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不可及》十冬

3、距离和秘密

　　开学近一个月，林朝露与孟繁辰并没有交流过。

　　他们的座位一个在教室最右，一个在教室最左，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对角线的距离，林朝露找不到机会去与他交谈。

　　唯一的收获，是从班上的花名册里，得知了他名字的写法。

　　至于孟繁辰……

　　林朝露想，或许他早已忘了她的名字。

　　九月下旬，第一次月考。

　　学校效率很高，第二天，成绩就下来了。

　　课间，成绩排名表被学习委员贴在教室后的黑板上。

　　林朝露挤在人群之中，踮着脚去看。

　　她并不急着找自己的排名，而是去看另一个人。

　　只一眼，便毫不费劲地看到了排名表第一的那个名字。

　　孟繁辰。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每一科的分数漂亮到大概是全家人抢着要来开家长会的程度。

　　至于林朝露，除了数学，其他科目成绩平平，不上不下的成绩，在排名表上最不起眼的位置，与孟繁辰差了一大截。

　　只是在排名表的名字距离，两根手指都比划不完。

　　林朝露有些沮丧地回了座位，用笔丈量食指与拇指完全张开的差距。

　　陈思卉见她这模样，以为她是觉得考试没考好，便安慰她：“别不开心啦，你数学考了咱班第一呢，跟孟繁辰并列第一诶，够厉害啦。”

　　林朝露稍微打起了些精神，坐直身子，下决心道：“我其他科目也要好好学。”

　　陈思卉笑着鼓励：“加油加油。”

　　林朝露侧了侧身子，习惯性用余光偷看教室后排的孟繁辰。

　　他课间喜欢画画，在别人吵闹聊天的时候，他就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书或画画。

　　但他这会儿没再看书，也没有画画，而是倚在窗边，在听宋乘风说些什么。

　　白色的校服衬衫，勾勒出少年挺拔削瘦的身形。
　　他倚着窗台，手随意地搭在窗沿，身后是枝繁叶茂的绿树。
　　阳光穿过枝叶，细碎地落在他身上。
　　而他浑然不觉，漫不经心地听着宋乘风讲话。

　　孟繁辰与宋乘风的关系应该很好，偶尔走在路上能看到宋乘风搭着他的肩膀，跟他肆意说笑。

　　也正因为这些，林朝露看宋乘风要比别人来得亲切。

　　尽管，她是那么的羡慕宋乘风。

　　如果她是个男生就好了。

　　林朝露收回视线，转而盯着物理试卷上少得可怜的分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自然不刻意。
　　“班长的物理也是第一，他成绩一直这么好吗？”

　　“当然。”

　　陈思卉毫不犹豫地肯定，她与孟繁辰初中也是同班同学，对他的了解没有宋乘风那么多，但也不算少。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常年第一了，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从早到晚都搞学习的书呆子，不仅学习厉害，其他方面也厉害。”

　　“初一还是初二，他在学校文艺汇演上弹钢琴，穿着西装的模样，别说是女生，男生都要被他迷死了。”

　　“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每天都在画画，其实他画画特别厉害，他妈妈办了个美术学校，听说他外公还是个很有名的画家，想让他考美院接班呢。”

　　不知不觉，陈思卉说了很多关于孟繁辰初中的事。

　　林朝露低头望着手中丈量差距的笔，沉默地听着，心一点点往下沉。

　　原来她与孟繁辰之间的差距，不只是成绩排名表上的名字距离。

　　他们的差距，这一支短短的笔，衡量不完。

　　孟繁辰是天上星，可望不可即。

　　她只是一颗晨露，泯然尘土中。

　　**

　　放学回家，林朝露垂头丧气地进了屋。

　　她是走读生，家离学校不远，每天上完晚自习就坐公交车回家住。

　　进屋换鞋的时候，林妈妈和林子衿正在客厅看《一起来看流星雨》。
　　这部校园偶像剧，自暑假大火后，小卖部里到处都是剧里角色的海报和贴纸。

　　林妈妈不爱看家庭伦理剧，就爱看这些青春偶像剧，还爱拉着他们姐弟俩看。

　　“怎么啦，朝露，怎么闷闷不乐的？”
　　林妈妈在电视剧插播广告的间歇抽空关心女儿。

　　林子衿也转过头看向她，还不忘往嘴里塞块薯片，嚼得嘎嘣作响。

　　林朝露脱下书包，坐在妈妈旁边，肩膀一塌。
　　“考试没考好。”

