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收容异常物》何时赴百川

151、番外十八 酒品如人品

　　与大多数人对来自冻土的民族印象不同，在研究院时，以利亚对酒这种东西毫无兴趣。他的养父曾以鄙夷的口吻向他描述过那些在冬日的深夜里冻死在路边的烂酒鬼——衣服在濒死的烧灼幻觉中被撕扯开来，尸体僵硬的臂弯里还夹着酒瓶，如果想强行分开它们，只能掰断被冻透的肢体。

　　显然，那些幻觉般的热气是无法抵抗真正的严冬的。

　　年轻人无疑被教养得很好，不沾烟酒，不染恶习，最大的叛逆不过是青春期时曾被关系不错的研究员怂恿着偷藏了几本黄.色小说，结果还因此被一群白大褂围着检测各项指标，研究异常物的二次发育。

　　简直是足以留下心理阴影的尴尬程度。

　　后来以利亚偶尔会接触酒精。尝试后他依旧称不上喜欢。那些澄澈的、奇怪的液体会让他变得高热发烫，变得敏感而痛苦——那些东西会让他脆弱得不可思议，而脆弱对于异常物来说是危险的代名词。

　　以利亚正于半醉半醒的高热与眩晕中低低地呜咽。在那群试图挑战酒精的年轻人中就属他醉得最快，很快就两眼发直，被自家老师拎回家时一路都乖得很，木偶似得，让松手就松手，让亲亲就亲亲——谁知被摆弄着擦了脸换了睡衣塞进被窝后，那孩子缩在被子里开始无声地掉眼泪。

　　他本来哭也不做声的，只是自己安慰自己似得竭力蜷成硌手的、僵硬的一团，好像一枚衰老死去的茧。五条悟试探着去摸自家小孩湿漉漉的脸，对方正紧闭着双眼，不看任何东西，让人怀疑对方是否只是沉浸在旁人无从触及的噩梦中……直到被人温柔触碰后，小怪物终于开始啜泣出声，像个终于找到人安慰的小孩子。

　　“……宝贝儿，过来抱抱老师。”最强不动声色地命令道。

　　于是那枚把自己裹得乱七八糟的茧果真放弃了用于自我保护的扭曲姿态，慢吞吞地爬出了由被子构成的保护圈，选择用眼泪蹭湿了最强的脖颈。

　　年轻人的体温较平时显得有些烫手，后颈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摸起来格外湿润细腻。他哭也是无意识的，甚至只是掉了会儿眼泪就这么安静地趴在另一人怀里睡去，好像只是单纯在酒精的作用下，那些平日深埋在身体深处的巨大尖锐、无声无息的痛苦此时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手掌有一下没一下慢慢拍抚着年轻人的后背。直到那孩子的鼻息在他的胸口变得平和，他才极轻地嗤了一声，垂眼在对方的头顶漫不经心地吻了一下。

　　“……好乖。”

　　实在很难将其归为一种夸奖，但神子那些不知冲谁发作的嘲弄中，确实又含着些许无奈而柔软的纵容的。

　　他的小怪物是个听话的乖孩子，在他面前更是如此——但是只有小孩子才会这般渴望通过顺从与驯服得到来自外界的奖赏，这对于一个本该具有独立人格的人来说无疑极不正常。

　　以利亚带回了一盒巧克力，精美的包装盒上写满了看不太懂的意大利语。本来某人已经毫不客气地兴高采烈撕包装纸去了，结果在得知这盒巧克力是别人送给自家小孩的礼物时，立即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哈？什么人？男的女的？”

　　如果他是只猫，背毛现在应该已经炸得像只剑背龙。

　　年轻人还有些迟钝茫然地望着他：“是女孩子，老师你也见过啊，就是上次过来接我的那个……”

　　最强的脸顿时黑了，盯着异常物的眼睛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道：“……有女孩子送你巧克力，你还带回来给我？”

