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是阻止丈夫对我心动的一天》切尾

127、123 失控边缘

　　不适感从心底冒出来的一瞬间，卡洛瑟就知道不对劲。最近的不适太频繁了，每次快要发作都靠意志抵抗，想来积攒了太多压力，如今快要达到某个临界点。

　　眼下，他仍在王子行宫内，西里克纳与尤毕德正在交谈中，而圪亚顿几乎不开口。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能先行离开，至少离开人多的地方，以免随时可能发作的病夺走理智。

　　“……二王子殿下已经选定了舞伴，大家都很期待公布人选。”

　　即使公布了人选，西里克纳也毫无兴趣，反正以王后的作风，必定早已过目，没什么值得期待。

　　“西诺依勒的舞伴，一定是和他一样稳重可靠的人。”西里克纳说。

　　“还请大王子殿下也选定舞伴吧，我想不止我们很期待，来访的贵宾必定也会期待。”

　　“是吗？大家都如此期待，我可不能让你们失望啊。”西里克纳看向卡洛瑟，“我当然会好好挑选合适的舞伴，卡洛瑟你觉得呢？”

　　卡洛瑟微垂着头，脸色难看，但并非因为西里克纳说的话，而是因为胸口越来越闷。这种不妙的征兆让他不得不选择终止这场交谈。

　　“殿下能认真对待就是好事。”卡洛瑟起身，压低着头，“我想起还有别处要去，现在得离开了。”

　　“这就走了？”离席的请求来得突然，西里克纳忽然纳闷起来，“卡洛瑟，你这是跟我唱反调吗，刚允许你留下，现在又改主意，这是不敬。”

　　从来不讲究礼数的人也变得习惯繁文缛节，卡洛瑟没法与他继续解释，不等准许就快步朝行宫外走去。

　　“哈，越来越不把我放眼里了。培约泰，你做什么，还不给我回来。”

　　培约泰还想送送卡洛瑟，又被西里克纳一声命令喊了回来，这年头的私人助理真不好当，尤其是这样一位随时随地改变心意的王子殿下。

　　从王子行宫走到宫门外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卡洛瑟很想快点走出这座如迷宫般的殿群，然而他从未发觉这件事如此困难，困难到他每行走一步都像踩在沼泽之上。

　　他强忍住起伏的心跳，好几次都差点面临窒息的边缘，因为太久没有被讨厌的气味干扰，一度忘了这种感觉有多么绝望，而此刻再度回归的绝望又让他认清了自己的脆弱和无能。

　　他跌跌撞撞越走越快，生怕脚下的路真的会变成一潭吞噬万物的沼泽，更怕自己好不容易拾起来的信心再次被击个粉碎。

　　每次进宫，贝亚奇都习惯守着马车耐心等待，虽然身为辅佐官也有资格随行，但若是卡洛瑟要去的地方设限太多，陪同反而会增加主人的负担。因此，贝亚奇会根据实际选择是否跟随，而今天显然是不适宜陪同。他本以为卡洛瑟会更迟些出现，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与预期有差。

　　“大人，您怎么了？”

　　卡洛瑟能保持清醒并坚持走到这里已属万分不易，当他听到贝亚奇关切的声音后，绷紧了一路的心弦也开始有了断裂的迹象。

　　“回……”卡洛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便跌跪在地上，单膝磕地的闷响把贝亚奇与随行的侍从吓得不轻。

　　贝亚奇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扶起卡洛瑟，却发现他的双臂颤抖得厉害，整个人根本是不受控地往下沉。

　　“……回去。”

　　卡洛瑟哑着嗓子挤出两个字，在贝亚奇看来这样糟糕的状态显然是发病的前兆，如果不立刻就医会出大事的。

　　“快扶卡洛瑟大人回马车！”贝亚奇当机立断，又对卡洛瑟说，“我去神迹宫找医官来！”

　　“不……”如果需要医官，卡洛瑟刚才就不至于急着离开，“回去。”

