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强又绿茶（无限）》曲风荷

39、卓越Y城 19

　　晏云川垂眸看着季砚柏伸出的手，晦暗的光线给晏云川一种错觉，季砚柏不是朝他伸出一只手，那是伊甸园里的蛇去引诱夏娃的苹果，只要他碰上了，就会坠入深渊。

　　晏云川抬眉一笑，说：“不像样。”可是他紧绷的情绪因为季砚柏这一句不像样的话缓和了，“你并不害怕，不要演了。”

　　说完，晏云川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季砚柏的手掌，然后阔步走向太平间。

　　季砚柏看着晏云川的背影，实习医生的白大褂很显肩线，他的头发似乎略长了一点，发尾抵着脖颈，幸而晏云川的颈线修长漂亮，这一点碎发也无损他的挺拔，落在季砚柏眼里，还有些生动的可爱。

　　“你不害怕吗？”季砚柏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晏云川越走越远，“需要我走前面吗？”

　　晏云川头也不回地说：“把后背留给你，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季砚柏闻言，立刻迈开步子跟上晏云川。

　　他们很快就走到太平间那块灯牌下面，红字的光照到他们的脸上，像是印象派的笔法，为他们镀上一层氤氲朦胧的血色轮廓。

　　晏云川咽了口唾沫，进行了一番“只是电影而已”的心理建设，然后伸手推开太平间的门。

　　“吱呀——”

　　门栓有些老旧，晏云川费了一点力气，推开半人宽的距离。镀金属的门板又硬又重，屋里的冷气顺着门缝漏出来，眨眼间，晏云川的头发和眼睫上瞬间就结了一层白霜。

　　晏云川说：“进去吧，小心，里面的温度比预想的要低一点。”

　　“一等。”季砚柏站在他身后，借着比他高半个头的身高优势，从后面伸出手来，用食指抹去晏云川眼睫上的霜。

　　晏云川因为应激反应立刻眨眼，他好像变成一只扑扇翅膀的蝴蝶，拂过春天冰雪消融的湖面，暖融的春意就顺着蝴蝶的翅膀传遍神经末梢。

　　在这一刻，晏云川有些走神。他想，倘若这里有一架摄影机，一定能拍出很有电影感的一幕，越是诡异的光影下，越能流转出千回百转的暧昧情意。镜头语言就是这样神奇，无须一句话，就能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

　　就算主人公此刻脑袋空空，也不会影响观众对充满美感的镜头进行解读。

　　一颗皮球突兀地滚到晏云川的脚下。

　　晏云川跑偏的思绪立刻被拉回来了，太平间里出现皮球，说不准是里面的东西无法欣赏推门这一刻的长镜头，要开始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了。

　　晏云川把这一切当成一部电影看，就没有那么恐惧，那是他最熟悉的东西，略一思索，他一脚将挡路的皮球踹开。

　　“走吧。”晏云川率先走进太平间，季砚柏就跟在晏云川身后，他看见晏云川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他开始倒数，“三、二、一。”

　　“嘭！”

　　他们身后的门倏地就关了，发出很重的一声响。

　　晏云川说：“恐怖片经典套路，一扇‘只能进不能出’的门，会在主要角色进入新场景后，以一种夸张的形式关闭，并期待主角们回头拍门然后惊慌失措地大喊‘开门啊’——实际上，无论这扇门关不关，电影在某种程度上与我们的人生相似，都遵循线性的时间原则，只能继续向前，从来没有后悔药，从来没有回头路。”

　　季砚柏看着晏云川，轻轻地弯起嘴角：“那我们要不要去拍门？”

　　“不去。”晏云川回答得非常干脆，“这样我们才能成功地引起他们的注意。”

　　太平间比电梯里还要冷。

　　在晏云川生活的世界，绝大部分医院都在逐步取消太平间。一方面是因为殡葬行业发展迅速，很多殡仪馆直接提供24小时服务，无需再在太平间里停放尸体；另一方面，维护一个太平间需要不低的人力成本和医疗资源，两相比较，医院宁愿选择要一个大面积的地下车库。

　　Y城的第一人民医院还延续着传统的太平间布局，分为停尸间、解剖室和标本室三处。

　　停尸间只留了一盏光线暗淡的应急照明灯，里面是一排接着一排的停尸柜。停尸柜一排有九屉，七层，一共十八排，如果每一个停尸柜里都摆了尸体，能凑出百来桌麻将，难怪昨天晚上的医院这样热闹。

　　晏云川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柜子，就近找了一个拉开。柜子里面是一个裹尸袋，一拉开就往外冒寒气，晏云川打开袋子，里面是半具被切割下来的连体幼儿尸体。从身高体型判断，大约五到六岁，缺失了一条胳膊，半个胸腔，尸体处理得很干净，在零下二十度的保存条件下，皮肤从里到外透着紫红色的尸斑。

　　他们就像被用过的肥料一样丢弃在冷冻柜里，灰败残破，丑陋又可怜。

　　就在晏云川准备将柜子推回去时，这半边连体儿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手抓住了晏云川的胳膊，力道极大。晏云川反应极快，另一只手拿出从于邺哪里抢来的匕首“百辟”，锋利的刀锋划过冷柜的金属壁，溅出一点金色火花。

