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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温晏执意等到霍时修的饭菜上来才肯吃。

      当儿拉着成蹊退下,房里只剩霍时修和温晏两个人,紫薯小米粥飘散出清甜的香气,萦绕鼻尖,门外的天色渐晚,比平常黯淡些。

      霍时修帮温晏盛了一碗粥,“先吃一点,不然胃会难受,平常这个时候你都吃过了。”

      温晏说不要,却讲不出理由,只把脸偏到另一边去。

      他耍小性子的时候真像个孩子,虽然在霍时修眼里他本来就是个孩子,但此时此刻,霍时修的心都要被他融化了,那些信手拈来的温柔都使不出来了,他静静地看着温晏,用目光描摹温晏的五官,像那晚躺在他身边一样。

      他对温晏的感情是爱吗?若是爱,未免来得有些突然;若不是爱,他为什么那么想抱他?最苦最痛的时候,只要想着他,就会好受一些。

      “你看我做什么?”温晏打破宁静。

      霍时修回过神,但没有收回目光,只是反问:“小王爷怎么也瘦了?”

      “我可没有瘦成你这个样子,”温晏哼了一声,说完就望向了霍时修的额头,那里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正在结痂,温晏替霍时修难过:“要留疤了。”

      “我原是懒得涂祛疤药膏的,但听你这么一说,看来还是要涂一下。”

      “涂药都犯懒,那我还每天喝那么苦的药汤呢。”

      “药很苦吗?配点糖吃会不会好些?”

      温晏皱起眉头,“现在在说你额头上的伤!等结痂脱落之后你就要每天按时涂祛疤的膏药,我这里还有一罐,是皇后娘娘赏的,见效很快,待会让当儿拿给你。”

      “好,”霍时修笑了笑,说:“谨遵小王爷吩咐。”

      这时候当儿领着膳房的丫鬟进来,将霍时修的饭菜端上来,摆到桌上又赶忙退下,温晏原没感觉到饿,可一闻到排骨汤的味道就立马被勾出了馋虫,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表现出来,霍时修却主动帮他盛了一碗汤,撇了油,放到他面前,说:“尝尝看。”

      和霍时修一起吃饭的好处是,他不会把“食不言”挂在嘴边,温晏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因为太过孤单,总是会缠着诚王和诚王妃一同吃饭,本来是开心的事情,可要是一顿饭被训斥四五回没规矩,再好吃的珍馐美味也难以下咽,久而久之,温晏就害怕和他父王一起吃饭了。

      可是霍时修从来不会嫌温晏话多,只要温晏一说话,他就停下筷子,转头看着他,眼尾挂着笑,温晏问他什么他都认真回答,一点都不嫌烦,也不会说温晏没规没矩,丢皇家的脸面。

      “我小时候喝了好多好多排骨汤,当儿说京城一半的猪骨和牛骨都在我的肚子里。”

      霍时修似乎被他逗笑了,“那今后我再分担一半。”

      温晏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喝起来。

      最后温晏的肉吃得比霍时修还多,喝了两碗汤,另炒的一盘时蔬也成了他的,霍时修只能捡边边角角的那些不入温晏眼的菜吃,结果还被温晏训,说他挑食。

      霍时修也不恼,还是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吃完了就应该让下人进来收拾盘子的,可温晏没有喊,他怕收拾完了东西,霍时修就会走,这样他就很难再找到下一次机会和霍时修说话了,他拨弄着筷子的尾部,清了清嗓子,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霍时修转过头,弯了弯嘴角,“你说。”

      “陆琢……”温晏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只说一个名字总觉得别扭,他没这样喊过,索性变回来,“阿琢哥哥今天下午找我,他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温晏看着霍时修弯起的嘴角僵住,然后迅速下落,最后变平。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霍时修的嘴角重新按回到上扬的弧度。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干嘛不高兴?你不是说你有心上人的吗?你还把我带到青楼去,我还没生你的气呢。”

      霍时修的心跳都停了一拍,他拉下温晏的手攥在自己的手中,只敢虚虚地握一下,又很快松开,眼神虽在温晏脸上,却在刻意地闪躲温晏直勾勾的目光:“我没有不高兴,你继续说。”

      “就是他说皇上赏赐国子监几个破格任职的名额,他怕吏部给他分到与他才能不相符的位子上,所以想请你帮忙打个招呼。”

      霍时修沉默片刻,问:“他是这样跟你说的?”