　　这件事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王宫里的医官。

　　“可是……”贝亚奇清楚卡洛瑟的固执，他说不要是绝对不要的意思，无法违抗。

　　待坐上马车，停止移动的卡洛瑟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但他的脸色实在太糟糕，在旁人看来随时有晕倒的可能。

　　尽管已经知道这个病与卡洛瑟如影随形，但贝亚奇从没想象过是如此严重，现在他认为自己非常无能，空有一颗拼命关切的心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冷静下来，贝亚奇反复告诉自己得采取行动，可混乱的头脑随着卡洛瑟越来越痛苦的反应彻底没了头绪。

　　“我们去米喀纳第斯医馆吧？”

　　此时此刻，贝亚奇只能想到拉沃兹瑞，他们还在索捷，只要见到拉沃兹瑞，就能帮助卡洛瑟减缓痛苦。这是最快也最正确的选择。

　　快马拉动车身行驶在宽阔的都城大道上，疾驰而过的动静对于生活在索捷的城民而言已经见怪不怪。这里有太多贵族往来，每次出行都是大张旗鼓的阵仗，在他们看来这或许又是哪一家的大人，还是躲远些不要招惹得好。

　　殊不知，马车里的人根本没有张扬的意愿，甚至希望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场虚妄的梦。

　　心脏疼得快要裂开，使得每次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贝亚奇的声音在耳边反复响起，时刻提醒他要保持多些清醒，但是卡洛瑟无法做得很好，压抑在心底的暴躁急需一个释放的出口，好让折磨他痛苦的力量得以削弱。

　　可如果那样做，这辆马车会经不起他折腾，身边的乃至外面的人都会受到伤害，而且人人将会知道卡洛瑟·塞缇尔真的像个魔鬼。呵，真是件悲哀的事，他居然真的把自己当作正常人了。

　　趁自己还能开口，趁一切还可控，卡洛瑟不得不下定决心做一件事。

　　“贝亚奇。”卡洛瑟捂着发烫的额头，阻止渐渐侵入大脑的疯狂，“把我绑起来，快点。”

　　贝亚奇确信自己听清楚了每个字：“大人，你……”

　　“快点……”卡洛瑟没有更多的耐心，他必须阻止自己做出后悔的事。

　　贝亚奇恨不得能问清楚每件事，尤其是看到卡洛瑟被这样的痛苦折磨到逐渐疯狂的模样。但辅佐官的职责是听从主人的命令且不失理智地坚持原则，现在他还要什么理智什么原则。

　　贝亚奇狠狠咬紧牙关，极不情愿地服从了卡洛瑟的命令。

　　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绳索捆住了卡洛瑟的双手，当然仅仅做到这种地步是远远不够的。

　　“继续。”卡洛瑟迫切地下令，不容一丝一毫质疑，“不用见拉沃，回去。”

　　“为什么？”把卡洛瑟绑起来已经是极限了，贝亚奇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去见拉沃兹瑞，“只有医官大人才能尽快帮助您啊！”

　　“药……”卡洛瑟的气息越来越乱，但好在行动受限，“回去，吃药……”

　　贝亚奇瞬间明白，就算见到拉沃兹瑞，如果没有药剂也没办法立刻帮到卡洛瑟。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还自顾自地要替卡洛瑟排忧解困，真是可笑得厉害。

　　好，回去。贝亚奇发誓，他会完好无损地把卡洛瑟带回去。

　　归途从未如此漫长，贝亚奇眼睁睁看着卡洛瑟的变化，从隐忍的克制到放肆的抓狂。所有听过的关于血影石的可怕力量在面对身处痛苦的卡洛瑟时，才有了真切的理解。这么多年来，他竟然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的主人，心慌、自责、懊恼、悔恨，这些不该为他所用的情绪通通都涌上心头，最后都会成了同一种，叫做心疼。

　　曾经立誓要守护归来的卡洛瑟大人，现在看来，他做的远远不够。

　　马车驶进夜翡城堡的正门之前，一切还是安详平和的气氛，萝希尔捧着一本厚厚的历史书仔细翻阅，看到重要的部分更是聚精会神。但一阵吵闹打断了她的思考，然后妮诺神色慌张地出现在花园里。

