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悲观凄局灯影里 ...
-
夜里阒寂无声，耳畔依稀还能听到积雪消融的滴嗒声，暮言卿的思绪乱作一团，最后迷迷瞪瞪的就熟睡了过去。
这天的日出稍晚了一些，直到食时左右，曙色才东绽而出，暮言卿窝在被褥里，自然也起得晚了点。
过了一会儿，梳洗完毕后，暮言卿轻轻推开了一旁的屋门，看到陆归泯还在睡着，他又将屋门给轻轻的拢上了。
暮言卿左右想了想，转身便出了庭院，向着翟罘的住处未见居走去。
亲传弟子的住处，外门弟子一般都是进不去的，除非是互相有交情有往来，否则是不会让你随意进出的。
谢晟闫重伤昏迷，现在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他原本是想去看望一下的，但好几次都被拦在了外面。
于是乎，他换了一个方法，想要傍晚偷偷的翻墙进去，却又被设下的禁制给挡了下来。
而离段勉出关还要好些天，眼下就只有翟罘可以带他进去了，虽然翟罘人依旧还留在宗外，但他差不多也快要返回宗内了吧。
今天他再去问一问，说不定翟罘就在今日正巧归宗了呢。
浅淡的金光显露于天际，白鹤慢悠悠舒展着羽翅，已临近了月末，宗内的弟子也多了起来，回廊间还有不少弟子在走动交流着。
“听说就是这人……”
“这装扮看起来也真够古怪异常的，该不会是长的其貌不扬，所以羞于露面吧？”
“有弟子就曾看到过此人的模样，何止是其貌不扬啊，那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整张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口，太渗人了……”
“这么可怕的吗？”
“也就看了会做噩梦的程度吧。”
“天呐。”
暮言卿：“……”
他们的声线不大不小，其中的内容自然也传入了暮言卿的耳里，他仅是步子顿了顿，风轻云淡的就当作是没有听到过这些话。
“也不知谢师兄为什么要对这人另眼相待，据说那日还是谢师兄亲自抱他去的药堂……”
“我觉着虞珊说的有几分道理，莫不是谢师兄真的看上了此人？然后才会对他如此特别？”
“谁知道呢？”
暮言卿：“…………”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误会啊。
在说了，那天他不是都已经解释过了吗？怎么反而还传得越来越离谱了？
“他身为外门弟子却可以独住，谢师兄与季师兄还隔三差五的就去探望，要说这其中没有一点关系，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还有呢，在这人入宗的第一日早课上，就在谢师兄的授课上，他居然如若无人的睡着了。”
“何止啊，我们都以为谢师兄要训斥这人了，但没想到谢师兄对此不仅没生气，课后竟还过去特意提醒他，连说一句都没有。”
“啧啧啧啧啧。”
“倘若换作是其他人，谢师兄必定会责罚的，这还真是头一遭啊……”
暮言卿：“……”
好离谱。
这么能盲猜臆断的吗？
“甚至他们还是一同去往的天寰福地，说不准呀，谢师兄就是为了救他才会负伤至今的。”
“我瞧着，此人定然也是靠着某些见不得人的关系才可以勉强入宗的，要不然又怎会事事如此凑巧呢？”
听着这些愈发歪曲的揣测，暮言卿止住了脚步，移眸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几名弟子。
里侧的弟子时刻关注着暮言卿，见状便拉了身旁的人一把，他低声劝说道：“他在看，你先别说了，快走吧。”
暮言卿眼神平静，那几名弟子转头与之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行所无事的移开了目光。
等错开了一定的距离过后，那几名弟子依然在毫无避讳的继续讨论着此事。
暮言卿悉数听入了耳中。
一字不差。
“谢师兄对此人竟然宽纵到了这般地步，看来是用情颇深了啊……”
“谢师兄一向淡薄寡欲，实在是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也会深陷于这些情情爱爱之中，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依我看来啊，这未必是件幸事，谢家是何等的仙门啊，谢家的那些长辈又怎会容允一个毫无家世背景且来历不明的人与谢师兄结为道侣？”
“我看不一定，谢师兄难得动情，如今有了心仪之人，谢家长辈应当也会对之宽容些的吧。”