      “是啊。”

      霍时修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让他放心,即使你不来说,我也会帮他,他是我叔父的得意门生,原本就说过让我多多关照他。”

      “真的吗?那就好。”温晏顿觉轻松,随意道:“不过他的才学确实很好,他有一篇颂皇恩的文章传遍了文武百官,连我父王看了都赞不绝口。”

      他没有注意到霍时修微微蹙起的眉头,自顾自道:“不过文章写得好也不代表能做个好官啦,就像前几年不是有个叫林贤清的言官,说是辞赋天下第一,最后还不是因为贪腐落得个满门抄斩。”

      霍时修看着温晏,忽然开口:“这个世上是不是只有好人和坏人这两种?”

      “是。”

      “如果有一个人,他很想当好人,可是周围的环境不允许他当好人,他的亲人朋友都站在坏人那边,他想当好人就会众叛亲离,你说他还要当好人吗?”

      这事难倒了温晏,他皱着一张小脸想了想,最后做出了决断:“要!不管如何,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霍时修怔了怔,有些失神。

      “反正在我心里,你是好人,虽然我上回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但我在我心里你一直是很好的人。”温晏凑近了,认真道。

      “小王爷。”

      “嗯?”

      “我想——”霍时修没有说出口。

      温晏不喜欢这种欲言又止,他歪着头问:“你想什么?”

      霍时修望着温晏的眸子,恨自己没用,为温晏这一句话,他可以像他三哥一样,上战场以死明志,可到时候温晏怎么办呢?他会被拖累牵连。

      “又是这样,话说一半。”温晏顿生恼意,“算了,不和你计较,我帮你涂药吧。”

      温晏喊来当儿,“把我柜子里皇后娘娘赐的那瓶膏药拿过来,再打盆水来。”

      “是。”当儿很快就办好。

      温晏洗净了手,擦干之后拿起药膏,用指腹揩了点,仔细抹到霍时修额头上,他动作很轻,指腹又柔软,每一下都如同抹在霍时修的心尖上。

      “我都问过了,你这个伤是太师砸的,你怎么总是惹太师生气?”

      霍时修没回答,他静静地看着温晏,温晏涂完药,又洗了下手,“你之后不要惹他生气了。”

      “小王爷,我能抱一下你吗?”

      温晏愣住。

      霍时修的眼神很复杂,最明显的情绪是脆弱,好像温晏是他的支撑一样,温晏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霍时修倾身过来,将他抱住。

      就是很简单的一个拥抱,霍时修甚至没有用一点力,虚虚地圈着他,很克制。

      可是温晏却觉得这个拥抱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霍时修终于心安。

      他收回手,重新坐回到凳子上,朝温晏笑了笑,“多谢小王爷。”

      温晏耳根发热,慌乱地拨了拨筷根,“没什么。”

      霍时修看着温晏的侧脸,打定了主意。

      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晏晏失望。

      *

      霍时修出宫前被齐王叫住,御赐的鸾轿停在霍时修面前,齐王掀起轿帘,语气是刻意的熟稔:“时修,近来可好?”

      齐王温明琰与太子一母同胞,丰神俊朗,天资聪慧,太子不能及,可惜本朝奉行东宫之位立嫡立长,温明琰纵有一帮老臣扶持,也只能屈居亲王。

      “下官参见齐王殿下。”霍时修躬身行礼。

      温明琰在笑,眉宇间的阴鸷被昏暗的轿厢很好地掩藏住,他又问:“太师近来可好?刚刚在朝堂上本王见太师的后背佝偻了些,精神也不如几年前矍铄了。”

      霍时修微微欠身,回道:“家父一切安好,多些殿下挂念。”

      “听人说你成婚后便收了性子,看来对本王的小侄子还算满意?”

      “王爷说笑了,能和郡王结为连理是下官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温明琰上下打量了霍时修一番,眼神里充满欣赏,“那本王就放心了,你一向是太师最器重的一个,将来必大有可为,本王近日还听说了你做的一桩好事,说你在京郊的故庄山上收留了几百个流民。”

      霍时修心神巨颤,但没有在脸色上表现出来,只道:“故庄山?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啊,那是本王听错了?”温明琰笑了笑,望向霍时修:“无妨,不管和你有没有关系,这事都让本王非常感动,本王会派人送些粮食和救济金去,聊表心意。”

      温明琰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说太多,他点到为止,说完便放下轿帘,鸾轿被抬起来,往西华门的方向走。