　　林妈妈笑着问：“没及格？”

　　林子衿满脸写着“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
　　“哈哈哈是不是考了倒数第一？我都只考过倒数第二呢，让我看看倒数第一的试卷长什么样。”

　　边说着，边打开林朝露的书包，想去翻她的试卷。
　　刚好拿到她的数学试卷，看到上面的满分，林子衿瞬间噤了声，一脸冷漠地把试卷塞回去。

　　林朝露没理会他，将成绩单交给林妈妈，声音有些提不起劲。
　　“都及格了，但是……除了数学，都不太好。”

　　“这成绩挺好的呀。”
　　林妈妈看了眼成绩单，并没有不满意，鼓励道：“高中和初中的教学方式相差很大，能考成这样很不错了，咱们家不强求高分，及格万岁。”

　　塞着满口薯片的林子衿连忙点头，口齿不清地附和：“嗯嗯及格万睡（岁）！”

　　“可是，”林朝露塌着肩膀，“我们班有个特别厉害的同学，跟他相比，我太普通了。”

　　“傻孩子，普通怎么了？”

　　林妈妈将林子衿手中的薯片整包拿过，拿起一块喂进林朝露嘴里。
　　“地球上几十亿人口，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爸爸妈妈不也是普通人吗？所以平凡普通一点不要紧，开心才最重要。”

　　林朝露嚼着薯片，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电视里，温柔知性的女性角色在钢琴教室弹奏钢琴，娴熟的钢琴指法与优雅的身姿，让路过的帅气男二一见钟情。

　　林朝露盯着电视屏幕，冷不丁出声问：“妈妈，我需要培养一个爱好吗？比如唱歌？或者画画？”

　　林妈妈还没说什么，林子衿就先哈哈大笑了两声，嘲笑道：“就你那五音不全的歌声，你还不如吹回你的唢呐呢，还有你那把狗画成兔子的审美，还没我画得好呢。”

　　“……林子衿！你是不是找打？”
　　林朝露听完要去锤他。

　　林子衿朝她做了个鬼脸，把薯片连包带走，跑回了房间。

　　林朝露追到他房间门口，被他关在房门外，连拍了好几下门，气呼呼放狠话：“有本事你今晚别出来！”

　　站在门口干耗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了阵，拎着书包回了房间。

　　林妈妈见惯了这两姐弟一会儿亲一会儿闹，笑得有些无奈。

　　夜里，林朝露洗漱完，便爬上床睡觉。

　　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恍恍惚惚地开始做梦。

　　在梦里，林朝露站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头顶是繁星漫天的夜幕。

　　毫无缘由地，她竟认出了其中最璀璨的一颗星代表着谁。

　　于是她朝那颗星星的方向走过去，起初是走，逐渐变成了奔跑。

　　林朝露跑啊跑啊，可无论她跑得有多快，那颗星星始终离她很遥远，触不可及。

　　耳畔传来的争吵声将林朝露从梦境中拉出。
　　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妈妈的声音，责怪爸爸又回来得这么晚。

　　不知道爸爸说了什么，妈妈的声音陡然变大，将林朝露完全惊醒。

　　林朝露揉了揉眼睛，仔细听外面的动静，但外面很安静，刚刚的吵闹，似乎是她在梦里经历的幻觉。

　　晚风将窗帘吹起，初秋的夜晚比夏日多了几分凉意。

　　林朝露爬起床，开了灯，将窗户关好，将晚风拒绝在窗外。

　　睡意未歇，林朝露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找到封面粉嫩的日记本。

　　日记本是初中时买的，只在买回来后的第一天使用过，只在第一页写了一句话——
　　“从今天开始，我要认真写日记”。

　　从此，再无下文。

　　林朝露打开被冷落许久的日记本，想了想，郑重地在第二页落了笔。

　　“我有一个秘密，我喜欢上了天边最遥远的一颗星。——2009.9.28”