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瞬间》杺檽

1、Chapter 1 暖阳

　　绚烂的礼物特效炸开，弹幕停顿了一瞬，随即刷出满屏的“老板大气”。
　　“哇，感谢老板……”k看向榜单，很久未见的熟悉名字让他的眼睛变亮了一点，“感谢熊宝！感谢熊宝！熊老板最近又发财了啊？”
　　飞速涌入直播间的观众让弹幕数量瞬间翻了几番。直播间的人气值一涨再涨，估计又短暂上了什么推广位——这种机会一定要抓紧，能不能留住路人观众就看他这几分钟的表现了。
　　“新来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啊，我是游戏区主播k，给大家抽个红包吧，记得点关注啊。” 一边设置好抽奖，他也不忘回复熊老板刚刚的弹幕，“最近太忙都没时间来了……这说的什么话啊，你们能来看我直播我就很开心了。”
　　k喜欢交朋友，他小时候喜欢交朋友，工作以后也喜欢交朋友。对他来说，主播这份工作的最大好处不是能堂而皇之大打游戏，而是能认识许许多多的人。有的人点进直播间，随手就滑走了；有的人随手点下关注，很快又把他忘在脑后了。但总有那么几个选择留下的人，会一点点被他的直播风格吸引，即使他在深夜独自敲着键盘，很久也不说一句话，他们也会是忠实的观众。
　　这样的人不多，熊老板就算一个。
　　所以他总是格外珍惜这样的时刻。就像刚出生的猫宝宝缩在猫妈妈身边时，世界上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担心。小猫的烦恼无外是被看得太紧，抑或最喜欢的猫罐头每两三天才有一个。
　　屏幕里，银发少女侧头微笑着，他停顿的有点久了，弹幕刷过一片问号。好在正好是决定开启哪段支线剧情的关键节点，他赶紧把三个选项念了一遍，将弹幕的关注引到了剧情的讨论上。
　　他玩的是一款衍生游戏，唯美的角色立绘和张弛有度的剧情设计让它在年轻观众中人气很高。瞟了几眼弹幕，他决定先打呼声最高的漫画家支线。虽然他已过了会被青涩的校园追梦故事吸引的年纪，还是一字一句认真读着旁白，用软糯的口音讲述少男少女的故事。
　　“我们明天再打好不好啊？打累了，下播休息了。” 他的声音因为哈欠有点模模糊糊的，“拜拜拜拜，明天见明天见明天见，我会早点来的。”
　　他默数十秒，点下关闭直播间的选项，将满屏的晚安阻隔在视线外。这是一位前辈教他的，因为网络延迟，再见后立刻关闭直播间对某些观众来说可能太过突兀。
　　他毫无形象地瘫在电竞椅上，心情颇好地转了个圈，一条腿顺势搭在桌子上。只有在寂静的午夜，他的时间才是彻底属于自己的，不用费心思考怎么整活怎么做视频，垮着脸也没关系，很久不说一句话也无所谓，他只需要是他自己。
　　键盘旁有一袋拆开的巧克力豆，这就是他简单的晚餐。有时下午贪睡一点，稍微洗个澡刷刷手机，时间便不知道从哪里溜走了。好在客厅的零食箱总是塞得满满的，能让他像国王巡视宝库一样任意挑选。
　　从前他是会在直播时吃饭的，甚至会明目张胆边放视频边吃晚饭水直播。偶有表示不满的观众，在大家共同的纵容下也激不起一点风浪。但现在的他格外谨慎，尽量不被人挑毛病已成了骨子里的本能，饿的时候就只能用零食对付过去。年少时总是不喜欢正餐的，渴望的无非是各种被称为垃圾食品的小食；后来他能随便购买自己喜爱的食物，也有了大大的零食箱，却没有多少品尝的心情。即使偶尔有心情在箱子里翻找，通常也只是顺手拿起最上面的填肚子。
　　他拈起一粒裹着蓝色糖衣的巧克力豆放进嘴里，然后是红色，棕色……刚做主播时，他总是执着地先吃一粒红色，再咬一粒紫色，希望这点小小的刻意的“大红大紫”能给他带来好运。但这么久的风风雨雨下来，他也看淡这些了。现在的巧克力豆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甜腻，没有任何不同。
　　没有任何一点不同。
　　那他的不同又在哪里呢？观众划过一个个直播间的时候，是否也像他挑选巧克力豆一样随意，一样毫无理由？巧克力豆在他眼里没有不同，爆炸性增长的游戏主播在观众眼里区别就很明显吗？是不是也只是随便点开一个直播间，随便听一会儿，就把他远远抛在脑后？
