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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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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4日。
今天的日记比较冗长。也许会让人没有耐性。
(1)
我搬了笔记本电脑去市中心露天咖啡坐喝咖啡。下午三点。阳光很微弱,没有夏季贯有的暴烈。即将有一场大雨倾盆而下。空气里弥漫低压的闷。乌云一点点地蔓过天际。
我立即收拾东西进了一家附近的连锁图书超市。三层几百坪的店面。木架结实高大的书柜,油漆成朱红色。大量的手工绘制木版画。电子字幕。巨幅海报。中国结。瓷花瓶。……店面非常漂亮。人们手里可以提一只椭圆形的篮子,向里面扔十几二十几本。柜台呈紫荆花瓣状。
我把东西寄存好。一层一层逛。旅游书区的人特别多。书排得很整齐,分门别类,空气里漂浮柔和的钢琴曲。
书香。人群。没有归所。呵。
我靠着书架站,看来来往往的人,突然觉得厌倦。早已脱离看一本书就满足的喜悦。不知道所在的意义。读书,考试,人际交往,写文章,听音乐,睡眠…..又怎样。堆积所有的琐碎细节,这就是生活。不为某个旨意。不为谁的来和隐去。也不会为自己的所求。重复的疲倦。重复的机械。重复的勉强。
我诧异我记下全都是对这个世界的不满。竟然没有什么是值得愉悦的。
雨一停下,我就离开了书店。本想回咖啡座,却发现自己没有了写字的意愿。于是我决定步行回家。雨势来得凶猛,大马路上到处是积水。倒影着清碧天空和浮云。偶尔有行人和车辆经过。我喜欢阴雨天气。刮风,潮湿空气,一点的冷。仿佛沉进水雾烟云里去。
一路叹了无数口气。我的人生,是否就在这种无聊和否定当中慢慢跨进坟墓。
我的前方是一对小情侣。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接吻,态度亲昵。却有清新的味道。应该是高中生。笑起来很大声。身上的首饰挂件特别多,招摇过市。最后他们进了一家玩吧,消失在视线以外。
以前,我二十岁的时候,结束第九场恋爱。当时的感觉只是,演戏终于结束。好累。
从来不觉得少年爱情有什么好。或者对它本身是否成立也抱有怀疑。少年的爱情没有油米酱醋茶,没有经济危机和工作压力,没有拖地煮饭擦桌子洗碗筷,不需要责任义务的付出,好聚好散,所以它容易建立并且人们容易从中获得快乐。也容易让人怀疑其中的真心。
前段时间老妈生病,娇滴滴地住院,我只好天天去陪她,顺便认识一下许多莫名其妙的公子哥。电脑没碰一下,逐渐被一层灰柔软的灰尘覆盖。这个城市的工业极度发展,环境自然差得一塌糊涂。市政府下指标年年在扩建马路。不断扩张。尘土飞扬。呼吸里总是有沙子滞留般的难受和压抑。
我对她说实话,我说我这辈子不想结婚。但是看来老妈无视我的反应,已在积极筹备对象。我自然是没什么缺点。家里有钱,成绩好,又有点文字功底增色。除了身高不太令人满意,长相比较普通,不会做家务,比较挑剔以外,应该也算是个人才。不会没人要。她积极,好像我没人嫁了,我自然讨厌。我不否认,我从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2)
一路,我想了很多,也考虑了一下前段没写日记时候的事情。林澜没有任何消息。唐文哲今早凌晨向我表白,希望可以试一下。说,会在近日来探望。学生会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要在下学期初的活动上拉赞助。高中同学聚会,班主任高血压送医院,以前的男朋友没有来。
我像蜗牛一样慢慢爬过广场。太阳把我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细线。我的思维突然在这昏昏欲睡的下午空前地清晰起来。我于是想起了唐文哲。那个苍白的小孩。他甚至不能算一个男人,只是一个好动的男孩子,有无限新奇想法,头脑聪明。至于长相,我只觉得他很清秀,过分的阴柔。神情里甚至带着三分妩媚,随时需要扶持的样子。我以为他是绝对不会喜欢我的。或者,刻薄一点的说法,我觉得他应该找的是强壮的男性,而非我。
可是,聪明小孩似乎总会喜欢做些出乎意料的事情,热度也容易在攻克后三分钟内降下。所以我想,这只是唐文哲尝试的另一个新鲜游戏。
他不会认真到哪里去。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所以有权利让边围的人受骗。呵呵。我独自笑起来。感觉像个傻瓜。
到公寓小区的时候,我又在书报亭买了一份参政消息和一本口碑很好旅游杂志。尽管现在手头很紧,我也并不节约。这真是被纵容出来的恶习。我苦笑。然后我转过身去。
法国梧桐投下无数片层叠黑影,繁茂或者稀疏。蝉将逐渐升温的炎热叫到沸点。两个背光的身影突然之间显得很恍惚。
一路走来,其实就直觉有人跟着我。我不动声色地走,是希望它可以自动离开。它不,那么就面对面。呵,居然还是两个人。