      “恭送齐王殿下。”霍时修行礼。

      这不是温明琰第一次如此暗示,林贤清事件前夕温明琰也曾恩威并施于霍时修,希望他能顾大局识时务,但被霍时修装傻充愣敷衍了过去。

      霍家是太子党,齐王想夺位。

      霍时修哪一边都不想站。

      林贤清本就是齐王推出来的箭靶,只是没有想到霍太师雷霆手段,直接将林贤清抄家灭门,顷刻间便熄灭了齐王的念想,但几年过去,很明显,齐王还想卷土重来。

      霍时修还站在原地,霍蕲朝他走过来,沉声问:“齐王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问了问我和小王爷的情况。”

      “他近日又有动作了,你也要多留心,对了,万寿节快到了,你需得抓紧时间筹备好各项事宜,前日圣上说宫里舞姬表演的节目都看腻了,想看点新鲜的,你过去不是天天混迹歌舞坊吗?想想办法,找民间那些人编排个新鲜的舞蹈,或者其他表演,总之,一定要让圣上龙颜大悦。”

      霍时修不答话,霍蕲免不了动怒,“你又犯什么毛病?还想惹爹生气?”

      “没有军响,倒是有大把大把的银子举办万寿节?”霍时修漠然道。

      霍蕲连忙左顾右望,幸亏两旁没人,他怒其不争道:“我还以为你成了婚能稳当些,结果一点长进都没有。”

      “哥,我不想待在礼部了。”

      “不想?”霍蕲冷笑,似是听见一个荒诞的笑话,“你还没想明白爹为什么让你待在这里了?就是要让你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地为皇上做事。”

      霍时修抬腿就走,霍蕲在后面也喊不住他。

      成蹊在宫门外迎上来,“少爷,去哪儿?”

      “回家。”

      成蹊笑着为霍时修搬轿凳,“现在回家变成少爷最开心的事了,以前夫人派人来催多少次,您都不肯回呢。”

      霍时修揉了揉眉心,勉强笑了笑,应道:“我开心有理由,你这么开心是因为什么?”

      成蹊顿住,抬头见霍时修唇角挂着促狭的笑,不免有些臊,奈何嘴笨说不过他家少爷,只能含冤作罢。

      马车一路飞驰,最终缓缓停在了太师府正门,霍时修正要下来,有小厮从里面跑出来,像报什么百里加急的捷讯,兴冲冲地朝霍时修行礼,“四少爷,您要不从后院的门进吧,小王爷刚刚陪夫人出去了,现在还在马车上,说是腰酸下不来。”

      成蹊听了连忙掀起帘子,等霍时修重新坐回去,可霍时修怔了片刻后,竟然将朝冠摘下,扔到成蹊手里,然后直接顺着外围墙,一路往后院的小门走了,他走了几步还嫌慢,又加了速度开始跑。

      成蹊下意识地追,可在霍时修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时,他停了下来。

      他看着霍时修奔跑的背影,青袍在风中飘动,像在飞。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样肆意的少爷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霍时修变得沉默寡言,变得愁容满面,一把火烧了自己所有得意的辞作,一把火烧了少年意气,名冠京华成为灰烬被吹散,最后一转身变成了人人口中的花花太岁,登徒浪子。

      成蹊本来以为他的少爷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幸好,幸好有小王爷。

      风灌进宽大的袖摆,霍时修听见呼呼的风声,风从他的耳畔吹进高墙,撩动满树的玉兰,吹皱一池秋水。

      高墙内是折磨了他经年的囚牢,而他的心上人同他一样不肯进去,在门口等着他。

      一起跨过门槛,前路就好走得多。

      他看到马车了,当儿坐在门槛上玩手里的一把蒲公英,他靠近的时候听到温晏扒在马车的小窗上喊:“当儿当儿给我一根,我也要吹!”

      当儿递给温晏,“小王爷,您的腰若是不疼了,还是让小的们把您托下来吧,四少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下朝。”

      “谁说我在等四少爷,我才没有!”

      霍时修笑了笑,心化成甜水。

      霍时修走到温晏旁边,负手看着他,故意道:“我还以为小王爷在等我,特地跑了过来。”

      温晏努了努嘴,半晌才吭声:“我腰疼。”

      “那我抱你下来,好不好?”

      温晏没回答。

      霍时修三下两下就将他抱出来,踩着脚凳,迈进院子,当儿还没来得及将轮椅搬出来,他的小王爷就被人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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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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