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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来不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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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事情都是有征兆的。
时间在此刻静止了。
泛着银光的枪头深入皮肉,发出了轻微的“噗”声,又穿过了皮肉。其上依旧干净如新,与皮肉相交处却开始嘶嘶往外冒一些深色液体。
“嘭——”
宋知闲目眦尽裂,身上的压制消失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却好像被抽了干净,直接倒在地上。
不远处——也不过几尺距离的地方,倒下了一个人——正是方简。
但方简此时的情况不太好——一朵艳丽的鲜红色的花在他的胸口绽开,他的身体还在抽搐,双眼直直地盯着上方,眼里的温度正在急剧消散。
宋知闲的双手深深陷入泥地里,他却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他却只剩下一双手还有一点点力气,勉强支撑着他前进。
“小东西……重来……快点……”
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他突然就成了一个废人,往日充沛的灵力、健康的体魄都成了摆设。
但小东西没有回应。
“小东西,快啊!”
宋知闲看着那处滋滋往外冒着血,心痛、心酸都混杂在一处。那么多血、那么多血……
他又连着叫了好几声,声音从最初的着急到后来的平静,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宋知闲也不再张嘴呼喊,只眼神坚定,吃力地向前爬去,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再到师兄的身边去。
方简看到了宋知闲的动作,但是他也无能为力。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眼睛睁得极大,四肢都使不上力气,但他的心里却格外平静。
有一道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絮叨——这都是命。
内心深处那点酸涩的不舍还是太小了,终究是留不住他。
——
方简与宋知闲两人捣鼓好了一切之后,时间悄然溜走,不过眨眼间,日头就要西沉了。
遥远的天际飘起了几道红纱,渐沉的天色里,燃烧的火舌间,宋知闲垂眸认真盯着架上的食物,薄唇时抿时松,如临大敌。
方简突然有些感慨,眼前的一切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远在天边;明明触手可得,却又像镜中花水中月……
但要细究起自己为何会伤春悲秋,他又着实找不到答案。
难道是因为——他本质上是个文艺青年?
方简摇了摇头,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抛之脑后,专心翻动着手中的串串。
又过了十几分钟,方简手中最后的一把串也考好了。
宋知闲已经在小桌旁坐下,还倒了两杯酒。
见此,方简不由笑出了声,打趣道:“你倒是想得周到。”
宋知闲抿了抿唇,心里那点小心思藏得深深的,面上依旧爬上了两朵红云,做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月儿驱走红纱,独占了深邃的夜幕,几点零散的星子一闪一闪,既清幽又宁静。
夜幕之下,火堆依旧燃的热烈,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方简与宋知闲各占小桌一边,你吃一串我吃一串,期间又配香醇的灵酒;虽然没有交谈,但一举一动间,却也惬意无比。
本来,今天就该这样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方简是这样以为的,宋知闲也是。
直到一杆长枪划破夜幕,不带任何声响,越过两人钉在屋门上。
方简这才后知后觉拉过一旁的宋知闲,护在身后,警惕看向前方。
那人黑衣黑袍立于院门之上,衣袍无风自动,招摇显眼。
是个陌生人。
方简眉头紧皱,又将宋知闲往身后推了推,不知若隐若现。但他还是好声开口问了一句,端足了宗派弟子的风度,“不知这位道友为何事来?”
