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又耳瓦斯

1、重遇

　　关闭了整栋大厦最后一盏灯以后，徐珈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大衣快步向门外走去。她在内心暗骂一句下周还未见过面的新领导，如果不是那个空降兵，她现在估计早就已经在家做着睡前瑜伽了。
　　打车软件上显示着两位数的排队数字还有室外呼啸的北方都将成为压倒她这个社畜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更糟心的事情永远还在后头。
　　“妈，怎么这么晚还给我打电话呢？”
　　“小珈啊，你邻居家张阿姨说她有个侄子长得挺俊的，还是个医生，要不你们加个微信认识认识呗？”
　　“张女士，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六个了，会不会有点过了。”徐珈扶额。
　　“就当交个朋友认识认识嘛，谁让前面五个你都不满意呢。”
　　“好好好，我有空就加，现在刚下班了，不跟你说了，车到了，拜拜。”
　　徐珈挂了电话，扯开出租车的门后，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了。她心想这张女士到底有完没完，点开却发现是高中好友林明越发来的微信。
　　“徐珈，我和小粤下周要结婚了，你可一定要来啊！”
　　林明越的结婚对象也是徐珈的高中同班同学，一个是班里的班长，另一个是学习委员。当时他们经常互呛斗嘴，同学们都笑他们是一对欢喜冤家，没想到大学结束之后，这对冤家竟然真的拉上天窗了。
　　徐珈麻溜地回了句“好”之后，摁灭屏幕，看向窗外。
　　车窗外车水马龙，路人形形色色，在等候红绿灯的时候，一群身穿校服的高中生骑着自行车从旁边经过，徐珈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只能靠妆容掩饰年龄痕迹的倒影，又想起之前网上流行的一句毫无美感同时又写实的话：岁月是把杀猪刀。

　　一转眼就到了林明越婚礼的日子，徐珈前脚刚出高铁站，就看到准新郎正在马路对面大喊她的名字。
　　“我和粤粤还怕你工作忙，不来了呢。”
　　“你俩的婚礼我就算辞职了都得来。”
　　“还是你会说话。对了，还要等一下，我还得接一个人。”
　　“没事，早上起太早了，我先在车上眯会儿。”
　　为了给下个月新来的领导作工作报告，徐珈昨晚也加班到凌晨，回家没睡几个小时，又马不停蹄地坐了高铁回来参加明天的婚礼。刺眼的日光从车窗照射进来晃着徐珈的眼睛，听到车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她迷糊地睁开了双眼，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眩晕。
　　是不是光的折射给她编织了一个美丽的幻觉，她竟然在后视镜里看到了时朗。
　　“好久不见。”
　　是时朗的声音，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听错。
　　林明越启动了车子，点头道：“对啊，都快十年了吧，如果不是我结婚，我都不知道你这臭小子已经回国了呢。”
　　“上个月刚回的，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
　　徐珈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话，她知道时朗那声问候只是对明越说的，毕竟他和林明越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而她徐珈对于时朗而言，可能只是高中时候一个脸熟的陌生人而已。
　　“徐珈，好久不见。”
　　这是她认识时朗以来，他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
　　“嗯，好久不见。”
　　徐珈曾经幻想过很多遍她和时朗再次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她作出过很多预设，以为十年之后面对时朗自己的内心会是平静如水，却终究没想到因为这短短的四个字她心中再次泛起了波澜。

　　第二天的婚礼上徐珈见到了许多多年未见的老同学，大家聚在一起谈天叙旧，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朝气蓬勃不为生计所迫的模样。
　　高中好友蒋琪琪将徐珈拉到角落里，凑在耳边小声说：“珈珈，我刚刚好像看到时朗了。”
　　学生时代的少女总是喜欢和好姐妹分享自己的秘密心事，而蒋琪琪是唯一知道徐珈暗恋过时朗的人。
　　徐珈戳着桌面上的蛋糕，“是的，他回来了。”
　　“没想到啊，十年后的时朗还是这么帅。对了珈珈，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沉默良久，徐珈没有正面回答琪琪，反倒抛出了一个问题，“你现在还会喜欢十年前喜欢的人吗？”
　　这也是徐珈想问自己的，如果还喜欢，为什么不敢主动出击追求时朗，那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这十年来她再也没动过一次心？
　　“要我我肯定不喜欢，谁知道这十年他变成什么样子了？万一是那种大肚子发福男，我直接装不认识。”
　　徐珈被蒋琪琪的夸张比喻逗笑了，“没想到十年过去了你还是妥妥的颜控啊。”
　　酒足饭饱过后婚礼宴席也快接近尾声，徐珈以明天赶高铁回G城上班为由，就不陪他们继续玩了。没想到刚踏出酒店门口，天上就开始哗哗地下起了倾盆大雨，更可恨的是，今天出门明明是大晴天，徐珈根本就没有带伞。
　　一辆黑色越野停在了徐珈旁边，车窗摇下，来人正是时朗。
　　“徐珈，上车吧，我送你。”
　　恶劣的天气状况之下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徐珈快步走到车旁边拉开后座的门，却发现怎么也扯不开。
　　“坐到前面来吧。”
　　“哦。”徐珈默默地应了声，坐到了副驾驶上。
　　一半路程中，气氛都透露着诡异的安静，密闭空间中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清晰可闻。徐珈想过应该要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僵局，但话到嘴边好像觉得怎么都词不达意。
　　倒是时朗在等红绿灯的时候打开了车载音响，里面唱出的歌词倒是挺应景的——“我能送你回家吗可能外面要下雨啦”。
　　徐珈记得，这是高二那年时朗音乐播放歌单里最常听的一首，后来也加入了她的歌单。
　　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总会费尽心思地去了解他的一切，比如当年徐珈顺着林明越的关注列表找到了时朗的微博，然后找到了他的网易云账号。这一切看上去如此顺理成章，却又需要费尽心思。
　　结婚的人累，参加婚礼的人也累。等到徐珈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在时朗的车上睡着了，而且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自家小区楼下。
　　“抱歉，不小心睡着了，其实你叫醒我就好。”
　　“没事，我看你太累了，不忍心打扰你。”
　　两人的对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客气。
　　“嗯，那我先走了，再见。”徐珈拿起包推开门，小跑上楼。
　　直到徐珈的背影消失在小区入口后，时朗才将音乐关闭，在黑夜中独自对空气呢喃着：“好久不见，徐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