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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父母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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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周文新来说,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固定时间做固定的事情,每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她和高鉴清不再拥抱了。“慢慢来”的意思就是恢复原状,不要试图去改变。
这天,她像往常一样,继续做着翻译工作,手机却响了起来。因为长期在家,她能接到的电话,除了翻译社,手机客服,就是推销骚扰性质的。当看到屏幕上“妈妈”两个字时,她有些惊讶。
“妈,什么事儿,怎么打电话来了?”
“小新,有件事情还是该告诉你的。李大勇他……走了。这几天要办丧事的,你回来一下吧,让鉴清也来。”
“怎么会啊?妈,我觉得……太突然了。”
“你还不晓得他吗?天天抽烟呀,去检查的时候就肺癌晚期了,你先回来再说吧。”
“好,我收拾一下,马上回去。”
周文新想了想,拨给了高鉴清,“喂,高老师,在忙吗?”
高鉴清一如既往地沉稳,“上课呢,现在是课间休息时间。有什么事儿?”
周文新接着说:“我爸他,去世了,我要回家一趟。”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还是同样淡然的口吻:“文新,你先不要着急,我布置好下半节课的内容,就带你回家。”
周文新点点头,说:“好,那就先这样儿。”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高鉴清就回家了。
周文新有些着急地看着他,说:“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高鉴清点头,转身回卧室,把两人的衣物打包好,问她: “带些随身衣物,我们要待几天吧?”
周文新回答他:“嗯。其他没什么要准备的了,我们出发吧。”
周文新出生和成长在C市,距离B市大约300公里,开车需要4个多小时。以前读书的时候,她觉得这段距离很远,很远。因为远,她选择了B大,这样就可以离开那些熟悉的人和环境。她原名叫李文新,爸爸是李大勇,妈妈周淑芬。
在车上的时候,周文新一直努力搜索着关于爸爸的记忆。
李大勇长着一张北方汉子粗犷的脸,浓眉大眼,个子也很高。而周淑芬,是南方人,身材玲珑,长相清秀。
小的时候,爸爸的朋友们总会开玩笑,说:“大勇,还好你女儿长得不像你,看看多秀气。要像你,可愁死了,估计将来都没人要。”
至于爸爸的那些朋友们,用妈妈的话说,“一群狐朋狗友”。
周文新有记忆以来,她爸和朋友们每天都烟酒麻将不离手。她在场的时候,李大勇也会抽烟。可她总是闻不惯烟味儿,每次都会咳嗽不停。
这时她妈就会指着李大勇骂:“你想抽就去外面抽,不要呛着小新。还有,你就少抽点吧,你晓得有多少抽烟的得肺癌死掉了吗?我懒得说你了。”
后来,家里开了个饭馆儿,妈妈每天忙里忙外打理生意,她爸爸除了带朋友们吃饭外加帮他们赊账,就很少出现了。
那时候,周文新每天都能听到爸妈的争吵声,还有妈妈摔东西的声音,“你每天和那群混混流氓在一起干嘛?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李大勇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周淑芬,大吼道:“怎么了?缺你吃缺你穿了?天天和泼妇一样叨叨个没完,没劲儿。”
李大勇一直看不上饭馆儿里那些零碎的收入。
有一天,他突然脾气很好地和周淑芬商量:“淑芬,我有个朋友打算做煤炭生意,做好了来钱很快的。看看你,天天在店里早出晚归的,说实话,我挺心疼的。”
周淑芬冷笑一声,“那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要我支持你的‘大’生意啊?”
李大勇点点头,说:“你再相信我一次,是和沈哥一起做。沈哥,你知道吧?出手阔气的很,人家每天的流水都抵上你餐馆一个月的了。”
周淑芬笑笑,讥笑道:“人家那么阔气,能看得上你?赚钱的买卖,怎么可能带上你这人头猪脑的家伙?”
李大勇立马变了脸色,说:“你就守着你这个破饭馆儿和每天那几块钱过吧。”
后来,李大勇偷拿了周淑芬辛苦积攒的钱,和沈哥做生意去了。他不知道的是,他拿到手的是劣质煤,根本不合格,投进去的那些钱,早被沈哥卷跑了。
周淑芬的积蓄被洗劫一空,饭馆儿的租金也交不起了,她只能关掉饭馆儿,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
有一天,周文新放学回家,发现妈妈不见了。她很害怕,有的同学的妈妈和人走了,再也没回过家;有的同学的妈妈生病去世了,他就再也没妈妈了。她害怕自己的妈妈也会消失不见。
李大勇还是每天浑浑噩噩,说:“你哭什么,别哭了,你妈就是回外婆家待一段时间,过几天就回来了。”
周淑芬再回来的时候,把老家的亲戚也带来了,有家人撑腰,李大勇终于同意了离婚。
就这样,李文新变成了周文新,那年她15岁。
从高中、大学、再到研究生,她都住校,见到李大勇的次数屈指可数。
周文新最后一次见到爸爸,是在自己的婚礼上。她结婚的时候,李大勇穿了很正式的西装,把她的手交给高鉴清,嘱咐他要好好对自己的女儿。
婚礼结束后,李大勇还特意问她:“怎么样,爸没给你丢脸吧?”
那个时候她才发现,爸爸的两鬓已经斑白,笑起来有很深的皱纹。而他的笑,就这样印在了周文新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