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环绕的世界里当万人迷》思源是圆

34、温柔刀

　　晏总从未听褚云游提起过他的少年时代。
　　不同于“晏禾”的年少成名最终“陨落”，褚云游的星途从来就走的不平坦。
　　他当过不露脸的炮灰群演，也做过某知名艺人的临时武替，为了力求效果逼真，他常常会因为各种“意外”而遍体鳞伤。在这个圈子里，上位者不想你崭露头角，你便一辈子都爬不起来。
　　这仅仅只是万千群演的一个缩影而已。
　　褚云游无疑是幸运的，他在最好的时间里遇上了自己的伯乐，虽然性格使然，通往成功的道路难免不平坦，但他从未自怨自艾，而是借助一切的力量打磨自己，最后事业有成，爱情圆满。
　　这是系统给出的，关于褚云游的背景故事。
　　什么草根逆袭，绝处逢生，这些痛击无数读者爽.点的大男主元素，其背后蕴含的艰辛，作者总是一笔带过，只露出苦难的冰山一角。
　　晏禾沉默地看着瘦弱的少年一声不吭地处理身上的伤口，动作娴熟迅速，显然受伤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冷峻的眉眼微微上挑，依稀能看出日后颠倒众生的模样。
　　他数了数那为数不多的“片酬” ，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然后默不作声地悄悄从片场的后门离开。
　　晏禾的魂灵随着他走过街头巷尾，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褚云游的足迹遍布整座城市，无论是繁华的闹市还是低矮的小街，没有一处能让他驻足。
　　最后，他来到了一家音像店。
　　音像店地处偏僻，开在一处不起眼的拐角上，就连上面的店面都斑驳的看不清了。硕大的“拆”字就写在背面的围墙上，周边的商家早就迁到新城区去了，只有这家店的老板不知为何一直坚持在这开店，除非家中突逢变故，从未关门过。
　　褚云游压低了鸭舌帽，轻车熟路地从堆积如山的碟.片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张，而后从容地拿到收银台付款。
　　店主从高高的柜台后探出头来，见是熟客，也没看价格，挥挥手示意褚云游直接拿走。
　　晏禾不明所以，这是一家已经过时的二手音像店，又处在这么偏僻的地段，店主怎么看都不像十分富裕的样子，为什么出手这么大方，大几百的碟.片说送就送？
　　“我要离开这里了。”
　　店主从柜台后站起身来，苍老的嗓音里夹杂着难掩的疲态：“你也知道，这行有多难做。我曾经自傲的以为我可以陪着这家店铺直至寿终正寝，可我不得不承认，我也老了。”
　　说着他弯腰从柜台下面抱上一打碟片，伸手都推到褚云游面前：“喏，你要的都在这了。”
　　“全部都拿去，以后也不要再来。”
　　袖口下的拳头紧了紧，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褚云游面无表情地把所有的旧碟.片装好，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偷偷夹在了店主常看的旧书里。
　　隔的有些远，晏禾也看不清那堆值得让褚云游付出全部薪水的到底是谁的碟.片，他想，估计是哪个娱乐圈前辈的作品，褚云游正是靠不断的研习观摩才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演绎风格。
　　现实却狠狠地推翻了晏禾的所有设想。
　　他眼睁睁地看着褚云游拐进他那间小小的阁楼，打开了录像带放映机，轻快活泼的前奏让晏禾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熟悉，果然，当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时，晏禾彻底哑然，心中五味杂陈。
　　有关“晏禾”，无一例外。
　　原主和晏禾生得极像，几乎到了可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晏禾还是出离的生出一股愤怒的情绪，这股愤怒来的毫无依据，好像仅仅只是为褚云游花掉所有的积蓄买过气艺人碟.片感到不值。
　　褚云游没有吃完饭，或许连午饭都没有吃，但是他却花了所有的钱去买了一堆碟.片最后在男孩甜甜的嗓音中酣然入梦。
　　这就是嫉妒吗？晏禾迷茫地想，原主对褚云游而言，一定是年少落魄时的一束光吧！
　　那他呢，他算什么？
　　晏禾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事到如今，他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褚云游对他做出的那些疯狂的举动了。
　　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里，爱上了错误的人。