“你是不是昏了头了，修炼之途切忌动情，若是心境一旦不稳，很容易就会误入歧途，然后便是天骄陨落，到那时，谢家的那些人不得将此人杀了泄愤？”
“这么说也对，看来谢师兄与那人只怕是没戏了……”
暮言卿：“……”
不信谣，不传谣。
本来就什么都没有的好吗？
他与谢晟闫只是很普通的朋友关系，也就仅此而已了，别无任何其他的。
“这些日里，谢家多有人来看望谢师兄，还是别在说了，这些话倘若传到了谢家人的耳里，说不定又要惹出麻烦事了。”
“不是早就已经传开了吗？我瞧着风平浪静的，也没出什么大事啊……”
“大抵是觉得那人不过就一小角色，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犯不着大动干戈吧。”
“我觉着，我们还是少说两句为好，说不定谢师兄会护短，搞不好会抓着我们责罚的。”
“哎……不得不说啊，这，哎……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
背后几人的声音消散远去，但谈话里的全部内容，暮言卿听得是清清楚楚的，他都快要无语望天了，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字。
烦。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暮言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犹豫了良久，左想右想之下，最终还是决定要去看一看谢晟闫。
残雪庭前，正在清扫余雪的弟子见到来人，笑着说道：“你今日又来了啊？”
暮言卿一笑道：“翟师兄还没有回来吗？”
弟子一边扫着一边回道：“还没有，具体的归期还尚未可知呢，你可以过几日在来。”
“好。”
暮言卿又一次无功而返，他看着时间还早，中途就改转了方向，去了云幽藏书阁的所在地。
云幽宗内共有两个藏书阁，且所占用的面积巨大，因为里头收录着各类方面的典籍，并没有用灵力进行凝缩收压，所以数量十分庞大。
但却很容易沾灰，因此每隔几个月都会指派弟子前去清扫，居于高处更方便打扫与晾晒，故而云幽的书楼便建在了高处。
书楼并无限制，任何弟子都是可以借阅的。
只不过此处地界，禁止御剑。
暮言卿抬脚踏上了山脚处的石阶，从旁探出的枝条上还留着少许的积雪，一步步直至登上，视野瞬间就开阔了起来。
晨光映照，两座高楼映入眼帘，莲池中隔，几名弟子在层间往来走动着，倒是为此处减少了几分清寂。
寻过了一圈之后，暮言卿抱着几本书册在一楼大堂的角落里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沉浸到了书里面，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暖阳当空，时间被推动到了正午时分，暮言卿缓缓放下了书籍，闭眼后捏了捏眉心。
他感觉能找出原因的几率并不是很大……
暮言卿在度睁眼，刚要准备继续看下去，却注意到了案旁前多出了一抹浅绿色的裙摆。
“？”
这谁？
为什么会站在他旁边？
暮言卿随即抬头一看，无奈的情绪顿时就漫上了心头。
其实虞珊已经在这里站了快有一刻钟左右了，她心里还是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在过几日就是外门弟子的比试了……我……你能不能不要入内门啊……？”
暮言卿：“……”
谣言已经传开，想必虞珊也是有所耳闻，所以这才又来找他来了。
不过，不想让他入内门是因为什么？
暮言卿还没有作答，不远处席地坐着的弟子便留意到了这边，交头接耳的就小声的议论了起来，内容与之前的并无差别。
暮言卿回答道：“我没想过要入内门。”
等到比试的日期一到，那时候无论他会和谁交手，几招过后他都会马上认输离场，内门他一点也不想进。
听言后，虞珊松了一口气，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接着小声道了谢，“谢，谢谢……”
暮言卿收回了目光，不在去看其他，他拿起书起身，随之将看完了的书籍放回，抱着剩下未看的下了山。
继续待在书阁，就要听见那些谣言，他还是回他的小院子里去看吧，这样子会比较清净，他也不会觉得心烦了。
不过宗内有规定，书籍虽然可以拿出藏书阁，但是必须要在三天之内归还。
虞珊跟在后方，小声欲道：“那个，我……”
暮言卿加快了步子，一口将其打断道：“没事，我能理解的，你不用在说了。”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那些？
哪怕他解释了，虞珊也还是听不进去，说了也等于是白说。
