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偶头牌》稣是

29、一见倾心

　　这位揭开江如兰面纱的年轻人乃是霍家的长公子——霍虔。

　　八年前，霍虔与霍飞才被霍光寻回来，从此有了官籍，也就长久地驻留在了冥府。

　　霍光来冥府已有千年，费尽了心思却还没寻到前世妻子的任何线索。

　　八年前，霍虔应聘进入阴律司工作，从一名默默无闻的执笔文书做起，始终兢兢业业，廉洁奉公，如今已被秦判官提拔为阴律司的员外郎。

　　霍虔生前卒于二十四岁，外形没弟弟霍飞那般高大健壮，却不失稳重端方，气质里带有父亲霍光那种耿直不阿的遗风，但比霍光更显阳光温煦，所以很受各官家太太们的欢迎，都想把自家女儿嫁给他，许多次派人上霍府做媒，都被霍虔婉转拒绝。霍虔觉得自己来冥府不久，定要先建功立业，方才能考虑儿女私情。

　　霍虔揭开躺靠在自己腿上之人脸上的黑纱，非但没看见鬼佬的凶煞面容，反而见到一张清丽淡雅的秀美容颜，霎那间，内心惊悸又慌乱，不知所措地惊道：“这……这……怎么是个姑娘啊？！”

　　司机听后，当即踩下刹车，扭头望了过来，一见果然是位姑娘，破发地笑道：“大人，您今日算是英雄救美了，好事，好事一桩啊！”

　　这笑声惊醒了江如兰。

　　江如兰的眼皮隐隐蠕动，忽地睁开了眼，模糊的视线里，见到一个男子正俯视自己的脸，吓得她大叫一声：“啊——”，紧跟着挣扎着要起身，左手一把薅住了霍虔的前衣襟，右手胡乱去抓前排椅背，结果不但没能起身，反而将霍虔拉拽地弯下了腰，彼此的脸贴近得只有咫尺之遥。

　　霍虔心跳过速，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口齿拌蒜道：“别……别……这样……姑娘。”

　　江如兰羞愤地抓住霍虔的衣襟，带了哭腔：“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彼此的呼吸急促地交缠，透着躁热、愤怒和暧昧的气息。

　　一旁看热闹的司机，不嫌事大地笑道：“大人，我先出去转转，你俩好好沟通一下。”

　　司机前脚下车关了车门，后脚就听“啪”地一声，江如兰怒不可遏地给霍虔一记响亮的耳光。

　　或许这声音太过响亮，双方都冷静了下来，江如兰松开了薅霍虔衣襟的手，霍虔则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挺直了身子。

　　江如兰终于挣扎起了身，坐到霍虔侧旁的位置上。

　　顷刻间，两人都不说话了，汽车内的气氛像是凝固了。

　　江如兰低头整理着衣袍，一转头见男人递过来那脱落的黑纱巾，便听见他谨小慎微道：“姑娘，你方才晕倒在我车门上，我们把你挪到车内休息，不知你身体状况如何，所以就……”

　　江如兰侧眼打量这个男人，身着藏青色绣仙鹤补子的官服，头戴黑色官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激了，若不是这位官员将自己扶上车，她还进不了秦府呢，于是瞬间消了气，反而内疚地欠身行礼：“大人，对不住啊，小女子方才是失心疯了，多谢大人的救助。”

　　霍虔一听对方简直是神转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将手从脸上撤下，红着脸问道：“你……没事吧？”

　　江如兰摇了摇头：“我没事，主要是在路上颠簸的时间长了些，下了车，我便胸闷恶心，现在好多了，喝点水就没事了。”

　　霍虔拘谨地笑：“哦，那便好……你也是来秦府的吗？”

　　江如兰点头：“对，我也是来秦府。”

　　“那正好，咱们一起进来了，我一会儿去中厅书房，你去哪儿？”霍虔的笑容逐渐自然了，浑身散发着平易温煦的气质。

　　江如兰刚才还有所顾虑，并不想让这位官员知道自己的底细，但不知为何，他觉得此人或许能帮他找到乔志勋，便回敬地温笑：“我是来找琴师乔志勋的。”

　　“这样啊，那咱们先去会客厅吧。”霍虔很好奇眼前这位姑娘的身份，但听她说要找琴师乔志勋，便猜出个七.八分，断定她来自青楼，所以不便当面说破，也就不再问了。

　　此时，二人从车上下来，霍虔在前引路，把江如兰带到前院的会客厅处。

　　霍虔常因公事前来秦府，所以，会客厅内的小厮和丫头都认得他，霍虔对一名小厮道：“你快去把琴师乔志勋找来，说会客厅处有位小姐找他，快去快回。”，然后又吩咐一位丫鬟：“给这位小姐送一壶茶水来。”

　　霍虔帮江如兰安排妥当后，恭敬地向江如兰揖礼：“姑娘，我有公务在身，先走一步，请姑娘稍作等待。”

　　此时，江如兰心中已对这位官员产生了感激之情，连忙起身向他打了个万福，感谢道：“今日多谢大人的救助和帮助，小女子不胜感激，请大人慢走。”江如兰缓缓撩起眼皮，见男人抱着拳憨憨地冲自己温煦地笑，只简单道：“不用挂心，告辞。”随后，男人转身朝二道门去了，再没回过头来。

　　江如兰心中竟有一丝感动，整个早上的疲惫和心焦倏然就消失了，她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处在一个偏狭的角落里，整日也只对着那些固定圈子里的牛鬼蛇神，如果跳出那一亩三分地，或许就能遇到不一样的灵魂，也会对未来产生新的希望。

