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东水逆流

38、三千年前

　　疏星亭坐落在燕国皇宫的御花园的东边。
　　初春时节，御花园的花枝们都扬起了小小的花骨朵儿，似乎知道四月份是大公主的婚宴，它们正努力地开放呢。

　　叶弦歌早上练完剑，闲不住，又跑来御花园看花。
　　她总想着姐姐马上就要嫁给徐林风了，但是花朵还没有开放，怎么办？
　　她希望给她漂亮的姐姐一个天底下最盛大的婚礼。

　　十三岁的少女眼睛里充满了澄澈的光泽，她弯腰小心翼翼摘掉几朵长在一块儿的花朵，嘴角挑起恬静明艳的笑容，只是下一秒，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就收起了自己的笑。
　　“谁——”她转头抬眼望去，看到站在疏星亭中面色苍白的少年，瞬间声音收了回去。

　　少年十五岁，个子比她高了一个头，着一身天青色的锦袍，身形挺立，气质矜贵，整个人像是刚从天上下来的仙人，仿佛一伸手触碰就会消失掉。
　　他棕色的星眸敛在浓密的睫毛下面，此刻正定定看着她。

　　叶弦歌先是诧异了一下他居然这么早就来了，和以往的他不太相像。
　　后微微蹙眉，“齐二公子，你这样盯着我，就不怕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少年视线未曾移动分毫，只是大步流星跨步上前，猛地伸手，捞住了她的肩膀。
　　用力地，将她揉向自己的胸膛。
　　“叶叶，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还好，还好……”

　　绝对的身高差，让他轻而易举得将叶弦歌揽入自己的怀中，他的下巴轻轻靠在叶弦歌的青丝上，少年棱角分明的喉结在寒风中微微滚动。
　　他一直害怕的心情，在抱到叶弦歌的那一刻，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蓦然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温暖的怀抱，叶弦歌先是愣了一愣，没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而后突然想起了母后姐姐教导的男女授受不亲，面上一急，耳尖发烫，一伸手就将齐舒云推离自己三米远。

　　她练武之躯，力气不小，推得齐舒云肋骨都差点断掉，他捂着发痛的胸膛，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叶弦歌，“你不记得我了吗？”
　　叶弦歌：？？？

　　“你前两日还在皇宫中叫嚣着说你讨厌我，誓死都不愿意来皇宫陪我读书，现在又发什么神经，齐二公子，我很忙，请你不要来烦我。”叶弦歌瞪他一眼，气鼓鼓走掉。
　　剩下齐舒云风中凌乱，不是，这个齐二公子这么过分？！
　　叶弦歌小的时候这么可爱，他怎么舍得讨厌叶叶！

　　后，齐舒云就乖乖跟在叶弦歌身后，一改往日讨人嫌的模样，现在时时刻刻以叶弦歌的要求为先。
　　宫中的众人察觉齐家二公子怎么突然变得眉目清秀，惹人怜爱起来。

　　他会在早上入宫的时候，从外面的东边集市上捎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早饭带给公主吃。
　　他会在公主练武场练剑的时候，趴在观景台上目不转睛观望，眼中总是流露出满满的笑意。
　　他会在公主去御花园赏花时，于疏星亭摆酒一场，叫上二三学友对酒当歌，数次邀请公主。

　　当然了，公主不是那种轻易能够原谅那种当着大众的面说讨厌自己的人。
　　她一次一次将那些不入流的早餐赏给婢女吃，练武场改练剑为射箭，箭箭总要射歪到齐舒云的发冠中去，还有御花园赏花看着这些少年人喝酒，总是要告状到皇帝那里去。

　　“父皇，他们好烦啊，喝酒也就算了，还要偷看我的花。那些花都是我特意给姐姐种的！尤其是那个宰相家的儿子，每一天都来浪费我的时间……”
　　皇帝摸着她的头，慈祥笑道：“姓齐的那小子不是说爱慕你吗？也许他是在追求你？这个年纪的混小子，都是这样的，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就爱在喜欢的姑娘面前露脸。”

　　“爱慕？”叶弦歌瞪大了眼睛，脸唰一下红润起来，俏生生的桃花目不知所措地转向了别处，许久，她嘴硬道：“他才不喜欢我呢，他之前说的都是讨厌我。”
　　反驳的声音很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脑袋藏在父皇的怀里，“不管别人，父皇必须要喜欢儿臣，等儿臣长大了，儿臣要为父皇排忧解难！”

　　“你个傻丫头，战场上的那些事情有你哥哥在，就够了。虽然这些年我燕国处于风雨飘摇中，但尚且不需要女子上战场，你慢慢长大，我就很欣慰了。”
　　叶弦歌眸子亮亮的，里面不知道在想一些什么，她微微点点头。

　　*

　　四月份的黄道吉日前几天，御花园百花齐放。
　　齐舒云几次找她玩，都被她瞪了一眼赶走了，“你没看见我正忙着呢吗？”

　　齐舒云摸摸脑袋，他知道叶弦歌现在弄这些花的目的，便宠溺道：“那你先忙，等你有空了我再找你吧。”
　　叶弦歌看着他清瘦的背影，白嫩的小脸有些不开心地皱起来，不是说爱慕她吗，怎么这么容易就被赶走了？