暮言卿回到了庭院内，打开屋门就看到陆归泯已经醒了，他披散着长发靠坐于榻前，低垂着眼睫，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伤口还疼吗？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陆归泯回过神来，低头轻咳了一下，似是在笑着掩饰，“已经好了很多了……也不是很疼……”
暮言卿把书搁下，坐到了软榻边，担忧的将陆归泯的脸捧起仔细察看着。
温凉的温度传入手心，入眼的肌肤白净细腻，没有一点瑕疵，只是这肤色白得有点不太正常了，就连薄唇也是苍白无色的。
陆归泯眨了眨眼眸。
暮言卿的语气担忧，“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那些药没起作用吗？”
陆归泯解释道：“无需太过担心，药是有用的，只是我幼时体弱多病，最后虽是痊愈了，却也落下了病根，自那以后，我一但受了伤就会恢复的比较慢。”
暮言卿放下手道：“那等到季云斐回来，我在请他来帮你看看，他应该是可以把你治好的。”
季家世代钻研医术，家门之内更是随便一个弟子都懂一些医术的，而专攻医术的弟子那医术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了，季云斐就是其中之一。
只要不是绝症，无力回天的那种，要想治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其实是在扯谎的某人：“……”
“还是不要给你的师兄多添麻烦了，我多休养几日就会痊愈的，总是麻烦他人，也是不好……”
暮言卿道：“也不算麻烦。”
“欠下的人情是要还的……”陆归泯垂下眼敛，面相苍白脆弱，无端的让人觉得可怜。
“而我——”
他缓缓道：“身无一物，一事无成，我还不起。”
暮言卿欲言又止，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好得在勉强他了，于是就选择了妥协。
“那……那好吧……你要好好休养，自己也要小心伤口。”
而后，暮言卿扶着陆归泯躺下，替他把被子拉上，“你在休息一会儿，那副药一日服一回，等到晚上我在去煎。”
闻言，陆归泯眸光转到了暮言卿的十指上。
自阿卿的记忆中窥得，阿卿出生于书香世家，祖上代代从政，什么苦活累活都没有做过，哪怕是在兀戌也是被他圈养着。
没有发现伤口过后，陆归泯才轻声说道：“谢谢。”
“没事的，也不用说谢。”暮言卿离开了榻边，重新将书籍抱起，“对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可以买来，药膳你会不会喝？”
他记得在兀戌时，他曾尝过一种药膳还挺不错的，或许也可以给陆归泯试一下。
陆归泯回绝道：“没有想吃的，我也不会喝药膳。”
暮言卿道：“好吧，那你多多休息，有事你要记得喊我。”
陆归泯乖乖应下，“会的。”
在暮言卿离开房间还没过多久，陆归泯便听到了声响，是从屋外传来的，似乎是暮言卿摔倒在了外头。
陆归泯连忙下榻，拉开了屋门。
暮言卿果真是跌倒了，他如今正撑着手坐在地上，眼眸里皆是一片茫然之色，书册全数散落在了身旁。
陆归泯差点就喊出了阿卿二字，幸好及时的压了回去，他快步走近蹲下身，担心的查看着少年是否有所受伤。
“怎么摔倒了？”
“要不要紧？”
意识被一点点的唤回，暮言卿只差要伸手捂脸了，“没，没事，我没事，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他不仅仅摔倒了，而且还是平地摔倒的！
这简直不要太丢人了好吧！！
陆归泯半抱半扶的把暮言卿扶起，不着痕迹的将他的发丝轻拨到了肩后，随后很有分寸的后退了一步。
“没摔伤就好。”
暮言卿拍了一下脑袋，然后彻底回神了，连忙就弯下腰去捡书，损坏书籍可是要受责罚的。
陆归泯也帮着捡，他轻声安慰道：“别着急，没坏，不会有事的。”
“谢谢你了。”
陆归泯缓缓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跌倒呢？”
暮言卿埋头捡着书，含糊的回答道：“我没看清路……所以一不小心就跌倒了……”
陆归泯眉间微垂，“下次要小心些，要是摔伤了可就不好了。”
真的只是一不小心么……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悲观凄局灯影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