　　江如兰坐在桌前喝茶，沉浸在方才发生的一幕中，忽然，听有人喊她：“江小姐，你怎来了？”

　　江如兰回头一望，见乔志勋跨进了门，连忙起身行礼，语气亲热得像见了亲人一般：“勋公子，可算见到你了。”江如兰边说边抹眼泪。

　　乔志勋差点没认出江如兰，眼前的江如兰打扮得如此寒酸，但她清秀的面孔和白皙的皮肤还是出卖了她的身份，若不是有急事，江如兰不会亲自跑来找他，便严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江如兰拉着乔志勋坐了下来，便将董司命要于中秋节前迎娶她的情况说了一遍，还说张德发已经表态不能再挽留她。

　　乔志勋瞬间明白了，没等江如兰问他，他就说道：“上次，我说要替你去问霍家的事，我还记得呢，前些日子我曾见过霍飞，只是一直没机会和他讲此事，既然事情紧急到此种境地，明日我就去霍府找他。”

　　江如兰感激地又屈膝行礼，乔志勋拦住道：“江小姐，你是我来冥府后，认作的第一位朋友，这个忙我必须得帮，我们都是孤苦伶仃的鬼魂，彼此同病相怜，互相照应是顺理成章的。”

　　江如兰不知该说什么好，一味地流着眼泪，不知是在发泄着近来郁结于心的苦闷，还是被乔志勋那股义气的真诚所感动，总之就是种情绪的宣泄。

　　乔志勋好容易把江如兰安慰得不哭了，问道：“江小姐，我知你不想嫁人，但霍光这里其实还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你不该抱侥幸心态，若霍光是因某个特殊的原因一直不肯娶妻，现在他要是同意娶了你，还是存在真正接纳你的可能性，那你又该如何自处？”

　　江如兰擦干眼泪，抽了下鼻子，毅然得坚定：“我想通了，即便真的嫁给霍光，我也是能接受的，听闻霍光虽不近女色，但为人正直，办事公正，既然都不是我所爱的人，如果让我选一个的话，我还是会选择一个人品好的。”

　　“那便直接做媒便好，这个隐秘了上千年的问题，根本不可能打听得出来，只有你日后与霍光生活在一起，恐才能真正了解霍光。只要你不后悔，我也就安心了。”关于这个问题，乔志勋想了许久，觉得也没更好的办法了。

　　乔志勋与江如兰谈妥，在秦府叫了辆车，把江如兰送回了萌春院，江如兰只能静候佳音了。

　　乔志勋本想明日一早前往霍府，厚着脸皮也要见霍飞一面，却没想到他明日的日程竟被人提前预约了。

　　入秋以来，天逐渐黑得早了，乔志勋吃过晚饭到湖边溜达，坐在一块大石上休憩。

　　四野的秋虫唧唧哇哇地喧叫着，乔志勋一心想着明日该如何向霍飞张嘴，耳边不觉听到咿咿呀呀的唱腔走板之声，乔志勋耳聪心净，一听就辨出那是昆曲《牡丹亭》中柳梦梅的唱词，他听得出那声音似乎是虹玉的，便朝声音的方向寻去。

　　他刚走出湖区，上了竹林小路，那唱腔就戛然停止了。

　　他环顾四周，在黑漆漆的夜幕下，唯有前方廊后的建筑里有依稀摇曳的灯光，他朝那灯光走去，刚入廊子，便从中厅书房内传出一阵怪异的笑声。

　　乔志勋猜想，准是虹玉书房内唱曲，他快步走到中厅书房门口，却发现屋外廊子里点着灯，书房内反倒黑着灯，门口无人值守，他正犹疑时，远处有人唤他的名字：“勋公子，黑灯瞎火的，你怎在这儿啊？”

　　乔志勋转身，见秦成理正站在廊子的另一头望向自己，身旁还有个打灯笼的小厮。

　　乔志勋连忙作揖行礼：“啊，秦兄，我方才在湖边散步，似乎听到这边有人唱曲，便被吸引来了，不想近前，却寂寥得没见一人，真真奇怪了。”

　　秦成理咧嘴笑：“勋公子恐是对曲子钻研得入了迷，脑子里浮音缭绕，倒未必真听闻到什么声音。”

　　乔志勋对自己的听觉能力半点都不怀疑，自从他吞了武英真人的金丹，他对声音敏感到了极致，判断从未失误过，他也不好与之争论，笑着装傻：“让秦兄见笑了。”

　　“哦，我倒找你有事。”秦成理从怀里掏出一张雪青色的卡片，上面写着“秋水履新宴”和“请柬”两行字，说道，“勋公子，你必须得来助兴，这可是我的升职庆贺宴会。”

　　乔志勋连忙庆贺道：“秦兄升职了啊，可喜可贺！那宴会什么时候开？”

　　“明天。”

　　乔志勋细问道：“明天几点？”

　　“一整日。”

　　“啊？这么长时间？”乔志勋觉得自己的计划全被打乱了。

　　“这有什么，几天几夜的宴会也是有的。我还邀请了你们萌春院的其他大牌呢。”

　　“地点在秦府吗？”乔志勋在请柬上没找到宴会地址。

　　“在萌春院的东厢。”秦成理答道。

　　“什么？”乔志勋有些意外，萌春院的东厢，他可是从未去过，在他心目中，东厢可是个神秘的禁地，竟要在这里举办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