　　辟邪的匕首一出，那婴儿迅速闭上眼睛收回手，识时务得让晏云川自愧不如，晏云川顺利地将裹尸袋封上，紧紧地关上停尸柜。

　　季砚柏同时拉开了旁边的冷柜，遇到了和晏云川一样的情况，他的琴弓拿在手里，那连体儿哆嗦了一下，根本不敢动作，立刻往裹尸袋里躲。

　　晏云川跟季砚柏对视一眼，晏云川说：“乔之珩和赵一原不会在停尸柜里。”

　　季砚柏点头：“停尸柜的温度低达零下二十度，正常人无法在这个体温下生存。”

　　晏云川忽然靠近季砚柏，抓住季砚柏的手掌，在他的掌心里用食指写了一个“里”字。

　　季砚柏的掌心微痒，他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抓住晏云川的手指，不等晏云川反应，很快又松开，然后像他什么都没有做一样，冲晏云川轻轻点了下巴。

　　晏云川没有在意季砚柏的小动作，那个小皮球又一次滚到了他的脚边，晏云川步子一顿，提脚踩了上去。

　　小皮球发出漏气一般的声音，晏云川干脆脱下白大褂，将小皮球兜起来，他把衣服打了个结，然后将小皮球拎在手里，小皮球被裹在衣服里，耍脾气似的不停摇来摆去。

　　晏云川故意扬起声调，对季砚柏说:“我去标本室，你去解剖室，看看哪里有乔之珩和赵一原的踪迹。”

　　季砚柏配合地点头，两人在停尸间分开，晏云川拎着小皮球，抬脚往标本室走去。

　　标本室的面积比停尸间小了许多，走进去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入目是大小不一的透明罐子，里面装了手臂、腿骨、心脏、肺、胃、胰腺、小肠……

　　透过玻璃往里看，弧面让物体有轻微的放大和变形，晏云川能清楚地看见小肠上的褶皱。器官在液体里泡得发白，看着让人反胃，晏云川已经不能理解自己过去居然会喜欢吃肥肠。

　　标本室的另一侧是许多连体婴，他们是更不幸的那一批，甚至没能活到五六岁，在出生时就因为各种原因停止了心跳和呼吸，小小的婴儿被泡在药水里，他们的身体相连，形态诡异，在晏云川看过来的那一刻，所有已经死亡的连体婴忽然睁开了眼睛，齐齐地盯着晏云川。

　　晏云川仿若未觉，他把目光挪开，拎着手上的小皮球继续往前走。

　　标本室的尽头是一具发育正常的男孩身体，这男孩大概七岁左右，头、躯干和四肢都非常完整，他浑身赤-裸，五官生得端正，眉眼紧闭的模样像希腊神话里被圣母抱在怀里的圣子，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里，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在这个处处都残缺的世界里，完整是最大的不正常。

　　晏云川警惕地拿出匕首百辟，走到那具完整的标本前。走近才注意到，这标本并不是完整的，他的左臂、左胸以及髋骨往下都有隐蔽的缝合痕迹，做手术缝合的医生手艺娴熟，要仔细看才能看出痕迹来。

　　晏云川站在这具标本前，仔细地打量着这具标本，倏地，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小皮球大力地弹了一下，从晏云川的白大褂里挣了出来。

　　这颗乱弹的皮球仿佛有脚一般，冲着那一排死去的连体婴的标本罐砸过去，“哐啷”——那一列玻璃罐子被小皮球砸烂，数不清的玻璃碎片飞溅开，跟豫晋地区的打铁花似的，嘭地一下炸开，福尔马林溶液汩汩地流出，从桌面落到地上，发出刺鼻的气味。

　　原本在标本罐里的连体婴齐齐发出了哭声，那声音像小猫叫，却更刺耳，犹如粉笔划破黑板、金属剐蹭地面，发声频率直接刺激大脑，让人觉得难受。

　　这些连体婴们一边哭，一边扭动着身体，向晏云川爬过来。

　　晏云川盯着远处的皮球，眉头一皱。他打量了一圈，卸下一条桌腿，面向他身后几乎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标本柜，一桌腿抽了过去。

　　标本柜的玻璃是特质的，晏云川用力一击，只留下一条浅浅的缝。晏云川举起桌子腿，准备再击打第二次，忽然，那会飞的小皮球猛地朝晏云川飞过来，晏云川像打棒球一般，将桌腿对准皮球。

　　皮球撞上晏云川的手腕，却没有飞出去，被晏云川的另一只手反扣住。就在这时，皮球后面缓缓地露出两个人形，像PS上叠图层一般，起先只是个影子，很快慢慢地显出两个完整的人样貌——他们胸腔相连，共用一个髋骨。

　　“把我的皮球换给我。”

　　“不要动我的皮球。”

　　是谢林红和谢林绿。

　　晏云川紧紧地抓住皮球，不肯松手：“不是你们要跟我玩丢皮球的小游戏吗？”

　　两兄弟彼此看了一眼，四只手开始大力地抓皮球，晏云川见他们使劲，故意先用力，然后突然松手，两兄弟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唉哟——你！”

　　晏云川手持百辟，弯腰对准其中一个的喉咙：“捉迷藏游戏结束。”

　　四月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