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飞光》暮西倾

19、就是胡子长得不好

　　因为村子里来了外人，夜晚不方便去弗如山下的那片树林里，万一被他尾随，知道了树林里的秘密，总归是不太好，这是下午时，我告诉十一娘的理由。其实晚上不去树林的真正理由，很简单，就是我不想去。
　　连续十二个夜晚，我都去了那里，虽然跟首任巫师的古老灵魂已经有几分熟悉了，但还是不能忍受他忽冷忽热的怪脾气，再加上还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训练，我好像在本能地排斥着这些。我知道也许我的选择是错误的，我根本不该跟韦十一娘做出这个约定，但，不由我来，要谁来呢？
　　文若虚吗？十一娘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我不知道在我来以前，他们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弟弟张荩吗？他还那么年轻，不该承受这些。宋四公吗？他有着火爆的急脾气，根本不会跟十一娘做约定。王娇鸾吗？她的身体不好，就算她同意了，十一娘也不会同意。独孤遐吗？看上去他倒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这样的人，应该一直逍遥自在下去，不该被一件事羁绊住脚步。这么算来算去，只有我了，当初十一娘问我时，我心中就想到了这些，我就知道，我应该做出这个约定，即使这不是我的责任，即使这会使我折寿很多很多年。
　　静静坐在沙滩上，嗅着月间花幽冷的香气，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可扭头看见对面那座名为滥觞的小岛，我不禁又纠结起来。滥觞岛啊滥觞岛，我到底该不该去看呢？那坠落在那里的，到底是什么？到底有多重要？
　　昨夜，我特意问了首任巫师的灵魂，该如何对付水妖怪，他的回答跟韦十一娘告诉我的一样，只有男巫师用咒语封印它才可以，而且能力强的巫师，可以永久封印水妖怪。我问他可以吗？他的原话是这样的：“现在的我连完全走出这个光球都不可能，又怎么可能去面对水妖怪呢？不过我还活着的时候，如果碰见了一只水妖怪，一定会永久地封印它。”
　　听完他的话，我本来该死心的，这辈子再也别想踏上滥觞岛了，可是我内心深处总还留有一丝希望，因为那只水妖怪说过，他能感觉到封印他的巫师还活着，也许我有生之年还能遇见那位巫师，还能请他再次封印水妖怪，到时，我就能再次踏上滥觞岛，看到坠落在那里的东西了。
　　这么想着，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竟然这么呆呆坐着，坐在夕阳残存的渐渐冷去的光辉里，眼望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却错过了夕阳西下的美景，我刚才在干什么？我的眼睛明明是睁开的啊？
　　摇摇头，我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沙尘，捡起搁在一旁的鞋子，光着脚，慢慢往家里走去。
　　弟弟不在家，桌上杯盘狼藉，莫稽坐在桌前，刚刚放下了筷子。
　　他们没等我，就吃过了晚饭？这可不像弟弟一贯的风格。
　　见我一直盯着他看，莫稽这才说道：“对不起，我已经饿了好几天了。”
　　“我弟弟呢？”我问道。
　　“张荩小兄弟刚做好饭，就被宋四公叫走了，说是昨夜载我们回来的那匹马儿不太听话。”
　　“哦。”我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除了照夜，其他的马匹都养在碧影山后山，主要由四公照管，平日里，我们或骑马或由马驾车出行。现在碧影山上还有三匹马，弟弟骑回来的那匹一向很听话的，现在不听话，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这么想着，我都想要去看看那匹马了。
　　“我们什么时候行动？”莫稽突然问道。
　　他真的是太想筹到盘缠了，迫不及待让我们行动，他好借此分到银子。
　　“该行动的时候。”我这样回答他。
　　“哦。”这回换他简单地应了一声。
　　“你说你在斜阳镇见过那个我们打算骗的人，那你觉得，他好骗吗？真的能被诱上钩吗？”我就坐在门槛上，一边穿鞋，一边问道。
　　过了一会儿，他还没有回答，我扭头去看他，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脚，我已穿好了一只鞋，本来打算把另一只脚上的沙子拍干净再穿上鞋的，这下我迅速把鞋套在脚上，又用裙摆遮住了双脚。这个人难道特别喜欢看女人的脚？我偷偷瞪了他一眼。
　　他咳嗽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支支吾吾地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这次行动的目标，你觉得好骗吗？”我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说来惭愧，张荩小兄弟跟他交谈的时候，我正缩在街角讨饭，君子不食嗟来之食，我也知道这样实在是有辱斯文，不过我也是迫不得已。当时，那个人背对着我，我没有看清他的脸，但后来他走过我身边时，我看到了他脸上的得意之色。过了一会儿，张荩小兄弟发现了我，看我可怜，就带我去饭馆吃了一顿饭，席间，他自言自语道，原来直钩也能钓上鱼来。我就猜到了两三分，而后我们分道扬镳，不过我有些好奇，就暗中跟踪了张荩小兄弟。我看见他到了一间古董店，不知用什么办法打发走了那里的老板，没过多久，先前跟他在街边交谈的人来了，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那个人很满意地离开了。又过了一会儿，店铺真正的老板回来了，张荩小兄弟就离开了。看到这里，我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五六分，虽然还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骗那个人，也不知道那个人好不好骗，但我想那个人真的是已经上钩了。于是，我才去找了张荩小兄弟，请他也给我找件差事做做，求了他很久，他才带我来到这里。”莫稽讲了他和弟弟相遇的经过，仅凭这些就能把整件事猜出五六分来，这个人果然很聪明。
　　“那个人长了一脸的大胡子，你怎么看到他脸上有得意之色的？”我故意问了个刁难他的问题。
　　莫稽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他脸上的胡子都翘了起来，如果不是他很得意，就是胡子长得不好。”
　　他还有些幽默感，这样的男人，很容易就能让女人动心。
　　正在这时，弟弟回来了。桌上的几道菜所剩无几，我和弟弟洗了手，又做了两道菜，这才坐在桌前，开始吃饭。
　　莫稽又拿起筷子，我和弟弟看了看他，他犹豫了一下，把筷子放下了。如果他再这么吃下去，我们哪天都别想吃饱饭。
　　“马儿怎么了？没事吧？”我习惯了跟弟弟在饭桌上谈论话题。
　　弟弟回答我道：“在外面喝了不干净的水，四公已经给它吃了药，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
　　莫稽看着我们吃饭，在他面前，严重缩小了我和弟弟的谈话范围。
　　于是，我不得不再一次问了莫稽一个问题。“你和你夫人是怎么失散的？”
　　他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伤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们乘船北上，她陪我一同进京赶考，谁知到斜阳镇附近时，海上起了大风浪，船被打翻了，我一个人漂到了岸边，不知道我的夫人到了哪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也许在他心中，他的夫人恐怕凶多吉少，已然不在这个世上了。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这个时候，连安慰他的话都是多余的，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