　　她按下少女怀春的心思，转身忙着将这些花摘下来送入徐府打扮她姐姐的新家。
　　终于，她亲眼送着姐姐叶云歌进入徐府，看到姐姐笑得温婉的脸庞，她也难以抑制地扬起笑容。

　　人人都道叶云歌是当世第一大美女，可是当她盖上红盖头时，场上的宾客只能看到坐在尊位的叶弦歌明艳动人的神姿。
　　姐姐美艳，妹妹也不让分毫。
　　怕是过不了几年，小公主完全长开，就是燕国新一轮的比美目标吧。

　　夜晚，灯火葳葳，明暗交错的红烛照得徐府的小路幽幽。
　　叶弦歌开心，多喝了几杯，面上浮上一些醉意，晃晃悠悠一个人在廊下慢慢走着。

　　父皇母后已经先回去了，她马上也要坐上轿子回皇宫。
　　只是，望着院中皎洁的月亮，想到姐姐姐夫结了婚，太子哥哥也结了婚，人长大都要结婚。

　　她也会吗？突然她想起了那个总是笑意盈盈的少年。
　　悄无声息的，浮上她的脑海中，莫名地，她脸颊一寸一寸红了。

　　“公主，夜深了，我们回去吧。”语岚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低声道。
　　叶弦歌摇头晃脑道：“不着急，月色当酒，再饮一壶。”
　　语岚闻声退下，叶弦歌坐在院中，靠在秋千的绳子上，静静乖乖地摇晃着小小的身体。

　　“你现在有空啦？”少年清脆的声响从身后传来，带着促狭的笑意。
　　“你、你还没回家？”叶弦歌被吓了一下，居然打了一个酒嗝，察觉到失礼，她急忙捂住嘴，娇嗔瞪着坐在另外一个秋千上的齐舒云。

　　“没有啊，想和你说话，一直没找到机会。”齐舒云笑，拉了拉她手边秋千的绳子，让自己离她近了一些。
　　叶弦歌稳住身体，默默往旁边后仰，问：“你想说什么呀？”

　　月色下，她的脸颊红红的，好像秋天里成熟的苹果，此刻透着一股灵动的可爱劲儿。

　　齐舒云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些东西，黑乎乎的，他突然将一块儿东西塞进她的嘴巴里，然后笑眯眯看着她。
　　甜丝丝的糖果在她的口中蔓延出香甜的味道，叶弦歌微微一愣。

　　“请你吃喜糖，从前堂拿的，是不是很好吃？”齐舒云也塞了一块儿到自己嘴中，他的一边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
　　如水的华光照得他白皙的脸庞好像蒙上了一层如梦似幻的薄纱，在薄纱之下，那脸藏着一些让她想要探索的东西。

　　叶弦歌心微动，急忙敛起了自己的目光，她歪过头去，舌尖轻轻触碰嘴中的糖果。
　　她明明今日吃了好多块了，可是嘴中的这一块味道格外地好，甜到了心中。

　　“嗯，好吃。”
　　“你——”“你……”

　　两人同时说话，又同时停顿，后齐舒云笑着摇摇头，“你先说。”
　　“你想说什么，还是你先说吧。”叶弦歌踌躇了一下。

　　“唔，我想说，你现在真可爱。”一点儿也没有长大后那冷冰冰的架子和以逗人为乐的恶趣味。
　　叶弦歌猛地抬头，对上他柔和满含柔光的眼，她有些不知所措去面对这些过于直白的话语。

　　“你想说什么？”齐舒云轻声问。
　　“你还不回家？”叶弦歌随便扯了一句，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可是她红红的耳尖已经出卖了她所有的情绪。
　　“我想在这里陪你。”齐舒云轻轻晃了晃她的秋千。

　　叶弦歌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大脑都快不理智了。
　　她砰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道：“我、我先回去了。”
　　而后落荒而逃。

　　*

　　几日后，叶弦歌在光秃秃的御花园里又遇上了前来陪读的齐舒云。
　　她瞧了一眼齐舒云手中拿的木盒子，知道那里面是给自己准备的各种早点。

　　这次她没有直接将早点推给语岚吃，而是将那木盒子放进自己宫殿里，并没有吃。
　　齐舒云也不意外，他笑着拿出自己熬夜写的丑不拉几的作业，问她要不要来一份。

　　叶弦歌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那般不学无术吗？”
　　齐舒云摸摸鼻子，冤枉啊，这怎么能说是不学无术呢，燕国的文字和现代字天差地别，再加上用毛笔写在竹片上，他已经学得很辛苦才写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下了学，他又跟在叶弦歌屁股后面，去看她练剑。
　　“你的琉璃月呢？”他问。
　　叶弦歌歪着脑袋，“什么琉璃月？”

　　“就是铸剑大师梁六月，他没有专门给你铸过剑吗？”齐舒云惊奇。
　　“没有，听闻他技术是挺厉害的，等有空，我去找他订一把吧。”

　　后齐舒云见她真的去订了一把，真的取名叫琉璃月。
　　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些什么，脸色慎重。

　　也许，叶弦歌三千年前，真的遇到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