　　“侯爵夫人，大人他……”妮诺跑得太急，说话都带着气声。

　　“怎么了？”萝希尔知道卡洛瑟今天去了王宫，短短半天时间应该没那么早回来，可越来越吵的动静显然是有事发生。

　　“好像，出事了……贝亚奇先生……”妮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好歹有一句完整，“请您快些过去，说是……”

　　萝希尔飞快合上书，不等妮诺说要就跑了出去。吵闹声是从寝楼方向传来的，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各种猜测都从脑袋里冒了出来。

　　“贝亚奇！”

　　她一开口，所有侍从仆人通通让路，随后便看到了深红发色的贝亚奇站在马车旁。

　　“发生什么了？”萝希尔从来没有见过贝亚奇如此慌张不安的神情。

　　“卡洛瑟大人身体不适。”贝亚奇低声答道，“我已经让海埃罗去拿药了。”

　　身体不适，拿药。这两个词拼凑出来的信息足以让萝希尔猜到真相。

　　“你是说，卡洛瑟他……”

　　贝亚奇猛得点头，但他还来不及细细解释，萝希尔已经先一步掀开车帘。

　　“留下两名侍从，其他人都散了。”她立刻做出决定，果断而又坚决的态度令贝亚奇肃然起敬。

　　“快点，接下来听我的。”萝希尔登上车，终于看到了卡洛瑟。

　　一切看起来很糟糕，萝希尔无法完整地形容目之所见，因为若非知情者，大概会认为卡洛瑟遭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比如，原本穿戴整洁的侯爵装呈现出夸张的凌乱感，是被人用力拉扯坏的。比如，卡洛瑟的手腕和双腿竟然被结实的绳索紧捆着，而绳索的边缘已经磨出了不浅的血痕，根本是受伤不轻。又比如，他不停发抖的身体好像在拼命忍受着痛苦，当有人试图靠近时又会散发出慑人的气势。

　　“卡洛瑟……”

　　“出去！”

　　萝希尔靠近他，却被一声怒斥喝住，但她只用数秒就冷静下来。

　　“看清楚，是我。”萝希尔说，“你已经回来了，不用再继续忍耐。”

　　“走……”卡洛瑟始终低着头，银发遮盖了大半张脸，却遮不住他苍白的脸色，“走开！”

　　萝希尔绝不允许他躲开自己，尤其是在这么危急的情形下。她解开腿上的绳索，又将力气转移到他的双手，然而被触碰的卡洛瑟却反应强烈，猛得将她推离身边。

　　“叫你走！”

　　他动怒了，就像当初蛮不讲理的狮子，可萝希尔一点也不害怕他。

　　“你现在这样，让我去哪里？”她并不想解释太多，反而加快手上的速度，“不是说我是解药吗，那就让我好好帮你。”

　　扯开的绳索被她丢到一旁，萝希尔上前搂住他的脖子和肩膀，这种事情她已经很习惯了，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只要离得够近，自己身上的气味就能帮助他摆脱困境。

　　双手重获自由的卡洛瑟也没有再抗拒她的主动，甚至是很迫切地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这一路的忍耐已经让理智所剩无几，唯一让他撑下来的念头也只有“回家”两个字。似乎只有回家才能让他有勇气继续面对内心的脆弱，现在他知道了，都是因为她，就算再如何封闭自己，一旦听到她的声音、碰到她的身体就会条件反射地想要更多。

　　好闻的气味渐渐回出现了，他放弃倔强，也放弃抵抗，一心要把这份拯救他的美好留住。

　　“卡洛瑟，放慢呼吸。”他的呼吸太乱，萝希尔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妙，“现在能找到你喜欢的气味吗？”

　　卡洛瑟压着她的肩，尝试调整呼吸，但是太难了，他还被杂乱的气味围困，而喜欢的气味突然消失了。

　　他烦躁且生气，除了抱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萝希尔拍拍他的肩，耐心地说：“没关系，慢慢来，先把情绪稳定下来，你可以做到的。”