我扬扬手中的杂志,说,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
对方扑哧一声笑出来。双手亲昵地爬上我的肩。她说,阿清,我回来了。
看着她明艳的脸,那一刹那,我突然有种荒诞到想笑的冲动。多么可笑。一个你讨厌的人,先让你莫名其妙地陷入经济窘境,再主动跑到你的面前,没有任何歉疚地对你打招呼,态度亲昵。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做戏做得这样假惺惺。
可是最终我什么也没有说。板着一张脸,向公寓方向走。他们跟着我来。
其实我一点也不诧异林澜如何把叶斐把到手的。因为她也是身量条件一脚踩中男主角要害的美少女。半斤八两的对手戏最吸引人,可以这样解释的话。
而且,再次相同的,这事依旧与我无关。
(3)
印象里,我和林澜似乎从来不会吵架。
在一次冷战结束后,林澜曾经说过,我就是有这个本事,天下的男人只要我要,就没有得不到。我回答她的时候说,随便你,无聊哦。
不知道是否是这样才激怒了她的骄傲,所以她用行动证明给我看,我最最死心塌地的男朋友,也不过是两个月的运筹帷幄,就可以手到擒来。
那一次摊牌,我最最记得,是一个我喜欢的阴雨天气。三人坐在KFC空荡的店里,位置安排是两女对一男。雨水顺着巨幅玻璃蜿蜒而下。KFC里贴出了大幅的百事的新广告,几个男人在纸上摆首弄姿,自以为英俊潇洒,无以伦比,让人难过。翠绿树叶尖端的雨珠停顿不动。行人稀少。三个人各有表情。
大男生的表情最令人玩味,假装的为难的脸,以为自己是三角关系中的最大赢家,藏不住的微妙得意。于是,那一瞬间的一秒,我彻底鄙视了他,所有准备好的宛转和余地都被我放弃。我何必好心。
林澜不过是要给我看,让我难过。
先是惯例性的一段沉默。然后,我们同时对他提出分手。他尴尬地呆住,我们离开。林澜的手伸过来拉我,很温暖,可是被我技巧性地躲闪开了。
我对她说,暂时不要烦我。我不习惯对着伤害我的人满脸笑容无限。
她看着我的眼睛,表情里有讥讽之色,一字一顿地说,我天生是要来让你难过的。
我不想和她纠缠,淡淡地回她,随便你吧。
我也真的是无聊。
我想,林澜有美貌,有强大的表现欲,有玩耍的心情。所以她喜欢男人,喜欢当蝴蝶,这也是理所当然的。而她的骄傲,她的资本累积,她的荣誉,也许终会有一天,失掉光鲜,败在一个人手里,死得很惨,会后悔。
可是那注定是与我无关的事,因为,自今天以后,我不会再与她牵扯。
呵。
(4)
他们随我回家。好戏也许即将上演,我想,只需要看着事态的发展,然后,让某个人被剔除出我的世界。可以了。方式如何我不在乎。
林澜开门。很好。我听到钥匙旋转的金属碰撞上,然后,刷,门被大力打开,几乎可以闻见灰尘倏倏掉落的颤音。林澜把门打开,径自走入。
我拉住她,说,林澜,把钥匙还我。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不动声色的冷淡。而我的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回过头来,微微地眯起眼睛来笑。我现在很累,阿清。有事等我补完睡。
我说,五年哦,我比你累多少,有没有算过。现在我决意退出。而你,回去庆祝一下你的胜利。呵呵。该有个了结。此时此地。摊牌的好地方。抱歉我废话太多了。
我拉过她的手,把钥匙从她手心里拉出来,面无表情地把她推出门。再缓慢地把门关上。
我想她明白我的意思。这场我和她的戏结束。她赢了不撕破脸皮的坚持,而我不再需支付角力的昂贵学费。这是没有赢家的比赛。分别只是谁更残酷。更迅速地忘掉一个人,一同的陪伴和记忆。
好了,就写到这里。我阴险吗?不,只是事情始终发生地莫名其妙。开始和结束。也许是我的安排太烂,所以没有电影小说里的连贯和美感。可是也算心中一件事。逃不回金钱和仁慈,那么就讨回点小利,比如说,面子。或许面子也无所谓是否满足的吧。
总之,也许,不过我的不甘被利用多年,所以想扳回一成。无聊呢,可是我做这种事。
那又怎么样。
9月25日。
我拿出碟片来看。菊次郎的夏天。是北野武的片子。
久石让的作曲无懈可击。音乐非常美。
画面漂流过视网膜。始终进不了内心。我想起走廊里林澜的脸,强持的镇定和不在乎,微微颤动的手指。牵强微笑的脸。抵住墙体的背。她还是没有练就最好的道行。所以看到我预谋的笑意,此次会狼狈。
是,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决断,蓄意惩罚你的任性和曾经的伤害意图。想必你感觉不会如一贯的良好。我善良的恶意积蓄在这种无关紧要上。也好。
我静静地将头埋在膝盖间。小提琴婉转忧悒。屏幕上,正郎在电影结尾处以欢快的姿势奔跑,背包上的小翅膀上下跳跃。天空湛蓝。情节美好。节奏舒缓。风中飘荡着天使之翼的动听铃响。这一幕,足够让人相信人世间所有的美好。
我在不知不觉中睡去。
DV机在重复回放的瞬间因电力不足,屏幕全部黑掉,像一个破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