　　他自认自己不是个控制狂——至少还不至于变态到掌控自家小孩的人际交往，无非只是抓住任何时机炫耀一番自己对异常物的独占权——但是这算什么，来自情敌的挑衅？虽说无敌的最强才不会因此产生什么可笑的危机感，但是怎么格外令人不爽呢？

　　……还有这欠收拾的小混蛋居然真敢收啊？！五条悟冷冷地琢磨着，他知道这孩子一但触及未曾接触过的人情世故便异常笨拙，估计压根没想到这一层——但是这也不妨碍某人的屁股要遭殃。

　　眼看对方已经慢慢露出了格外危险的可怕表情，活似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猫，莫名感觉浑身发凉的以利亚突然反应过来了。他慌忙解释道：“——等等，不是老师你想的那样，她已经结婚了，刚从国外度蜜月回来，大家都分到了一盒，不是单独给我的。”

　　他干脆开始翻手机找聊天记录，随即毫不犹豫地塞到另一人手里。

　　“……”

　　五条悟盯着自家小孩忐忑不安的脸看了一会儿，脸色逐渐缓和了下来。他倒也没看对方手机，只是伸手夺过那盒惹祸的巧克力，将包装纸丢在以利亚怀里。

　　“我吃醋了。”这家伙一边气哼哼地宣布道，一边蛮不讲理地飞速往嘴里塞了一块巧克力，含含糊糊道：“这个，老师没收了，以利亚一块儿也不许吃。”

　　年轻人瞅着自家老师的脸色，发觉对方应该没有真的生气后才松了口气。

　　“……本来就是给老师带的。”

　　以利亚小声嘟囔着。好心投喂结果被猫凶了，他莫名有些委屈，但又习惯性将情绪压了下去，只是继续低头研究包装纸：“据说是很有名的牌子，好吃的话我再去……等等！”

　　年轻人大惊失色：“老师，这个好像是酒心——”

　　突兀倒下的人影打断了他，无敌的最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身体重重压在他的肩上。猝不及防的年轻人被对方连带着一并仰面摔倒，好在身后就是柔软的沙发，他只是被身上的重量压得发懵，脊背撞得有些隐痛，但并没有受伤。

　　以利亚费劲地挣出一只手，想要把压在身上的人扶起来——仅仅这么一会儿功夫，神子那张漂亮如少年的脸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垂下的眼睫不适般轻轻颤抖着，眉头紧皱，呼吸急促发烫，竟呈现出一副娇弱无力的易碎模样。

　　“……”

　　知道自家老师是一杯倒，但是从未想过“一杯倒”的范畴居然这般离谱的以利亚目瞪口呆。

　　他先是试探着想要将人推开些，至少让他喘口气——结果对方简直如一只正在人类体温作用下融化的猫，又重又软，异常物一但试图用力，对方甚至还会发出委屈的咕哝声，哼哼唧唧地往他的肩窝里钻，软绵绵的白发一个劲地蹭着年轻人的侧脸。

　　“老师……老师？”以利亚伸手去摸对方的后脊，触感明显发烫，甚至还在他的掌心下细微发抖。

　　“很不舒服么？”年轻人真得慌了，他又是担心又是自责，但却瞧不见对方表情，只能瞥见一点点通红的耳尖。手臂被另一人的胸膛压住了，他只好费力扭过脸去，试图观察对方神态。

　　“唔——！”

　　猝不及防被亲了，另一人的手指深深扣在脑后，逼迫年轻人仰起头来，放任巧克力甜美醇厚的香气混杂着朗姆酒的辛辣如涌出金黄酒液的秘泉，顺着舌尖热烈缠绵地上涨。

　　对方亲得有些太过了，以至于颅骨都在那份重压下轻微发痛。但是那些难以言说的、疯狂而绚烂的情感同样溢了出来，流淌着，冲撞着，直到被另一人彻底吞入喉中。

　　他好像也有些醉了，异常物迷迷糊糊地想，不然为什么他浑身发烫，又有点想哭？

　　他不知道自己从喉咙深处涌出了细微而委屈的呜咽声，惹得另一人越发深入。直到交织的舌尖如潮水般褪去，柔软滚烫的啄吻落在嘴唇上，年轻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攥紧了神子的衣领，如乞食的小狗般贪婪无比地追随着那些吻。

