新进入地底,新的花骨朵也离开了。
现场只剩下严俞三人,以及不知生死的温楠。
严俞蹲着查看温楠,发现她眼耳口鼻仍在冒血,还剩下一口气吊着,不知能活多久。
他已经两天多没有吃东西了,此时头晕眼花,站起来时差点栽倒在地,幸亏柯远安把他扶住了。
柯远安状态也不太好,两人互相掺着到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实在是没力气在四处走动瞎折腾了。
只有睿锦的情况还不错,他虽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大致看出来娘亲的情况不太好。
他蹲在严俞腿边,下巴轻轻放在严俞支起来的膝盖上,“娘,我可以、我可以……”
睿锦本来想说我可以帮娘去打坏人,又想起刚刚花骨朵身上长满嘴时,他光是看着就无法动弹,铁定打不过,更不要说那一坨庞大的怪物,只好改口说:“娘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说着便要站起身,却被严俞一把拉住,“别,这里没吃的。”
严俞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整个故事太过荒谬,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
那个怪物竟然是最初的花骨朵,她做错了什么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难道错在一开始接纳了那些灾民吗?还是错在毫无保留的为他们治伤?
严俞说了他祈祷后感知到的“神谕”,心情复杂,“你不是说只有我是被选中的吗?我怎么感觉我和他们没什么不同,都是要求结束这一切。”
“如果你在他们杀光村民之前祈祷,你会怎么做?”柯远安摸摸他的狗头,“你会杀村民吗?”
严俞:“当然不会。”
“那你就和他们不一样。”柯远安说。
“可是……”
柯远安放在严俞头上的手下滑,放在他后颈上帮他按摩,企图让严俞冷静一点,“不急,还有四天半。”
严俞捂着肚子,“我觉得我活不到四天半之后了,我好饿……”
“那就只好快一点了。”柯远安道。
严俞猛地偏头,看着柯远安,“你有办法了?”
“之前就有个大概的猜测。”柯远安指着温楠,“睿锦,去把她拖过来。”
柯远安也要保持一点体力。
睿锦噔噔噔跑过去,拖着温楠的一只脚,把她拖到了严俞旁边。
柯远安把玩着从卓雅栀那里拿过来的打火机,说:“猜猜,猜中五分。”
严俞:“……”
严俞:“有提示吗?”
“还记得花骨朵曾给你说过的话吗?”柯远安道。
“哪句?”严俞下意识问。
然而柯远安却不回他了,那意思很明显,他已经提示完了。
可是花骨朵虽然话不多,但从第一天进游戏到现在,她还是说了不少的话了啊,这他哪儿能记住哪句是哪句。
严俞苦苦思索。
不对,柯远安的意思强调的应该是“我”,是花骨朵单独对我说的话。严俞想。
花骨朵单独给自己说话,那应该是……他在围栏里见到“神灵”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只有善良的人才能获得她的恩赐,如果你感到迷茫,可以向神灵祈祷。”
“只有善良的人才能获得她的恩赐……”严俞复述道。
柯远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打断他的思考。
严俞又翻出鬼卡,看着那句“种下善因结恶果”。
进来的7个玩家中,所有人在一开始,心智应该都受到了影响,他变得想要牺牲、睿锦开始思考自我,而柯远安,严俞猜测改变的是占有欲。
觉悟说过,他的变化是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牺牲。
联想到他的道具,严俞觉得他应该已经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不少人的牺牲了。
不过从觉悟的话里,还是能看出来,他的改变应该是向着人性阴暗面的。
柯远安、觉悟,还有面部改色吃自己的卓雅栀,以及上来就作死的施勇平,包括躺在这里,想要渔翁得利的温楠。
他们的变化都围绕着自我。
只有严俞,变化是围绕着别人。
如果以奉献欲或私欲来判断善恶,那就只有他在进入游戏是就种下了“善因”。
“不会吧……”严俞低喃道,“难道经历过那样的对待,花骨朵的内心还存着‘善’?”
“与其说还存有善,不如说她是在筛选‘善’。”柯远安闻言说,“然后筛选出了你,只有你是被选中的。”他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我?”严俞皱眉,“可我还是想不到我有什么特别的……她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柯远安:“不是她想让你做什么,是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啊……”严俞整个人傻住,刚刚想明白一点的脑袋再次糊涂了,“她说让我结束这一切,可是村民们都死光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柯远安:“你觉得,我们是唯一一批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吗?”
“这……”
柯远安又闭上了嘴,很显然是在给他时间。
看样子如果严俞想不出来的话,他会就这么等到游戏倒计时结束。
严俞实在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只能从柯远安说的话着手去分析。
他们不是第一批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也许上一批玩家也获得了神谕杀光了村民,但游戏显然没有因此结束,玩家自己多半也没得到好下场,就像觉悟和卓雅栀。
恐怕游戏结束后,这个世界就会重启,村民们再次复活等待着下一批玩家的到来,再次期间他们依旧会吃花骨朵的肉。
不能杀村民,或许杀光这群恶人,是花骨朵们想要的,但显然这样做并不能结束这个游戏。
他严俞是唯一被选中的人,是被筛选出来的“善”。
“不是她要我做什么,而是我要做什么……我要做什么才能结束这一切……”严俞重复一遍后,眼睛突然一亮,看向一直被柯远安拿在手里的打火机,“如果我烧掉这些再活花,这一切会结束吗?”
柯远安笑着说:“你现在有36分了。”
严俞想笑,但却有点笑不出来,他看向空无一人的村庄,喃喃道:“或许也不能怪这些花,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