　　晏禾叹了口气，那股拉扯灵魂的巨力再次袭来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已经能坦然地面对这种时间回溯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他看到的又是谁的记忆。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晏禾再次闻到了那股清浅熟悉的花香。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处于魂体的状态，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回溯的额外福利，他不仅拥有了嗅觉，距离回忆的主人也更为接近。
　　梦境的主角依旧是褚云游。
　　但这次，成年体的他早已不复当初的青.涩，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上位者的优雅气息，但眉间的冷戾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这是一处环境清幽的墓地，而晏禾此时就坐在其中的一块墓碑上。
　　晏禾晃了晃双腿，屁.股就像是被黏在墓碑上一样，根本无法动弹。索性随他去，乖乖坐好不动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熟悉的嗓音在岁月的打磨中显得更加沉稳。褚云游蹲着身子，深沉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墓碑上的名字看，就像是要把这个名字镌刻在心底。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自作主张，带花来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石碑上的刻痕，男人声音微沉，语调却异常的温柔，仿佛毕生所爱只是如往常一样，在无数个平常却细碎的时光里悄然入眠，从未远去。
　　“玫瑰太热烈，向日葵太炙热，可它们都不如你……风信子……
　　风信子虽好，但我仍然相信你在世界的一角，只是忘了来时的路，也忘记了我。”
　　“没关系，我可以等，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从意气风发到垂垂老矣。”
　　“我永远都在原地。”
　　洁白的康乃馨被轻轻放在冰冷的墓碑前，男人笑了笑，在那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名字上落下虔诚而轻柔的吻。
　　一如十年前深陷泥潭的少年耗尽所有只为淘到那人过气的旧碟.片；终是压不下心中的卑.劣的渴.望偷偷潜进他的家里，只是出于对陌生人离他那样近的嫉妒和不甘；以及在那个月朗星稀的晚上，那些克制而深情的细碎呢喃，那是他离他最近的一次 。
　　如果早知结局会如此凄凉惨烈，或许自己永远都不敢出现在那人面前吧。
　　毕竟一身污.秽的自己，怎么敢祈求盼望远在天边的明月为他堕.落呢？
　　终究是痴心妄想了。
　　褚云游絮絮叨叨，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也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有些晏禾在他的回忆里看到过，有些则是褚云游那些无法言说，难以启.齿甜蜜幻想，但故事的主人公永远都是他，也只有在谈论到“晏禾”的时候，男人那张雷打不动的冰山脸才会微微流露出一丝温和来，似乎有关“晏禾”的一切才是打开这男人心锁的那把钥匙。
　　晏禾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褚云游是天之骄子，虽然童年不幸，但他之后的命格注定顺遂，他会功成名就，站在旁人奋斗几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峰上，指点江山；他会拥有这世间最真挚的情感，他和靳远是人人艳羡的模范伴侣，相伴一生始终不离不弃。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尽管外表光鲜，精神却颓靡地如同一条丧家之犬，终日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土地，缅怀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晏禾多么想告诉他，对自己而言，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无论是褚云游还是靳斯南，在他看来只是小世界里扁平的纸片人物而已。在小世界里的死亡根本不痛不痒，就像是这个景点玩.腻了 ，无所谓地再次开启下一段旅程。