　　“嘘，嘘，别吃这么急……”他的老师低笑着，怜爱地在年轻人的嘴唇上轻吮了一口：“真是的，有这么好吃吗？馋成这个样子……”

　　也不知他指的究竟是巧克力还是其他什么。

　　突然发现些许端倪的以利亚顾不得脸红，他睁大了眼睛，迟疑道：“老师，你没醉？刚才……”

　　刚才明明还是一副嗑猫薄荷嗑到昏厥的模样。

　　“当然是逗你的呀。”最强面不改色地说着混账话。

　　“老师哪有这么弱鸡的，一颗酒心巧克力还不至于就醉了。”这家伙居然还很自豪：“好歹也要三颗啦。”

　　刚才抖成那个样子完全是憋笑憋的。

　　以利亚：“……”

　　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后想起来要生气，结果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神子满是笑意的注视下发脾气。

　　“……您真的很坏。”他只好瞪着对方干巴巴地说，自己都觉得这番指责无力得就像在训斥一只正在咕噜咕噜的猫不该趴在人类的胸口。

　　但是被惯坏的另一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你居然骂人家坏！”最强瞪大了他的蓝眼睛，控诉地喵喵叫着：“呜哇，以利亚一点也不乖了，居然学会骂老师坏了！”

　　这话其实总有种诡异莫名的欣慰感，但是还没等以利亚深思，趴在他身上的某人便开始幼稚的嘤嘤嘤假哭，手也开始不安分，简直闹腾得要命。

　　年轻人被他闹得手足无措，恨不得拎着猫的后脖皮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但他的老师毕竟不是真的猫，反倒干脆把被人勾住后颈视作邀请信号，很快又把自家小孩亲得晕乎乎。

　　“宝贝儿，你看上去简直饿坏了……”在亲吻与安抚之间的短暂空隙，那人温柔而神经质地抚摸着年轻人的脸颊喃喃自语着。

　　年轻人压根没听懂，下意识呜咽着小声回答道：“什……？我不饿，等等唔……”

　　“不对，你饿了。”那家伙坚持道，一边凑过来继续亲吻一边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不过没关系，老师会喂饱你……”

　　眼瞅着对方的手还要缠上来，年轻人顿觉腰侧一阵幻觉般的酸麻。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终于成功稍微推拒开那人的肩膀，把自己缩成抗拒的一团。

　　“……老师，其实你还是醉了，对吧。”异常物蜷缩在沙发里，谴责地望着莫名亢奋的猫，浑然不知自己这副眼圈微红、瞳仁湿润又柔软的模样简直招人得不得了。

　　“唔，应该是呢。”对方思考了片刻干脆愉快地承认了。眼看自家小孩依旧警惕又可怜地瞪着自己，某人想了想，干脆又拿了块巧克力抵到年轻人嘴边，哄小孩似得软声诱哄道：“乖啦，张嘴，啊——”

　　“我不——唔！”

　　巧克力被直接顺势塞了进去，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人的唇舌。更加粘稠浓烈的甜蜜与苦涩交织在一起，很快舌尖便再次尝到了酒的辛辣香气。年轻人原先坚持推拒对方的手慢慢软了下来，他总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此刻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一败涂地。

　　异常物迷迷糊糊地想，他好像突然有些理解人为何会痴迷那些苦涩辛辣的液体了。那些如幻觉般美丽的愉悦与满足实在是，实在是……

　　正在耍流氓的某人突然没了动静，以利亚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勉强把人从自己身上掀下来，伸手去摸对方的脸。

　　只见神子雪白的眼睫温柔垂下，神情平静，脸颊软绵绵地抵在年轻人肩上，精致的眉眼显得格外纯洁无辜，分明已经睡着了——这家伙彻底被两颗酒心巧克力放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