　　“贝亚奇先生，是这些药剂吗？”

　　“对，你在这里守着。”

　　马车外传来海埃罗与贝亚奇的交谈声，萝希尔知道是卡洛瑟常用的药剂拿来了，事情还没有糟糕透顶，所以会没事的。

　　贝亚奇揭开布帘：“夫人，让我来……”

　　“不，给我吧。”

　　萝希尔担心多余的举动会刺激到卡洛瑟，坚持没让贝亚奇留下，她接过那些药剂，回想着拉沃交代的事。

　　“卡洛瑟，现在给你吃药。”

　　面对随时可能失控的狮子，萝希尔只能不停安抚，好在卡洛瑟现在很听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抗拒。吃了药就会好转的，抱着这样的期待，她把药剂慢慢倒入卡洛瑟口中，然而还没等卡洛瑟完全咽下，她便感觉手腕一紧，而靠在肩上的男人猛得垂下脸，把嘴里的药剂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了？”萝希尔被药剂撒了一身，也忘了去在意手腕上的疼，“这药不行吗？”

　　卡洛瑟松开她：“再试一次……”

　　剩下的药剂再次送到嘴边，但理想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卡洛瑟连碰都没碰就别过脸去。

　　“还是不行吗？”

　　“讨厌……”卡洛瑟捂住双眼，“……的气味。”

　　“可是，你现在必须喝掉它。”

　　拉沃兹瑞说过，这些药可以用于应急，虽然口味很差，但没有副作用，卡洛瑟如果突然发病，这是最佳选择。

　　“不喝。”卡洛瑟多了暴躁，扬手一挥就把她手里的东西掸落在地。

　　看着碎了一地的药剂瓶，萝希尔又着急又无奈：“你想怎样呢？”

　　卡洛瑟摇晃着站起来，多亏萝希尔扶稳才没跌倒。

　　“回去？”他没有否认就是她猜对了，萝希尔只能依着，“那我扶你。”

　　过程稍显艰难，但她好歹在贝亚奇和海埃罗的协助下，把卡洛瑟被扶回了卧厅，而更艰难的事才刚刚开始，因为不管拿来多少药剂，卡洛瑟就是百般抗拒。

　　拉沃兹瑞可没有提过遇到这种事该怎么处理，眼看着卡洛瑟的状态又越来越差，萝希尔一时没了主意。

　　“卡洛瑟，请你别任性了，吃了药才能好转，否则你会越来越痛苦。”

　　卡洛瑟还能听清她说的话，但痛苦这种事从来无人感同身受，这个药似乎对他没用了，喝得越多吐得越狠。

　　更可笑的是，他此刻最在意的，是不愿让她看着自己逐渐失控，在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之前，他还想保留一点尊严和体面。

　　“你该……离开这里。”卡洛瑟猛得推开她，带着许久不曾流露的冷酷与无情。

　　“为什么要一直赶我走？”萝希尔偏是不走，她甚至有些生气，“现在除了依靠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依靠……”

　　自从认识了她，卡洛瑟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依靠，他几乎已经离不开了，可这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值得这样的依靠。

　　“看来，你还不明白我真正的样子。”卡洛瑟扶着额头，狠狠抓起一把银发，他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痛感，因为心口的痛已经淹没所有麻木一切，“收起你的天真，一个怪物是不需要同情和怜悯的。”

　　如此阴郁悲伤的口吻，是萝希尔从未听过的，强烈的不安犹如一团乌云，在卡洛瑟抬头的那刻，层叠围绕在她心头。

　　然后，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萝希尔猛得怔住。

　　那双深邃灰钻的双眼已经全然不见影踪，取而代之是一对猩红如血的瞳孔，传言中所有符合魔鬼侯爵性格的冷戾狠厉都透过红瞳展现得淋漓尽致。

　　萝希尔忍不住后退一步，此时此刻，她的确是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