　　可对上男人那双眼，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晏禾早已不单单地把这个世界当成“任务”去对待，书中的角色也从一开始的符号化人物逐渐变得立体丰.满。或许这个世界从一开始是虚假的，没有什么逆袭剧本，也没有什么佳偶天成，有的只是无数平凡的人物默默无闻的辛勤耕耘，双向奔赴下的心心相印。
　　可他又做了什么呢？
　　晏禾掩着面，泪水从虚无的指缝中划过，滴落在纯洁的花瓣上。
　　无人知晓。
　　男人一直从午后待到黄昏，直到夕阳西下，守陵人催促闲杂人等赶快离开，他才念念不舍地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晏禾坐在墓碑上，目送他离去的背影，虚妄的魂体慢慢破碎，最终消失不见。
　　“白色康乃馨最衬你。”
　　“吾之永爱。”

　　“最近又梦见了他。”
　　靳斯南揉了揉发皱的眉心，一字一句郑重落笔。
　　宽大的楠木桌堆满了各类文件，唯有最靠近男人的那一小块桌面干干净净，那里摆放着他爱人的照片。
　　那人的音容笑貌在年复一年的时光里逐渐变得浅薄寡淡，靳斯南有时也会迷惘地想，或许那个叫做晏禾的青年只是他对于爱情的美好幻想，他从未来过，自然也谈不上离去。
　　但他怎么也忘不了那人走后褚云游歇斯底里的疯狂，那些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深深地刺伤了他的心脏。
　　以及那一方小小的坟墓。
　　靳斯南拉开窗帘，他站在城市的制高点，从这里俯瞰着灯火酒绿的万家灯火，他看到贩夫走卒极力推销自己的商品，看见花花公子哥们纸醉金迷游戏人间，也看到了平凡家庭的人间烟火气。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人了。
　　靳斯南只认为是个很冷静的人，他一手操.办了晏禾的后事，阻隔了所有人对晏禾身后事的流言蜚语，只求那人能安静体面的离去，再也不受红尘喧嚣的侵蚀。
　　晏禾走后，他忙于工作，从未想过那些个男.欢女.爱，靳远也如他期望的那样变得成熟稳重，足以扛起振兴家族的大任。
　　这一年他三十六岁，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过多痕迹，他依旧谈吐优雅，风度翩翩，是无数上流名媛争抢的如意郎君，长辈眼中的乘龙快婿。
　　可他知道，和那人比起来，自己还是老了。
　　靳斯南缓缓的盖上笔帽，合上那本卷了边的日记，默不作声地点了一支烟。
　　猩.红的烟灰落在指尖，男人却浑然不觉，只是一支接一支的点燃，按灭，混浊的烟圈刺激着喉管和鼻腔，也将原本整洁的办公室弄得乌烟瘴气。
　　人这一辈子可长可短，或许他的后半辈子将永远沉溺与那场如同镜花水月般的海上泡沫。
　　与其回望于过往，不如清醒的沉沦。

　　“宿主，宿主！”
　　晏禾回过神，褚云游和靳斯南深沉的情感几乎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长呼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小世界之后的走向。
　　系统也没有吝啬，大方地把任务面板调了出来。
　　在他走后的第十年，褚云游如原著所说的那样获得大奖，就在前途一片光明之时宣布退居幕后，理由是陪伴自己的爱人。就在众人纷纷捕风捉影地猜测究竟是何方神圣俘获了这位年轻三金影帝的芳心时，拾悦集团的掌权人靳斯南也宣布退位，以后靳家名下的所有产业都交由侄子靳远打理。二人不约而同的反常行为让民众隐隐嗅到了一丝可疑的味道，可谁也不敢去触这二人的霉头。
　　或许是因为靳斯南，连带着靳远都不受褚云游的待见，可在有关晏禾的事情上，这两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哪怕心中恨不得昭告天下，也要在流言蜚语中保护好他。
　　这个秘密最终被带进了坟墓里，恐怕除却当事人，没有人知道这看似毫无联系的三人之间还有这样一段浪漫旖旎的过往。
　　晏禾沉默地把面板关上，情绪低落。系统绞尽脑汁想要安慰它：“至少爱过啊。”
　　爱过吗？晏禾低下头，他清楚的知道，那个让书中的天之骄子们爱上的不是自己，而是原主“晏禾”，可他依旧会为那份真挚的感情所动容。
　　系统窘迫的闭上嘴，碍于初始设定，它不能向宿主透露任何与剧情无关的线索，自然也无法像晏禾诉说小世界里人物塑造的种种秘辛。
　　哪怕再怎么通人.性，它也只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对于晏禾的落寞，它无法共情。
　　“还有一份记忆碎片，宿主要查收吗？”
　　“不用了。”
　　晏禾拒绝了系统的请求：“直接开始下一个世界吧。”
　　随着意识逐渐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抽离。系统小心翼翼地收集晏禾的爱意值，庞大繁杂的记忆碎片被它好好的保存在真理之匣里。
　　这是那位大人的要求，希望宿主在知道真相之后，不要怨恨他们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