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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问心 ...


  •   问心殿内,杜青栀看着破妄真人牵着姐姐的手离开的方向,用手背随意抹了抹额头上的血迹,拎起裙摆就要追上去。

      千鹤真人早就注意到了她,喊住了杜青栀:“丫头,慢着。”

      杜青栀看着二人御剑而去,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追不上的,茫然地转身看向千鹤真人。

      杜青栀是标准的鹅蛋脸,五官柔和,介于清纯与妩媚之间。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水光盈盈,睫毛上还沾着几滴微不可见的泪珠,折射着夕光,更添几分纯真无辜。额头上胡乱晕开的血迹,又像绽放到极致的牡丹,衬得她的雪肤更加娇妍。

      杜青栀一身红衣沐浴在夕阳的光照之下,充满了矛盾的美感。

      不少弟子听闻千鹤真人的声音,齐齐张望着她,不由惊艳于此女的姿容。

      千鹤真人挡住了众人望向她的目光,沉声说:“我观你心性坚韧,不如随我入无霜峰修剑。”

      杜青栀盈盈一拜,“多谢真人厚爱,弟子想拜破妄真人为师。”

      千鹤真人笑道,“破妄也是我的徒儿,你拜入我座下,他便是你师兄了。”

      “弟子心意已决。”

      “的确是个执拗的性子,也罢,放你去磨磨他也好。”千鹤真人召出本命剑,“上来,我送你去羁雾峰。”

      羁雾峰山门。

      “你且在这跪着吧。如果你后悔了,就来无霜峰。”

      千鹤真人放下杜青栀,不再多言,御剑而去。

      其实,他的潜台词是,如果破妄不收你,就来无霜峰吧。

      **

      当我再次看到杜青棠的时候,我只有一种感觉——荒唐。

      她又一次行走在问心天阶上,步履踟蹰,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萧瑟伶仃之感。

      我们第一次行走在问心天阶是什么样的?

      她步伐稳健,左顾右盼,闲情逸致的模样就像游客赏景一般。

      只有心境通透之人才能走出这样轻松的模样,没有任何欲求可以诱惑她前进的步伐。

      然而来参加苗子大试炼的修士,哪个不是在红尘中翻滚过,哪个不曾在迢迢大道上彷徨过?

      甚至是我,一个不过穿书几年的现代人,走在问心天阶上,不也是气喘吁吁。

      我在问心天阶上,居然看到魔尊陆绪之。

      人是多么的可悲,我是多么的可笑。

      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心动,问心天阶直接把他呈现在我的幻境中。

      一个演戏小白,如果不动情,如何演得逼真?

      为了骗过日日夜夜伴随左右的陆绪之,连自己都骗过了吗?

      人间灯火,山野流萤,耿耿星河。

      一幕幕,佳人成双,相顾无言,亦是好时光。

      还未听到动人的情话,心跳就擅自在这样的氛围中逃脱了我的掌控。

      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该对这个世界产生任何不必要的感情。

      动情之人,定为情所伤。

      我从不敢心动。但,心擅自动了。

      幻象里,陆绪之又在漫天的流萤中深情地凝望我,轻轻地将我拢入怀中。

      我也许红着眼,也许没有,拔下头上的簪子,插进了他光洁的脖子。

      灯火通明的街上,人来人往,他为我买糖葫芦。还残余着红糖的竹签子,扎入了他的大动脉。

      悬崖上,风卷残云,最后一丝天光隐没在黑暗中,猎猎的山风卷起我们的长发,想要让我纠缠得更紧密。我却后退了一步,将他推落万丈悬崖。

      我一次又一次杀死了陆绪之。

      作恶的手一直在抖,幻象也跟着抖动。

      幻象消失了,连同那残余的、不该萌发的心动,一同消失了。

      我攀爬在问心天阶上,两股战战,失魂落魄。

      “喂,你还好吗?”

      我听到上方有人在呼叫,烟云散逸中,看到一清丽脱俗的姑娘,晃晃若仙女。

      我前后张望,只有我和她,确定她是在叫我。

      我破了一个又一个幻象,精疲力竭,短短的十来阶梯,在我看来却是难以逾越的大山。

      她似乎等得不耐烦,噔噔噔地跑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在这上面等了好久,才来了你这么一个人。”她一边说,一边搀扶我。

      在她的帮助下,这问心天阶走起来竟然和普通的阶梯别无二致。

      那该是心思多么通透明达之人啊!

      “我叫黎甜。你为什么不直接走完?”

