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风起时》一只小甜筒

8、第八章

　　余念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的旺旺仙贝一个都没少，被值班护士见着打趣了句“是哪个小朋友给的”。

　　他笑着没有作答。

　　回到值班室打开电脑完成了例行的工作后就开始查阅国外有关肺癌治疗的最新论文，顺手撕开了一袋旺旺仙贝。

　　旺旺仙贝是任夏最喜欢吃的零食，从前隔三差五就会带来到学校分给周围的人。

　　她向来大方，前后左右也秉承着“任夏的就是大家的”的基本原则，从来不跟她客气，常常是带来的零食她还没吃上就已被瓜分完毕。

　　好心的话会给她留个袋子，有时候剩下的空袋子干脆就扔了，搞得任夏望着凭空消失的零食还会一脸茫然怀疑是不是自己记忆错乱了其实今个压根没带来。

　　要不然怎么会去个洗手间的功夫回来就变成蝴蝶飞走了呢。

　　余念嘴不馋，对于零食并不感兴趣，可任夏不管这么多，无论带来的是什么都硬要给他一份。

　　后来为了防止被人偷摸着吃完了没了余念的那份，她还会特意留上一些放在书包的夹层里。

　　别人强买强卖，总归是要赚个什么，但她要纯粹得多，就是单纯想看余念吃东西。

　　给的理由是：“小伙子胳膊这么细，要补充营养。”

　　但哪有人是靠零食补充营养的。

　　拖她的福，登场次数最多的旺旺仙贝也自然而然成了余念吃的最多的零食了。

　　以至于后来没有人强迫他吃了，偶尔也会买上一两包，算是因为任夏而起的习惯了。

　　任夏曾头头是道跟他说过为什么吃旺旺仙贝会上瘾。

　　每袋旺旺仙贝里有两块，这两块表面的调味粉的量其实是不同的，一多一少，这样便能避免口味叠加。

　　先吃了味道淡的那片再吃味道重的那片会觉得更加好吃，想再拆一袋。而如果先吃了味道重的再吃味道淡的，就会回忆起刚才吃的那片，然后再开一袋。

　　所以无论你怎么吃，都会忍不住接着再来一袋。

　　理论说得头头是道，但余念问她“你这么喜欢吃，难道就是因为掉进了味觉陷阱吗？”之时，得到的回答却是朴实无华的一句：“那没有，就是单纯好吃。”

　　旺旺仙贝发出一如既往的“嘎嘣脆”的声响，只是平时吃起来咸中带点甜的味道此时在余念嘴里却蔓延开了一阵苦。

　　太苦了，苦到他吃着吃着就看不清面前电脑屏幕上的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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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夏这一夜几乎没怎么睡一直到了天际鱼肚翻白。

　　她的思绪有一茬没一茬漫无目的乱跳着。

　　这一个瞬间想起幼儿园六一儿童节眉心点着朱砂上台表演节目，下一个瞬间又跳转去了从前每个周末去上素描课时通过画室尽头的门窥见院内的月季花，再下一秒又瞧见了拍高中毕业照时偶尔间抬起头看见的一望无际的青空，白到无可挑剔的云朵和几只自由的鸟儿......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清醒着，她不断在这两者之间的交界处迷迷糊糊徘徊。

　　如果你马上就要死了你最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想必所有人都思考过。

　　任夏也一样。

　　从前的回答都是些不切实际的臆想，什么去环球旅行，一掷千金，而真到到此时此刻不得不直面死亡的时候，心中所想只有一件事：活着。

　　健康时的任夏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奉行生命在于宽度而不是长度的人生信条，豁达而潇洒，觉得只要认认真真活过每一秒那么死亡的降临并不可怕。

　　哭过，笑过，疯狂过，痴迷过，体验过，虽遗憾在所难免，但终究也算不枉一趟人间之行。

　　可实际上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能真正在《地球Online》通知要删号时笑着说出“那我换个号来来”呢。

　　任夏想了很多很多，关于历史的，关于先贤的，关于哲学的，关于人生的，关于自己的，关于父母的，关于朋友的......

　　可想是不可能想明白的，但如果放弃思考，人又何以为人呢。

　　任峰和蒋文珍来得很早给了带了粥，任夏的化疗时间被安排在了接近中午的时候，早餐吃点半流食易消化的食物能够减少化学药物对于胃肠道的刺激。

　　他们家没有喝粥的习惯，几百年也做不了一顿，但这会儿粥是放在保温桶里的，肯定是家里煮好带过来的。

　　“多少喝点垫垫肚子。”蒋文珍给她盛了一碗，“妈妈早上起来熬的。”

　　很清淡的青菜肉丝粥，她本来也没什么胃口，自然是吃不出什么味道。

　　不过任夏还是在小吃了一口后对难得下厨一次的蒋文珍给予了夸赞：“妈到底是谁说你不会做饭？这也太好喝了，能直接开店了。”

　　蒋文珍的厨艺在大家族里不说保二争一那也是“厨王”的有力竞争者，不过是倒数的。

　　因为不会做饭所以不做饭，而又因为不做饭所以不会做饭，这个跳不出的死循环循环到今天也就造就了蒋文珍令人皱眉的厨艺。

　　这两年快要退休了，时间多起来了，这才慢慢开始下厨。

　　本人干劲满满，奈何起步太晚，追赶起来很是吃力。

　　不过不会做饭从来不是劣势而是天大的福气。

　　所谓能者多劳，不能者享福，蒋文珍别说做饭连碗都不洗，也几乎从来不做家务，全是任峰代劳。

　　是真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家务操劳的双手和同龄人比别提多白嫩了。

　　破天的富贵全给她接住了。

　　蒋文珍对她的话持有怀疑态度：“这不是你说妈妈做的难吃吗？舅妈做饭好吃，姨妈做饭好吃，舅舅做饭好吃，外婆做饭好吃，就你妈妈不行。”

　　任夏眨巴了下眼睛：“说明妈你真的进步了，而且进步非常大啊！”

　　“你要多鼓励妈妈她才能进步，之前炒的那个牛肉我就觉得很好吃。”任峰弯腰给垃圾桶套上新的袋子，也给老婆帮腔了起来。

　　“哎哟，委屈你了只能吃老婆做的饭菜。”

　　“谁说的？我老婆做的可好吃了，我这是享福。”

　　任夏咬着不锈钢的勺子兴致勃勃看着两人都算老夫老妻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的拉扯。

　　幸福，其实真的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