　　他不愿意想这些，可思绪总是会不受控制地滑到这里。有时直播时提及几句，弹幕大多以为他在开玩笑，嘻嘻哈哈就过去了。偶尔有几条认真对待他的情绪的弹幕，也被那些主张“游戏区主播就不要搞饭圈那一套”怼的体无完肤。渐渐的他不愿意再说什么，弹幕也默契的不再提及，好像这一切都从未发生。
　　一恍神没拿稳袋子，几粒巧克力豆掉落在地，噼里啪啦滚出老远。他知道应该马上去拣起来，不然这天气很容易引来虫子。可他只是注视着地板上鲜亮的小点，一股难以抑制的疲惫感涌上心头。
　　还是去收拾一下吧，如果猫猫不小心吃掉就糟糕了。虽然他只知道狗狗不能吃巧克力，但是宠物应该差不多吧……他站起身，把留给阿姨收拾的想法驱除，俯身拾起了那些鲜亮的圆点。
　　阿姨是地道的上海人。刚来这里时，他还不习惯她陌生的口音，现在却生出了几分依恋。有时被阿姨看到垃圾桶里堆积的外卖盒，还会被数落几句“现在的小年轻也要学学做饭啊，放着这么大一个厨房不用，天天吃外卖肯定比不上家里自己做的健康。”每当这时，他总是会笑着说自己的胃可是从来没出过问题，顺便把话题转到天气猫咪等等毫无营养的话题上，绝口不提他经常发作的胃痛。
　　他并不介意这种唠叨。在这时，阿姨总会更接近他幻想中的妈妈。
　　他拂去巧克力豆上看不见的灰尘，像做贼一样左右瞥了瞥，还是快速把它们放进了嘴里。糖衣已经有点融化了，香甜的口感不再，只有一片黏糊糊混杂着湿漉漉的霉味。
　　就像那次买到的话梅糖一样。
　　他很少想起那个老人，此刻记忆里却浮现出那家小小的杂货铺，和数着小心攒下的毛票的自己。
　　现在他只要在直播间撒撒娇，或者把可爱的猫咪举到镜头前，铺天盖地的礼物和付费留言就能换来很多糖果，足足能摞到和记忆里的小男孩一样高。可这并不一样。也许因为迟到了太多年，曾经最大的憧憬也失去了意义。
　　小猫巡视完自己的领地，优雅地走到他身边，在他腿上蹭了蹭，发出嗲嗲的叫声。他捏捏小猫肥腻的脖子，顺毛捋了几下，又坏心眼地轻咬它的耳朵，惹得猫猫用尾巴抽他。这力道不算重，微弱反抗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或许是猫猫已经习惯了他有意无意过来捉弄的行为，甚至都懒得跑走。
　　深夜是大多人熟睡的时候，却是他处理白天积压的工作的时间。即使有经纪人的协助，大多数事情还是要他自己做决定。
　　他愿意连续几个小时捧着手机，直播时经常偷瞄就不用说了，参加线下活动时都会逮准时机掏出来看几眼。当然，前提是不用手机来工作。绿色的提示灯闪闪烁烁，几乎没有灭过，他们这行的猫头鹰作息决定了现在正是大多数人活跃的时候。刷视频看小说时，手机是个不错的工具，但现在他看着99+的消息提示，实在没什么美好心情。
　　直播部的游戏联动，接受……新综艺的特约嘉宾，拒绝……联系的画师询问具体的要求，先来个五彩斑斓的黑……录屏组问昨晚玩的游戏要不要做视频，似乎昨晚直播效果还不错？……明天最好能去一趟宠物医院，新视频的企划也不能再拖了……等他处理完这一切，时钟已经无声地又走了两格。夜更浓了，几颗星星缀在漆黑的幕布上。
　　在猫猫呜咪嗷呜咪嗷了好多声也没有人理的时候，它终于跑走了，现在又不知缩到了哪个暖融融的猫窝里，在玩具和冻干的陪伴下入睡。他试着叫了几声，小毛球却只是蜷着不理。他无奈地笑了笑，重新添满了猫粮和水盆。
　　小猫来的时候不算健康，瘦弱的身形带着一身的病，好在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整天在家里上蹿下跳。偶尔拍拍猫片发视频，评论区还会建议给猫减减肥，全然看不出曾经病怏怏的模样。
　　今天的任务都结束了吧？他甩下拖鞋，躺进舒爽的被单，将小熊玩偶摆在了枕边。
　　可惜猫猫不愿意来和他一起睡。
　　手机已经调好了静音，闹钟也都被悉数关闭。至少在睡梦里，他应是自由的。
　　倦意袭来，他闭上眼睛。
　　明天要玩什么游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