      她眼睛一眨一眨的,神色轻松,“哎呀,太容易了没意思,我想看看你们怎么上来的。”

      “没想到,居然要等这么久。”她补充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之人,幻境看到的多是难以启齿的事情,她竟然大大方方地就问了起来。

      我不欲回答,转了个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啊,我的名字?我叫杜,嗯,唐轻渡。轻舟渡江的轻渡。”

      她像是想到什么得意的事情,眉眼弯弯地说,“唐轻渡,这个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嗯,的确好听。”我赞同地点点头,“还可以理解为轻松渡难关。”

      “哈哈,你说得对。你这小嘴和你的名字一样,真甜。 ”

      “呵呵……”

      “你看到的幻象是什么?你看起来很累?”

      “你看到的是什么?”我反问。

      她面上有所犹疑,但还是说了,“我看到的东西好多,你应该都不认识,我也说不上来。”

      “你看到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还能走得那么轻松?”

      “我就看着它们,不想着停在那,也不想着带走它们,也不想去征服它们。它们一直跟着我,我就一直走。”

      “它们现在还在呢。”她一边说着,还一边指着不同的方向。

      “那边是我一直想要打败的人,现在还在嗷嗷着要和我打一架呢,吵死了。”

      “这么吵,你为什么不去打他?”

      “我打不过啊。”说着就苦着个脸。

      “在你的幻象里里,你不是随心所欲吗?”

      “打败个假人,也没意思。”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我苦笑。

      “你看到了什么啊?”

      “曾经的家人,他们叫我回家。”

      “啊,他们去世了吗?”

      “没有。我们只是离得很远,很远很远,我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着我,“我是不是说到你的伤心事了。”

      【你说呢!才发现问别人幻象的事不妥吗?】我心说。

      “没有。只是见不到而已。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我能平安喜乐。”

      我也抬头仰望长空,“我会在这里好好活着的,但愿能回去吧。”

      “没关系的,即使回不去,我可以做你的家人保护你!”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玛旁雍错的湖水都不及它的清澈,是不是只有心思纯净如斯的人才能拥有这样的眼睛。

      “好啊,唐小姐。”

      “哎呀,叫我唐唐,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赶忙转过身背对着她。

      那天的风吹得那么轻柔,那天的云流淌得那么缓慢。

      今天依旧是晴天,不同的是风大了些,流云被刮得乱了痕迹。

      她没有穿她最爱的秋香色衫裙。

      红衣黛裙,少年老成,心有千千结。

      换了一世,境遇不同,人心自然也不同了。

      **

      当夕阳染红问心天阶的尽头时,我离开了问心殿。

      我一步一步地走回羁雾峰,夕阳将人影拉的又长又细。

      有些人、有些事,就像穿新衣参加聚会露出的吊牌,令人尴尬。

      老大在晨曦园的广场上练剑。

      不知道是不是看原生练剑看得多了,我居然也能看清老大一招一式中的差错。

      原著里,老大也是大师兄。

      像大部分小说里的大师兄一样,他尊师重道,呵护晚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他会爱上青梅竹马的师妹,铁血柔情,而他只会是师妹敬重的兄长。

      【唉,孽缘。】

      我拿起池塘旁的饵料,不愿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爱恨纠葛。

      池塘里养了鲈鱼、鲤鱼、鲫鱼、草鱼、鲢鱼……

      黑梭梭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肥美。

      “大徒儿,你是不是忘记喂鱼了?我什么时候能吃上肥鱼啊?”

      老大闻言收了剑,匆匆跑了过来,挠挠头,“嘿嘿,光顾着练剑,忘了。”

      “你这个性子呀,以后这喂鱼的工作就交给你师妹吧。”

      “师母,师尊真的收了一个女弟子吗?”

      “嗯。以后得多养点鱼,这点鱼可不够你俩吃喔。”

      ……

      小小的杜青棠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没有准备好面对她。

      我和她算什么呢?

      昔日的好姐妹,如今成了徒辈,未来针锋相对的情敌?

      一大盆狗血在我头上哗啦啦地浇,我还不能一脚踹开,烦。

      我假装不在意,揽着原生的胳膊,喊道,“大徒儿,瞧瞧你的小师妹。”

      “你带她熟悉熟悉晨曦园。”

      眼下还有一件值得我高兴的事,我嘚瑟地看着原生,“我赢了。”

      唉声叹气改变不了我的狗血命运,充分利用剧情才是正道。

      又白挣了原生一个月同寝时间。

      原生作为元婴期的修士,开山劈海不在话下,根本不需要吃饭睡觉。

      自从我们搬来羁雾峰,我们共同居住的晞和苑只有我一个人,他每天晚上都在洞府打坐修行。

      “师姐,虽然我的身体完全恢复了,但是修为、心境都需要巩固,不能每日陪你休息。”

      我也知道修行之事,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在我的据理力争之下,他终于同意每个月的月圆之夜陪我。