那人却不答话,一双眸子冷冷扫了过来又收了回去。
方简抓着宋知闲的手又加了些力道。
纵览小说千百本,方简最怕遇上两种踢馆的人——一种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最喜欢扮猪吃老虎;一种是沉默寡言屁都不放,上来就跟你拼个死活。
真是不巧,方简今天遇上了其中一种。
但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却没有发生方简所想的事情。那人真的就只看了他们一眼,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衣袍也慢慢服帖塌下。
这里好像仍旧只有他们两个人。
方简的心凉了半截,抓着宋知闲的手不住地往外噗噗冒汗。他已经明白了。
看来,此局不能安了了。
于是方简也不再逗留,直接拉着一脸懵的宋知闲进了屋子。但只看方简的动作与脸色,也不难猜出他们的境地。
宋知闲反握住方简的手,在他惊讶看过来时,还扯出了一个笑。
对着小东西,宋知闲的满足展露得更多。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共同面对险境,方简下意识的保护与安慰,对宋知闲而言就是一个盛满蜜糖的罐子,恨不得溺死在里面才好。
“师兄,都放到明日再说吧。”
宋知闲的目光轻轻柔柔,今日的兴致可不能被突然到来的客人破坏了。
方简紧了紧手,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也将那些愁绪抛之脑后,点了点头。
定会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是这么想,但方简还是没能真的卸下心头重担安然入眠。
他躺在床上,双手交叠于小腹之上,听着耳旁规律而清浅的呼吸声。尽管各种情绪混杂,但有一点是必须要做到的——他如何把人带出来,就该如何把人送回去;总不能来时活蹦乱跳,去时缺这少那。
呼吸之间,方简又捏碎了几枚玉符。几道弱小的气息飞速掠过小小的村庄,直奔太玄门而去,期间未受到丝毫阻碍。
见此,方简眉梢一跳,心中抑制不住欣喜起来,紧绷的弦终于得到了放松的机会。
不过几个呼吸,两人都陷入了沉眠。
方简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紧张,不然也并不会顷刻间就进入深眠。
不过,即使知道了,他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方简一睁眼就去寻那人的踪迹,待看到那道身影依旧稳稳立于院门之上时,心下凉了半截。
已经过了一夜,顺利发出去的求救信号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宋知闲担忧地望了过来,嘴巴张张合合,只叫了声“师兄”。
方简深吸一口气,想着自己可是唯一能主事的,可不能轻易塌下来了。于是他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拍了拍宋知闲搭在床沿的手,示意他放宽心。
一日复一日,一夜又一夜。
随着时间的流逝,方简每天白日里就坐在屋子门口,紧盯着那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夜晚却出乎意料地睡得香甜。
宋知闲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在方简熟睡后探查了周围情况,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连那名来堵他们的人,也不过普通金丹圆满。
看着方简睡得安然,他也欢喜。而且幻境运转如常,于是他也高兴再陪着师兄再来一些新奇特殊的经历。
但这样平和的生活,真的有一个期限。
哪怕后来,两人经历多种,终于携手同归,可每每想起此时之景,宋知闲依旧酸涩难忍。
大抵是因为——戛然而止吧。
一月之期很快就到了,方简内心之中突然涌起了一阵奇怪的情绪,不是恐惧害怕,而是不舍。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比起死亡的恐惧,他最强烈的情感的居然是就此分离的不舍。
死了也就万事终了,反正也许他本来就是一个早已踏进土里的人,走了狗屎运,才能再活一次。但只要一想到,如果他死了,他和小主角要么生死两隔,要么共入黄土……怎么想都不甘心的很。
方简下意识搓动手指,眼神在宋知闲与黑衣人上来回飘忽,思考如何先将小主角送走。
他设想了千万种情形,却万万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被一招毙命。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夜色刚刚暗下来,四周静谧无比。往日里热热闹闹的虫鸣鸟叫,今日也都收了起来,好像它们也知道了今日的不太平。
方简不顾宋知闲的恳求将他赶到屋子里,又补了好几道阵法。就在刚刚两人互相推拉的过程中,方简又塞了好几种逃命的宝物到宋知闲怀里,哪怕只走一个,那也不算亏。
方简走到院子中间,先朝着黑衣人抱拳行了一礼,含笑开口道:“太玄门弟子方简,请道友赐教。”
说完也不等黑衣人回答,双目凝神,直接挥着不知刺去,打算先发制人。
那黑衣人居然也不着急,依旧闭目悠闲站在原地。等到方简来到跟前,他才慢慢悠悠睁开眼。
方简的动作快准狠,呼吸之间身形成了一道残影,却还是被黑衣人看穿了身法轨迹。
之间那人背手一抓,一柄通身漆黑的长枪凭空出现,随手探出一刺。
“噗——”
“师兄!”
“嘭——”
方简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就已经落败了。
他抬手在胸前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大窟窿和好些粘腻的液体。眼角的余光又瞥见奋力挣扎的宋知闲,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心口有些抽痛。
“啪嗒。”一滴冰凉的液体砸在脸上,忽然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下雨了。
“别、哭……”方简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发出气音,他也不知道宋知闲听到了没有。躺在倾盆大雨中,他突然苦中作乐想:要是能被雨冲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