      就这,他还是没多久就跑去闭关了四年。

      我一个人无聊地在羁雾峰搞基建,等他出关。

      大门建好了,主殿建好了,学堂建好了,宿舍建好了,澡堂建好了,藏书阁建好了,观景台建好了,种下的花种已经开了一季又一季。

      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一些,我还是筑基七层。

      他的修为让他永葆清楚,哪怕他经历了很多事,时光不会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看上去永远是二十岁的样子,一如我第一次见他。

      曲灵华筑基早,容貌一开始保持在十六七岁的样子,可是如果这个身体不能突破至金丹,我的寿命最多不过300岁。

      如今,我已经139岁了,磕了那么多驻颜丹也只能让我维持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啊,这么一看,我可真是老牛吃嫩草啊。

      **

      此时月牙已攀上了西方的山楂树,秋风瑟瑟。

      高鸣着急忙慌地停在我们面前:“真人,一个名叫杜青栀的弟子跪在羁雾峰大门下,怎么都不肯起来。”

      【杜青栀。】

      我居然把她给忘了。

      一本“经典”的师徒恋小说,既然有了深情男配,自然少不了促进剧情发展的女配。

      杜青栀,一个贯穿全文的女配,一个让读者恨得牙痒痒的恶心人设,却死得十分光荣,万人瞩目。

      《劫生奇缘》的最后,祭天大阵的阵眼需要符合这样的条件:女性、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元婴期修为、炉鼎体质。

      她将承纳大阵的全部能量,以身作鼎,炼化阵下的阴煞邪魂。

      为什么设定的这么详细呢,自然是为了让女主杜青棠成为这万中唯一的阵眼人选。

      正是杜青棠决定牺牲自己,成全大义的时候,原生难以明说的情感如大树一般拔地而起,蓬勃而生,遮天蔽日,蒙蔽了他的理性,让他拦下了杜青棠。

      在这生死别离的氛围下,互诉衷肠,炽热而浓重。

      作者也许是想通过祭天大阵推动男女主感情达到高潮,但又不能让他俩be。

      当肝肠寸断的原生护送大义凛然的杜青棠入阵时,却看到了这样一幕:杜青栀飞蛾扑火一般,决绝地跳入了阵眼。

      整座山谷之中,久久地回荡着她的声音。

      “姐姐啊,栀栀又抢了你做英雄的机会。”

      大阵起,罡风激荡。

      杜青棠茫然地呢喃:“她和我争了一辈子,我却完全不懂她。”

      所有人都不知道,杜青栀是和杜青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亲姐妹。

      在书中,她的一生似乎都是为了映衬杜青棠,没有什么人在乎她的身世、她的生辰、她的体质、她的修为,更没人关注她的喜怒哀乐。

      她周游在所有与杜青棠关系匪浅的男性角色中,挑拨关系。

      被读者称为“好一杯莲花茶”。

      她一辈子都在和杜青棠争,最后争得了身后英名,受百世香火供奉,也算死得其所了。

      **

      正是那个走在第一的胭脂红衫女孩,挺直了身板跪在山门下。

      走近了,我才发现她与杜青棠长得七分相似。

      杜青棠,清冷萧瑟,像深秋的疾风骤雨。

      杜青栀,柔和娇娆,像晨雾里的桃花。

      无论在原著中,还是现实中,原生都不想收她为徒。

      女配嘛,不多经历点不公,都没法解释人家为什么黑化,不然读者又要喷无脑工具人……

      与她娇柔的外表不同,杜青栀十分倔强,跪在亢宿峰(原著中原生去了亢宿峰)的山门下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在一场骤降的秋雨中昏迷。

      原生这人看着温柔,但是坚守原则底线。若是每个人都这样跪着求他,也不必搞什么问心,直接看谁更能跪就好了。

      最终是我老爹千鹤真人看不过去,收了杜青栀当徒弟,然后交给原生教导。

      很好,师兄教师妹,天经地义,老爹直呼完美。

      但山门从此也多了一条规矩,新进弟子不得强跪师长,否则逐出山门。

      可想而知,杜青栀一开始在归心宗内遭受了多少白眼。

      【唉,女配没人权,女配没人怜。】

      同为女配,我打算搞点事情。

      “杜青栀是吗?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唐·刘禹锡)

      “名字真好听,人如其名。”

      “我这道侣认死理,小姑娘你可别钻牛角尖里。”

      杜青栀闻言抬头看着喋喋不休的我,神色怔忪。

      “你要不拜我为师,破妄真人就是你师丈了,哈哈。我把晨曦园里的晴旭苑拨给你。”

      原生拉着我的衣摆,一言难尽地看着我。

      “好歹是你师姐,你都有徒儿使唤了,我眼馋了。”

      “师姐并没有收徒资格。”

      “记在你名上就好了,但得喊我师父,嘿。”

      “……”

      “我话都放出去了,师弟不会让师姐丢脸吧。”

      “胡闹。”

      “随你。”

      我捧着他的脸,“啪叽”亲了他的侧脸,一触即离。

      “夫君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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